周围静谧无声。
无人应答,就像是那人放过这几箭就逃逸离开了一般。
“何人放箭,出来一见——既然有胆子向宋某放箭,却不敢出来和宋某一会吗?”宋拂晓再次出声喊道。
仍然是无人应答。
宋拂晓怒了,冷笑连连,说道:“当真是胆小鬼。这种缩头藏尾的鼠辈宋某不见也罢——”
见到自己出声讥讽仍然不见有人出来相见时,宋拂晓这才确定那放箭之人是真的离开了。
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战斗,自己带来的六名心腹正在和宁心海血战。宁心海不愧有“石佛”之名,一身佛门功夫极其精湛,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势。他挡在崔小心的马车前面,自己带来的那六名高手竟然根本就难以靠近。
当然,宋拂晓也看的真切,虽然自己的那六名心腹高手都在主动抢攻,却并没有竭尽全力。他们都是老神仙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脏活累活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杀过的人也是不计其数。特别是近些年也同样隐藏在军伍之中,配合自己狙击敌将的高级将领,千军万马取敌酋首级。
即便他们的武力难以胜过不惜死战的宁心海,但是倘若他们有心想要拿下宁心海,早就施展出来各种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
归根结底,他们也不想将崔家人给得罪死了,怕以后没有缓和的余地。
正如自己没办法真正的杀掉燕相马一样,他们也不愿意杀掉宁心海。
宋拂晓又想起燕相马的骂声,狗就是狗,奴才就是奴才,狗奴才在面对主子的时候永远都没办法真正的挺直脊梁做人。因为他们清楚,这些人才是主子,或许是主子的朋友。他们才是一类人。
宋拂晓在心里轻轻叹息,正准备上前帮忙,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掀开那车厢的布帘看上一眼,不然的话,今日将崔燕两家得罪至此,又将燕相马伤成这样,意义何在?
正当他准备动手的时候,远处传来大地震动的声音。
嗒——
嗒——
马蹄敲击着地面,正朝着这边奔袭而来。
在远处的黑影之中,数十劲卒正朝着这边飞赶而来。
“监察司在此,何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凶?”为首之人厉声喝道。
宋拂晓眉头紧皱,知道今日怕是难以行事了。
这一次来几十人,怕再过一会儿就要来数百人上千人了。这里是天子脚下,暗地里施展一些手段还好,倘若要是将这矛盾明面化,怕是大家谁也讨不得好处。
宋拂晓大手一挥,沉声喝道:“我们走。”
宋拂晓的身影化作一道黑影,几个闪烁间便已经消失不见。那六名和宁心海拼搏厮杀的黑袍高手更是无心恋战,听到宋拂晓撤退的命令之后,立即彼此掩护着脱离战团,很快也消失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
等到这些人远去之后,宁心海立即朝着燕相马躺倒的地方冲了过去,急忙喊道:“相马,相马——你没事吧?你怎么样?”
崔小心也掀开车帘,悲声唤道:“表哥——”
……
李牧羊站在院子里一动也不动,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仍然一言不发,这让陪伴在身侧的莫老板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他有心想要上前和李牧羊说上几句安慰的话,但是因为以前接触的少,对这位小主子的性格了解的不多,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上前打扰会不会是火上浇油。
可是,一直这么沉默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正当莫老板左右为难的时候,一道青影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入,红袖回来了。
莫老板赶紧用眼神示意,让红袖上去宽慰公子。
“公子——”红袖躬身行礼,上前和李牧羊打了声招呼。
“相马怎么样了?”李牧羊出声问道。
“我乔装成燕府下人,前去燕家打探过一番,据说相马公子伤得极重,被监察司的人送回去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说是伤及内腑——燕家人全被惊动,也已经派遣出去多人遍请名医,宫中的御医也来了——因为燕府此时戒备森严,燕家的重要人物全部都聚集在此,就连崔洗尘也赶了过去,我怕打草惊蛇,身份被人怀疑,所以不敢太过靠近相马公子——”
李牧羊面沉如水,出声问道:“小心小姐呢?”
“小心小姐紧随着那些监察司的人一起去了燕家,直到现在还没有离开。想来应该会等到相马公子脱离危险之后才会离开——”
李牧羊转身看了莫老板一眼,说道:“那一箭是你射的?”
莫老板赶紧躬身行礼,愧疚说道:“请公子责罚。”
“何罪之有?”
“公子身陷危局,属下却躲避在暗处没有出手相救。请公子惩罚。”莫老板一脸恭敬地说道。
李牧羊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伸手将他搀扶起来,说道:“你救了相马的性命,我怎么会惩罚你?倘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的话,怕是相马现在已经——”
李牧羊只觉得呼吸一窒,沉声说道:“再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倘若那个时候你现出身形的话,怕是爷爷在天都埋伏多年的暗线便要被人给全部挖出,一网打尽。那样的话,我们便成了瞎子聋子,以后再想要替爷爷报仇,为家族雪耻就更加困难。”
“谢谢公子谅解。”莫老板感激地说道。
李牧羊看着莫老板,出声问道:“莫老板怎知我身陷险境?又怎么会这般及时出现呢?”
莫老板额头冷汗嗖嗖,沉声解释着说道:“是红袖姑娘见到公子长久未归,担心公子遇到危险,所以让属下出去看看。没想到赶至断桥,发现有人拦截小心小姐的马车——我犹豫再三,不敢现身,只能在燕公子危急时刻出箭拦截。”
“是我请莫老板前去接应。”红袖也附和着说道。
李牧羊点了点头,说道:“我并无怀疑之意,只是心中疑惑,我来到天都的消息应该无人知晓,前去和小心小姐相见也是临时起意,应当是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刚刚和小心小姐见面,就立即被人盯梢半路拦截?难道你们两位都不觉得奇怪?”
“我也正想询问公子,是不是你和小心小姐相见的事情被他人知晓——不然的话,为何行踪会被暴露呢?”红袖和李牧羊关系密切,可以说是最早忠于李牧羊的陆氏嫡系。所以,她和李牧羊说话自然是直来直往。
“应该不会。”李牧羊认真仔细过一番,说道:“我知道事关重大,出去的时候极其谨慎,在天都城外绕了好几圈才重新返回——我对自己的身法很有信心,倘若有人跟踪的话,一定难以避开我的眼睛。”
“这可就奇怪了。”红袖一脸深思的模样,说道:“这一次实在是惊险万分。倘若公子的行踪暴露,怕是整个天都城的高手都会来围剿公子,就算我们有心想要相助,怕是到时候也毫无意义——所以,红袖恳求公子以后行事切忌要万分小心,免得被人寻到真身招惹来杀身之祸。”
李牧羊冷声说道:“我来,是为报仇而来。倘若实在是迫不得已,大不了一走了之——不过,宋家先是杀我爷爷,毁我陆氏,现在又险些杀掉我的朋友,我岂能与其善罢甘休?这笔账,我一定要找他们讨还回来。”
“公子切莫冲动。公子此番回来,本就有向宋家寻仇的意图。但是,还请公子按计划进行——倘若公子一怒之下去和宋家人拼命,能否杀掉宋孤独是未知之数,宋家也不会像我们所期待的那般族毁人灭一撅不振——”
李牧羊眼神冷厉如刀,想起燕相马为了挡下宋拂晓而所做的一切,杀气腾腾地说道:“我与宋家不死不休,就先让他们侥幸活上几天。”
“公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李牧羊沉吟片刻,说道:“我原本想要让相马带我进宫,现在相马伤重,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实现——”
李牧羊看着莫老板,出声问道:“莫老板可有路子?”
莫老板犹豫片刻,说道:“宫里我们也有内应,只不过人微言轻,怕是没办法带公子见到想见之人。”
“那就不要打草惊蛇了,我再想想其它的办法。”李牧羊说道。心想,或许楚宁能够帮自己这个小忙?
只是,自己虽然和楚宁接触不多,却也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心地善良,只是当初饱受先皇宠爱,有点儿盛气凌人而已。难道,自己就要把这个原本已经伤痕累累处境可怜的女子拉进这一潭浑水之中为已所用?
“是。公子。”莫老板出声说道。
他看了一眼李牧羊,又看看欲言又止的红袖,恭敬说道:“属下先回房休息了,公子有什么事情让红袖吩咐一声就是了。”
“有劳莫老板了。”
“公子叫我莫四季就好。”莫老板谦虚地说道。
李牧羊笑着摆手,说道:“还是叫莫老板吧,免得在人前露出破绽——”
等到莫老板离开之后,红袖走到李牧羊身边,说道:“今夜之事,公子心里可有怀疑?”
李牧羊摇了摇头,说道:“倘若当真有人知道我的行踪,并且把我出卖了的话——应当是宋孤独那个老狗亲自出手,出来的就不只是宋孤独的影子宋拂晓了。”
“公子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李牧羊表情凝重,说道:“等着看吧,看看他们到底想引的是哪条蛇——”
……
宋家老宅门前,数匹快马狂奔而来,为首的白衫少年将手里的缰绳一丢,快步朝着大院走来。
宋洮径直来到厨房,老管家蹲在地上烧火,爷爷宋孤独正在亲手煎药。自从晨曦妹妹病情加重之后,妹妹每日所服汤药都是由爷爷亲手熬制。
这让宋家上下乃至整个天都城的重要人物侧目,所有人都惊诧那个女孩子在这位老神仙心目中的份量。怕是就连当今的西风帝王都没机会喝上宋老神仙亲手煎熬的汤药吧?
宋洮闯了进来,急声说道:“爷爷,宋拂晓犯下大错,还是赶紧让他离京吧——”
药罐子滋啦啦的作响,宋孤独用一双木筷轻轻的搅拌着,好让里面的几味珍贵药材能够煎得更加透彻一些。
宋孤独头也不抬地问道:“大错?犯了什么大错?”
“爷爷,宋拂晓差点儿杀了燕相马——”
“只是差点儿,终究还是没杀。”宋孤独说道。“再说,他为朝廷办事,捉拿叛国凶犯,也算是情有可愿。”
“可是——”宋洮心里一惊,心想,难道说宋拂晓做出这等恶事是受了爷爷的指使?可是,爷爷怎么可能让他去伤害一个晚辈呢?这很不符合爷爷的心性以及行事风格。“如何向崔燕两家交代?更何况宋家即将要和崔家那边结成姻亲——”
宋孤独摆了摆手,云淡风轻地说道:“不碍事。影响不了大局。”
“爷爷——”
宋孤独总算是抬头看了宋洮一眼,然后将筷子放到一边,说道:“小火慢炖,多多搅拌——可千万别煎得太猛,那样的话汤药就带着一股子糊味。晨曦最不喜欢这股糊味了,我怕到时候她不愿意入口。”
“放心吧。看到老爷煎了那么多回,我都记在心里呢。”老管家笑呵呵地说道。
宋孤独转身朝着厨房外面走去,宋洮也立即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回到院子里,那股子浓郁的药香味便也淡了许多。
宋洮看着宋孤独安静等待,知道他有话想要和自己说。
“燕家可有动静?”
“监察司的人把燕相马送了回去,燕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所有重要人物全部聚集,正在邀请名医前去给燕相马治伤——”宋洮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说了出来。
“崔家呢?”
“说是崔家老爷子也去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宋孤独笑着说道:“燕相马伤得如此之重,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前来找我这个老头子讨还公道——”
宋洮眉头微挑,问道:“爷爷的意思是?”
“两个幼童打架,倘若两家父母世代相交,会是什么境况?”
“自然是受委屈的那一言前去找打人的那一方家长去说道说道。”宋洮沉声说道。
“倘若受委屈的那一方家长偏偏没有去呢?”
宋洮心神微动,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爷爷宋孤独,说道:“难道说——他们存有报复之心?”
“来了比不来好。”宋孤独轻轻叹息,说道:“不来,要么说明他们心存报复,要么,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燕相马可能是在庇护那些叛国之贼——崔见不是做过试探吗?他故意将几桩涉及到陆氏余孽的案子交由燕相马去处理,虽然燕相马将那些参与叛国之人全部都斩杀,却又暗地里放了他们的家人——”
“燕相马和陆氏逆贼勾结?”
宋孤独轻轻摇头,深邃的眼神看向夜空,就像是能够穿破重重黑幕,看到那云层后面的浩瀚星海。
“燕相马——”顿了顿,宋孤独沉声说道:“无足轻重。怕的是燕相马身后之人的有想法。”
“——”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童子脚步轻灵的走了进来,恭敬说道:“老神仙,国公大人来访。”
宋孤独神情微动,看了孙儿宋洮一眼,说道:“洮儿,你亲自出去迎接。”
“是,爷爷。”宋洮笑着说道:“崔老爷子来了,爷爷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吧?”
……
……
秋风瑟瑟,落叶缤纷。
燕相马坐在床榻之上,看着那满院的落叶面神情哀伤。
虽然救回了一条性命,但是因为当日受伤严重,直到现在他的身体还极其虚弱,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了。
他的身上盖着厚厚一条棉衣,身边还燃烧着熊熊炭火。虽然凛冬还没有真正的到来,但是燕相马已经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嘎吱——
厚实的木门被人推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朝着小院走来。
燕相马只听脚步声音,便知道来者是谁。
沉沉叹息,该来的还是要来,怎么也是躲不过的。
“下去吧。”一个中年男人沉声说道。
燕相马听的出来,那是父亲燕伯来的声音。他将自己小院里面的丫鬟仆人全部都逐了出去,这样好方便他们的谈话。
果然,一群人闯了进来,为首之人是爷爷燕东楼,紧随其后的是大伯燕无暇,二叔燕伯涛,以及最后面的是父亲燕伯来。
燕东楼年纪虽长,但是因为长期修炼的原因,看起来只有五六十岁的模样。威风赫赫,走路生风。
大伯燕无瑕是家族第一高手,到底进入了什么境界,燕相马并不清楚,怕是只有爷爷二叔他们几人知晓。不过,数年之前就已经是枯荣上品,当时还被誉为“枯荣境内第一人”。是他们这一辈当中有数的高手之一。
当时都说他和止水剑馆的木浴白都有资格位列未来天都第一人的资格,没想到的是,木浴白差点儿毁在了那头恶龙的手里。而燕无暇平时深居简出,几乎不问世事,倒是从来没和李牧羊打上照面。
二叔燕伯涛是户部相,掌管西风钱粮。这是西风朝堂最重要的三个部门之一的头头之一。
第一为史部,掌控天下官员的官帽。见官大三级,可以说是天下第一部。
第二部便为户部,有钱的才是大爷。无论是史部还是其它部门的头头脑脑,谁不需要资金上的支持?谁不要多往自己的腰包里面多捞取一些?
第三部为军部,军部是大部,也是要害部门。因为军队大多都掌握在各大家族或者皇亲国戚的手里,军部里面的堂官们所说的话反而不是那么有用。
当初陆行空虽然不在军部任职,但是因为有国尉之职,大部份的军队又掌控在他的手里,所以,陆行空说的话比那些坐镇军部的大佬们还要管用。不夸张的说,西风军队,三分之一掌控在陆氏之手。
倘若陆氏谋反,怕是失去民心,其它各部军队也必然赶来勤王。
但是,倘若陆行空有意做一个疆域之王,划地而据,怕是就连皇室都对他无可奈何。
可惜的是,陆氏满门宗烈,却落得如此这般凄惨的命运。
“相马,身体好些了吧?”燕东楼看着床上的燕相马,出声问道。
燕相马从床上爬了起来,挨个对着几位长辈行礼,说道:“相马见过爷爷,见过大伯、二叔,还有父亲——感谢爷爷记挂,我的身体好多了。”
燕东楼虎目阴沉,听了燕相马的回答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就好。好不容易让秦神医把你给救了回来——以后可要懂得惜命才是。”
“爷爷训戒的是。相马以后定会小心谨慎,保重自己的身体。”燕相马恭敬说道。
“嗯。”燕东楼看到燕相马态度极佳,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出声说道:“伯涛,还是你来和相马说吧。”
燕伯涛点了点头,走到燕相马身边,笑呵呵的看着燕相马,问道:“相马,你当日重伤而归,我们只关心你的病情,却没有询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心虽然为你做了些解释,但是我们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你当时当真是为了维持小心的颜面才去拦截那宋拂晓搜车的吗?”
燕相马脸色凝重,点头说道:“宋拂晓欺人太甚,看到小心妹妹只是一个孤弱女子,所以就上前欺负——我若是遇不到也就算了,偏偏让我遇到了,我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我当时维护的不仅仅是小心妹妹的颜面,还有我们燕崔两家的脸面。要是让那宋拂晓搜了小心妹妹的车子,与她名誉有损,对我们也有危害。宋家人就可以如此欺负咱们燕家人了?”
燕伯涛眼神闪烁,说道:“你当真不知道车厢里面另有其人?”
“什么?”燕相马一脸惊诧,说道:“车厢里面还另有其人?不是只有小心妹妹和她身边的随侍丫鬟嘛——小心妹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不会和陌生人同行。”
“据宋拂晓所说,当时车内有叛国恶徒——而且,他也明言对你说过此事。”
“那是他们的借口。是荒谬之言。”燕相马嘴角浮现一抹冷笑,气急败坏地吼道:“这是他为自己伤我辱我找的借口。小心妹妹刚刚从宋家老宅出来,难道那叛国之徒是从宋家老宅里面带出来的?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叛国恶徒?”
燕伯来看了儿子一眼,说道:“李牧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