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大学。静水凝露。
静水凝露是一个茶室,是西风大学校长宋君和招待宾客聚友畅饮的地方。
宋君和乃当世大儒,有多篇名章传世,又被帝国委以为国选才、为国育才之重任。声名显赫,贵不可言。
最重要的是,宋君和是宋家人。宋家被称之为“帝国文库”,出将入相,人才济济。而且宋家又多和王室结亲,数位西风王后都是宋家出来的女子,与楚氏王族同气连枝,互为一体。
甚至私下里有这样的说法:宋与楚,共天下。
宋家都要被排在王族楚氏的前面,由此可见宋家是多么的根深蒂固实力强悍。
现在掌控西风权事的右相顾清林是宋家女婿,陆家崔家以及其它几家想要争夺的也只是一个左相之位而已。铁打的相位流水的宋家人,其它人休想染指那等重要位置。
而楚氏也对宋家极其信任,有宋家在,楚氏的血统就能够延续,楚氏的帝位便能够永固。
西风大学是西风帝国最好的学校,不少权贵阀门甚至王室都会将子女送到此校读书。
甚至有人言,西风大学乃西风之未来。
此言一点儿也不虚。
但观朝堂之上,身居高位者皆有西风大学的教育背景。包括现在的右相顾清林以及数位国公各部主事,皆是从西风大学结业然后被朝廷选拔进入中枢。
所以,西风大学有全国最优秀的学生,也有背景最深厚的学生。
今日是宋君和的孙子宋洮发起的雅集,名为聚会,实为喝茶品抿共商天下大事。
这样的雅集已经召开多期,每一期都会选择一个议题,或为风月,或为国事,甚至还涉及到军事农桑等领域。这些最优秀的年轻人各执一言,互相争辩。
理越辩越明,事越辩越清。最终结果,便是智慧的结晶,甚至会有专人将其收集整理呈送到各位大佬面前,还有可能上达天听,帝王御览。
可以说,这是最好也是最快的成名方式。
谁不愿意自己的才能或者思想被上位者所知?
所以,每次雅集都是应者云集。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进入。豪门子弟需要到达一定的身份地位才能够进入,而寒门子弟更加艰难。必须要数名豪门子弟力荐而其它人皆认可方可进入。
又有几人能够让每一个人都喜欢呢?
当然,这对崔小心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她原本就是崔家嫡系,出身高贵。而本身又被人称之为“帝国三明月”之一,名满京城。
她之所以入会,是因为宋洮亲自邀请所至。即使是崔家的儿女,也不好直接就抹了宋家的面子。所以,每次雅集的时候崔小心都会出现。
大多数时候的崔小心沉默少言,保持着自己“小心谨慎”的性子。
不过,漂亮的女孩子总是容易受到别人的关注。即便是藏于屋角一言不发,也仍然会被人念起记起。
当有人将某一句诗词或者某一个观点丢到她的面前时,她总是能够给予别人一个满意的答案:才惊四座。
这样的崔小心即让人爱之怜之,却又让人难以靠近之。
今日雅集的主题是只谈风月,所以在场诸人都轻松惬意,把酒言欢。有人吟诗,有人作赋,有人在玩成语接龙。一个人在前面说一个成语,后来者便得说一个意思相当的成语。说不出来的罚酒。
宋洮临窗作画,画得是未名湖畔的夜景。
湖水鳞鳞,圆月初升。
林间有隐藏的灯火,岸边有放酒狂歌的学子人群。
更远处有云烟袅袅,山势连绵不绝,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潜伏在黑夜里面的巨龙。
宋洮虚化了湖水和校园风情,而是重点画那铁骨山脊。
浓墨重笔,巍峨之气迎面扑来。
细看之下,又似那山脊是活的一般。蜿蜒腾空,轰隆之声入耳。
“那不是山,那是龙脊。”有人轻声说道。
“似山脊,似龙脊,皆在各人的眼里,在心里,此画大妙——”
“宋少丹青妙笔,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
宋洮最后一笔落尽,在连绵不绝的山脉前面又画了一座陡峭的山峰。那山峰嶙峋鬼魅,就像是一颗昂起脑袋的龙头。
可是,细看之下,却又是山峰。
宋洮乃大儒之后,丹青之道着实有其可取之处。
宋洮对此画极其满意,接受了众人的称赞之后,看着檐下赏月的崔小心,出声问道:“小心,此画如何?”
崔小心不喜饮酒,端着一杯清茶走了过来,认真端详了宋洮的画作之后,轻声说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恭喜宋家哥哥,此画有国手风范。”
宋洮摇头,俊郎的脸上有一些嘲讽,说道:“小心,你也和哥哥说好听的谎话了吗?”
崔小心莞尔,说道:“我是诚心之言,奈何你自己却不敢接受。”
宋洮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画作,也觉得相当的满意,出声问道:“小心觉得此画以何字为题最佳?”
崔小心想了想,说道:“不若就叫《月照龙脊图》吧?”
宋洮想了想,说道:“大妙。原本就有将山脊画作龙脊的构思。遮遮掩掩反而不美。欲擒故纵,难得大雅。不若就将其意点出,然后观者自查。何为山脊?何为龙脊?”
宋洮看向崔小心,说道:“既然此名为小心所取,那就由小心代为题名如何?”
崔不心也不推辞,接过宋洮接过来的毛笔,稍一沉思,悬腕泼墨。
崔小心原本字体清秀,内有筋骨。
但是为了和此画相得益彰,刻意用的是狂放不羁的草书。
须臾,笔落。
《月照龙脊图》,五个大字在灯光下张牙舞爪,力透纸背。
“字画相得,天作之和。”有人出声称赞。
“画好,字也好。宋少和崔小姐之才华可耀日月啊。”
“小心,没想到你还能写一手这么漂亮的草书,下回也送勒哥哥一幅字——”
……
宋洮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崔小心的欣赏,郎声说道:“小心确实是女中巾帼,西风最美的一轮明月。”
有人调侃,说道:“宋三少,你这么说,怕是你家里那位不同意吧?”
宋洮的妹妹宋晨曦也是帝国三明月之一,宋洮这般当众称赞其它的女子,宋晨曦自然有其不高兴的理由。
宋洮大笑,说道:“小心虽然名为小心,却神思似海,才可惊仙。晨曦古典婉约,书香袭人。两女都是我们天都的骄傲。谁能得其一,乃是世间最幸运的男人。”
“三少,你怎么改口了?”有人笑言。
“没办法。小妹性子温婉,不争不辩,就那么看你一眼,你就得投手缴械,哪里还有丝毫战力?知道此事必会被她知晓,不若我先将此场圆过。免得回去被家法伺候。”宋洮一脸笑意地说道。任何人都能够看出来,宋洮对其妹有着深沉的爱意。
众人皆笑,不少女孩子看向宋洮的眼神犹如火炭,触之灼人。
宋洮接过干净毛巾净手,接过李循送过来的酒杯,饮了一口后出声说道:“若论起丹青之道,我对星空学院的那个李牧羊倒是极其好奇。据说他生而知之,以前从来都没有摸过画笔,却能够尽展画者十境,将一院桃花给点活——你们说,世间当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室内气氛为之一滞。
李牧羊何许人也?
崔家死敌,据说皇室也对其极度的不喜。
这次雅集里面,有崔家的嫡系,也有楚氏成员。西风帝国的二皇子楚疆也在此雅集之中,正静听两位寒门子弟谈论着什么。
要是别人,是万万不会提起这个名字的。也没有胆子提起这个名字。
可是,偏偏宋洮就是那有资格说起这个名字的人。之一。
宋洮看到众人沉默不言,也知他们在担心些什么,朗声说道:“说过了,今日只谈风月,其它诸事与雅集无关。我们喝酒赏月,谈诗论画。畅所欲言,这才为年轻人本性。”
“对对,其它诸事与雅集无关。”有人附和着说道。
“虽然那个李牧羊的画技我没有见过,但是我想定不如三少多矣——三少名家之门,日日熏陶,笔力可是那等小人可及?”
“洮哥,一个已死之人,提他作甚?晦气。管他什么生而知之还是画者十境的,反正他现在就是一个死人——”
“就是,一个无德无福之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顾荒芜的法眼,成了让人谈论的人物——”
“我在想,是不是星空现在无人了啊?不然的话,我们西风大学送几个过去?随意把李兄王兄送过去,怕是也能够在星空独战螯头了吧?”
……
“宋家哥哥说了,只谈风月,只谈画技——”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何故攻击起他人人品来了?”
气氛再凝,全场再静。
谁也没有想到,站出来替那李牧羊说话的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