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许余把烘干的衣服装进袋子里，带到学校准备还给周程逸。她来得早，教室里只有十来个人，有两个女生站在后面小声背书。
没想到的是，周程逸今天居然来得那么早。
他本来正趴在座位上看手机，听见许余叫他，抬眼看过来，一下就瞥见她递到他眼前的纸袋。
周程逸慢慢直起身，神色困顿接过来，眼神里带了点疑惑。
“是你的校服，我洗过了，你看看？”许余解释着，根本没察觉她的语气实在太像个推销员，满心期盼别人试用过后能夸上几句，再把她的产品买个十套八套的那种。
周程逸闻言，手伸进袋子里，把衣服拿出来看了眼，洗衣液清清淡淡的味道散出来。
走完过场，他把衣服又塞回纸袋，放进桌洞，随后手往旁边一掏，拽出另一件校服，慢吞吞套上。
许余忍了忍，没忍住，凑过去小声说：“我手洗的，很干净。”
那神情，似是在表达对他不穿她洗好的衣服的不满。
周程逸视线往她身上那件校服上一瞥，上面几道笔迹，有红有蓝，很明显。
他无数次看见她上课捏着笔打瞌睡，一不小心就会在校服上画上一道，洗过之后，仍会有浅浅的印儿。
他笑了笑，没说话。
许余却看出了他那笑里的不认同，又一想，她一来就跟他讲了那么多句话，他居然连一句都没有应。
就连个语气词都没有。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也再懒得跟他说话，干脆从书包里摸出袋百醇来，撕开包装吃起来。
连续吃完两根，许余又从小袋子里揪了一根出来，桌面突然被叩响。
许余转头看过去，周程逸正看着她。
她不想显得自己太小气，把捏着百醇的那只手象征性往他那边伸了伸，“你要吃吗？”
周程逸敛眉低头，极为自然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随后抬眼，边懒洋洋嚼着饼干边看她。
“……”
许余看着手上那根被他咬过的百醇，拧眉，“你这个人……你怎么还要我喂你吃东西啊？！”
“没让你喂啊……”他低头，又咬了一口，一脸无辜：“不是你自己要喂我？”
他好像吃得还挺开心，很快，又低头。
就在他刚要咬下来的时候，前桌男生突然咬着灌汤包转过头来，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一看到他俩的动作，他像撞破什么见不得人的奸.情那样，噎了一下之后，拍着胸口转了回去。
许余拧着眉，伸手快速把饼干往周程逸嘴里送。
就这么扔掉实在太浪费粮食，但要一口一口喂他……她怕她连今天的夕阳都见不到。
只要他咬住便立马放手，免得浪费粮食。许余这么打算着，手上快速动作，瞅准了他的嘴就往里塞。
谁知道周程逸却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猛一偏头，那半截饼干直接戳到了他脸上。
时间顿住。
轻微脆响过后，断成四截，饼干碎稀里哗啦，往地上掉。
许余盯着还捏在自己手上的那一截饼干，只剩两三厘米长，还能看见里面浅绿色的注心巧克力。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拧眉，心说抓在手上的这一点可不能再浪费了，于是伸手，又想把剩下的饼干往周程逸嘴里塞。
周程逸：“……”
一次两次的，他被弄得都没脾气了，他拧着眉躲开，侧头一看，许余手上那一小截饼干也跟着掉到了地上，他看了她一眼：“你干嘛呢？”
许余愣住，拧眉低头看地，语气不满道：“你看看你看看，喂你吃呢，躲什么？全浪费了……”
喂他吃？
就她那动作，他都怀疑他要是不躲，下一秒就会化身被容嬷嬷的扎针的紫薇。
“同桌……”周程逸掀起眼皮看她，伸手拍了拍脸颊上的碎屑：“你这样的话，我们的同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可就没办法遵守了。”
“什么和……”说到一半，许余眼睛微微睁大，“你看到了什么？”
他看着她那副万分惊恐的模样，起了玩心，“也没什么，就是……”他拖着声音，好学生背书似的一字一句说，“一、不能打同桌；二、不能骂同桌、三、不能散发小广告诋毁……”
“你别说了！”许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犯傻写下来的东西会被他看到，她当时明明很快清醒过来，立马就把这中二的玩意儿给划掉了。
周程逸漆黑的眼底泛了笑，直接说最后一条：“五、要把同桌当成宝贝同桌。”
“……”
千躲万躲，躲的就是这句，许余羞耻心爆棚得想要立刻钻进地心，再跟着火山熔岩一起喷发出来，烫死周程逸才好。
“我以前觉得，你就是魔鬼他姥爷。”
“魔鬼？他姥爷？”周程逸想了想，这辈份还挺高。
许余看着他，微笑道：“现在不了，我觉得对你的认识还是太片面、太浅显了点儿……你明明是魔鬼他祖宗。”
许余说完，起身往出走，走出两步又回来，警告：“不准偷我的百醇吃。”
周程逸看着她，其实挺纳闷儿。
他觉得自从分到一个班以来，他一直对她挺好的，可偏偏她老拿那种“总有刁民要害朕”的眼神看他。
两人关系这才好了点儿，没想到一逗，她就又缩壳儿里了。
他盯着她桌上敞着口的包装袋，想着她那句“魔鬼他祖宗”，揉了揉有些酸的后颈，靠到后排桌沿，唇角勾了勾。
许余单方面避战，两节课没跟周程逸交流。
大课间的时候，物理老师肖琳扭着屁股走进来，嗲声嗲气叫人：“周程逸，你们班主任叫让你做完操去办公室找他哦。”
说完，一晃脑袋，走了出去。
王晓菁套着外套，一个哆嗦，转回来跟许余说：“看看，秃美人一说话，我这鸡皮疙瘩总掉一地。”
许余笑笑，这肖琳人长得好看有气质，还很会穿衣服，唯一能看出她年纪的就是她那一头快谢了顶的头发，因此得名“秃美人”。
这秃美人在学生堆里并不受欢迎。
一来，不知道谁爆的料，这人是个关系户，讲课讲得烂就不说了，还老是迷之自信。
二来，她一早便将学生划为三六九等，学习好和长得好的是一等，她对这波学生笑脸相迎，耐心多得用不完。
像许余这种没太多存在感的，即便在路上碰上肖琳，主动跟她打招呼，她基本带都不带理的。
许余一直以来还挺喜欢物理的，但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为了不犯高一时候的错误，这阵一直在硬着头皮学。
董旭这时候过来叫周程逸：“子龙叫你去办公室干嘛呢？”
“不知道。”周程逸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倒是有点儿谱了，多半是马远东把昨天他迟到的事情告诉王子龙了。
果真，做完操去办公室的时候，王子龙看见他进来，开门见山跟他提了这事儿，又随便批评了两句。
周程逸都觉得这过场走得有点太明显了。
他态度非常良好地应着声儿，看见王子龙再找不着词了，开口：“龙哥，我回班了？”
“等等，”王子龙托了托眼镜儿，“你那数学竞赛怎么不报名？”
周程逸笑了笑，“不想报。”
或许这语气太过无所谓，王子龙收了笑，“诶，有你这样的吗？不想报？你这什么态度？！”
周程逸敛住笑，视线微低，看着他，“老师，我参加这个没用，还抢占一个保送名额，浪费了。”
王子龙不解：“什么叫抢占保送名额？你成绩稳定，老师们都替你高兴，但谁也不能保证你高考就能考上心仪的学校，保送也算多了个机会。”
“我没有心仪的学校。”周程逸无所谓道：“我的选择范围就俩学校，我妈一早就给我定好了，我也不想再去考什么试，从小到大除了考试还是考试，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像他这样的学生，学习上从不让老师和家长操心，突然说因为考试喘不过气来这种话……
半晌，王子龙拧眉叹气：“行，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行。”
周程逸抬眼看他：“龙哥，月考后不是有家长会吗？能不能别告诉我妈竞赛的事情？”
王子龙一拍他的背，“你小子，净给我找事儿，回吧！”
“龙哥你忙。”
他说完出门右转，面前站了个人。
像是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出来，许余在看见他之后，下意识咬了咬下唇，张口就瞎说：“你、你也去厕所吗？”
周程逸笑了笑，抬手按住她脑袋顶，把她转了个个儿，“高二了还迷路？厕所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