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溢满室,杂音裂脑壳。
“将军,楚氏欺人太甚。将军乃两朝元老,国之重臣。以将军的地位资历,原本可以拜见不伏,打马殿前——”
“他们不仅仅让将军跪伏,而且让将军久跪不起——”
“这是有意侮辱将军,也是刻意侮辱我等护国将士——”
……
陆行空久跪不起晕倒于殿前,这件事情通过某些渠道传了出去,瞬间在整个天都发酵酝酿。
陆行空何许人也?
西风君主竟然罚其久跪不起,致使其身体虚弱当庭晕倒。此事一经传出,便引起了骇然大波。
反应最激烈的便是陆氏亲友嫡系,陆行空一生戎马,激战无数。占据国尉之职,名副其实的军方第一人。
留守天都的众多旧部群聚陆府,持枪操戈等待陆行空归来。
倘若陆行空有个三长两短,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而且,天都众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点。陆行空年轻时镇守多地,几处边疆重镇的守护者皆是其心腹嫡系。如果陆行空死于楚氏之手,人心思变,怕是西风帝国要出大乱子。
陆家的政治盟友以及依附势力得到消息后纷纷赶来,管家只能将诸人分别安排,奉上茶水点心安慰其宽心,家主无事。
亲者怒,仇者自然觉得快意无比。
不管这件事情里面有着怎么样的隐情,陆行空以此举逼宫,证明陆氏和楚氏王族的矛盾已经呈白热化状态。
陆家与楚氏相争,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反正最终胜利的一定会是他们。
也幸好经过御医的诊治调理,陆行空安然无事。言说只是因为近日疲劳导致气血两虚,因此晕厥。
狗屁的气血两虚导致晕厥!
天都之内,谁人不知陆行空乃是枯荣上品的绝世强者。别说只是让他在无风无雨的室内跪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是让他跪于刀山火海怕是也不能伤其分毫。
西风皇室对陆行空不满故意让其久跪是真,陆行空对西风君主楚先达不快故意晕倒以此反击也是事实。
当然,大家皆知其意,却又没办法把它说出来。就连御医都不敢说陆行空是假装晕倒,还得强行为其找了一个为何晕倒的理由。
在场诸将岂会不知?
可是,他们仍然如此的气急败坏,是因为他们心中愤怒于楚先达对对待陆行空的态度。他们知道将军是以此举来反击王室,这也是他们乐于见到的事情。
如果主上一直唯唯诺诺,他们也不敢铁心追随。
陆行空放下收里的茶杯,虎目扫视众将,出声说道:“休得出不逊之言。陛下乃一国之君,跪拜本是应当。”
“将军,我们自然知道他是天子,跪天地神明,跪父母天子皆是应当。但是他行此举是有心羞辱将军,羞辱为了这个国家浴血奋战拼命杀敌的国之重将。这让我等难以接受。”
“正是此话。崔家的那位去宫里拜见的时候,他也让他长跪不起吗?还有宋家那位怎么就有见君不跪的权力?”
“将军,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去——”
陆行空冷冷的扫了几个刺头一眼,说道:“咽不下去又能怎样?”
“将军,我们——”
“放肆。”陆行空沉声喝道。
众将垂首,不敢再言。
气氛沉默,唯有茶香袅袅。
陆行空放下收里的杯子,柔声说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也知道你们是为我鸣不平。但是作为臣子的,食君之禄,消君之忧,不是应有之事吗?”
“可是将军——”
陆行空摆了摆手,说道:“回去吧。都回去吧。不要让御史台参你们一个结党之罪。”
“将军。”
陆行空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回去吧。我这边不碍事。”
众将起立,躬身退出书房朝着外面走去。
茶室一空,茶味也寡淡起来。
老管家走进来往茶壶里面装了新茶,重新帮陆行空续了一杯茶水,说道:“老爷,他们也是为了你好。何不劝慰几句呢?”
陆行空端起茶杯滋饮一口口,沉声叹息:“一群蛮兵悍将,硬生生被朝廷给调到这京都赋闲无用武之地,心里原本就憋着一口气。倘若我再好心相劝,他们心里的火气就更是难以压住。若是说了什么诨话,做了什么傻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们自己不怕死,总得为自己一家老小考虑考虑。”
“必须要把他们那股子喷勃欲发的怒意给压下去才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明知道他们是为我而来,是为我鸣不平而来,我也不能顺着他们。总要让他们清醒一些离开才是正道,免得三两黄汤下肚,被人挑拨做了什么忤逆君主之事。那个时候,悔之晚矣。”
老管家也跟着叹息,说道:“老爷一番爱护之意,想必这些将军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希望如此。”陆行空点头说道。“不说这些了,你现在立即派人去打探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宫里得到消息,李牧羊入境未归,说是已经命陨荒野。”陆行空声音低沉,眼神里却是有火苗燃烧。“我不信。”
“什么?”管家大惊,说道:“我们这边还没有得到消息。”
“也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学院那边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才向各国反馈。你找人再去学院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及时向天都这边反馈。”
“是,老爷。”管家答应着说道,急忙向外面走去。
“等等。”陆行空出声唤道。“让碎星去吧。如果有可能的话,把那小子带回来。”
老管家表情一愣,然后脸上的皱纹无声的绽放开来,笑着说道:“好。就让碎星去。”
……
“陆行空那个老匹夫,他安敢如此?”楚先达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砸了出去,又把喝茶的杯子以及自己时常把玩的一只玉蝉给丢了出去。
内侍们跪了一地,不敢动弹。
李福靠得最近,脑袋被砚台给砸了个正着,头破血流也不敢擦拭一下。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陛下乃神明之子,何必和那些庸俗凡人一般见识。”李福不停的磕头,嘴里急声劝道。
“狗屁的凡人,分明就是一个粗俗不堪的武夫。”楚先达嘴里骂骂咧咧的,怒声喝道:“谁不知道他陆行空是枯荣之境,竟然在我面前装死——他怎么就不真得去死啊?他要是敢真死——”
“陛下——”
书房外面,一个小内侍低垂身体小心翼翼的汇报:“陛下,国公大人来了。”
“国公大人?”楚先达想了想,出声说道:“快请他来见我。”
崔洗尘进来之时,内佳们正忙活着打扫战场。
看到李福的额头渗血,崔洗尘轻声劝道:“李公公,还是下去包扎一下吧。为陛下尽忠也不在这一时一刻。”
“谢谢国公大人,老奴这点伤不碍事。”李福不去。
“下去吧。”楚先达一摆手,内侍们便走了个干净。
楚先达一脸苦笑地看着楚洗尘,说道:“国公大人,事情你也都知道了。陆行空那个老东西竟然给我玩这一招,他这是想毁了朕的仁善之名。实在是可恨之极。”
“陛下息怒。陛下要是气坏了身体,不正是让某些宵小之徒暗中喜悦吗?”崔洗尘一脸诚挚的劝说道。
“怎能不气?朕乃君主,只不过是让他跪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心怀恨意?这样的臣子——这样的臣子,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崔洗尘沉默不语,静待眼前这位君王发泄心中的火气。
楚先达也知道自己在臣子面前表现的太过生气会失了神仪,平复了一番心情,看着崔洗尘问道:“国公大人,还请教我——眼前我应当如何应对?”
“陛下是想解气还是想——解恨?”崔洗尘躬着身体,轻声说道。
他的脑袋低垂,看起来是在和脚下的砖石说话。
楚先达凝神静思,出声问道:“解气如何?解恨又当如何?”
“解气的话,办法极多。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需要老臣多言。”崔洗尘出声说道。
他知道,面前这位把自己找过来就不是解气那么简单。他是君王,他要是想解气的话,随手在朝中择陆行空的几个嫡系诬个罪名推出去砍脑袋便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他找自己,是为解恨而来。
果然,楚先达稍微犹豫,压低声音再问:“那么,解恨又当如何?”
“他不是想争相位吗?陛下就许给他吧。”崔洗尘出声说道。
楚先达大怒,出声喝道:“国公大人,你此话何意?你这是诛心之言,竟然给我出这等损招。他原本就掌握军权,倘若再给了他相位,就让他如虎添翼,到时候——”
“陛下。”崔洗尘出声劝道:“龙尚且都能够屠得,何况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