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落下之后，许余陷入了沉思。
正对他穿吧，姿势不雅。
背对他穿吧，指不定被弄脏的裤子又会被他看到。
还是不雅。
周程逸上下看了她几眼，见她拧着眉不动弹，笑了声，随后伸手抓起了她放到自己桌上的校服，搭在肩上，一偏头道：“快点儿。”
说完，他捏着手机走出去。
“好……”许余快速将他衣服从腰上解下来，磕磕巴巴套上裤子。
裤子太大，她几乎把裤头提到胸下，却还是长，她只好弯腰，松松将裤腿往上折了两折，然后，又把他那件校服套在身上。
衣服下摆几乎快到大腿中部，她知道自己看起来肯定很奇怪。
可她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阅读课是两个班一块儿上，三班恰好和六班一起，杨歌微信上又发来十来条消息，除了催还是催。
许余看了眼手机，随手回了个“来了”，起身出去。
门外，周程逸刚出去就捏着手机按下一串字，给已经等在网吧的董旭发过去：【我不来了，上阅读课去。】
两秒后，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上，两个字在急切地跳跃，来电显示备注：【狗旭】
他手一划，接起。
董旭都快炸了：“大学霸你怎么回事儿？！大哥位置给你占好了，凳子给你拖出来了，甚至！我可乐拉环都亲自给你拉开了，你他妈突然跟我说你不来？！”
“狗儿子。”
周程逸平静地叫他一声，开口：“你的学霸爸爸是好学生，从不逃课谢谢。”
“你大爷！不都说好了来开黑，你他妈干嘛去，啊？语文老头又不点名，抄那玩意儿有屁用？早知道你不念情分瞎认儿子，我就应该袖手旁观，让你这臭学霸跟何明丰那孙子干上一架！”
周程逸低头，笑了笑，刚才在篮球场上，何明丰那架势几乎是气到随时能撸袖子开始动手的样子。
很奇怪，当时他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要是真打起来会有点麻烦”。
而是“来吧，打吧，看看我这个好学生到底是怎么把你打得跪下喊爸爸的。”
一方剑拔弩张，一方“打不打无所谓你要打我随时奉陪”的模样，说实话，氛围略显怪异。
打架的情绪一时间也没法酝酿到位。
董旭就在这时走了过来，他冲何明丰看去，轻飘飘说了一句“干嘛呢？”
他是从小到大混惯了的人，狐朋狗友一大堆，在一中很是混得开，再加上脸上生了一对挑眉，自带凶神恶煞的气场，站那儿就能唬人。
孟庭威也一抹头上的汗，往前站了一步。
当时，何明丰看着眼前三个大高个儿，明显犯怵了，被几个人拉扯走的时候碍着面子还想骂骂咧咧，被董旭一瞪，乖乖地彻底闭嘴了。
所以，周程逸听完董旭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那番话，没怼回去，反而低头笑了笑。
打小就有不少人看不惯他，觉得他傲的、装的、学习好就了不起的……总之，各种找茬的方式他都见过。
一直以来，董旭确实帮他挡了不少麻烦。
“行了别委屈了，下午请你吃饭行吗，地方随便挑……”周程逸还想说点什么，一偏头，看见了许余。
看她那神情，很显然，她听见了他刚才的话。
并且，误解了。
他撂下句“挂了”就挂断电话，将手机揣进裤兜，上课铃就在这时响起。
许余：“……”
听完周程逸那话。
“别委屈了”什么的，还有自带霸总即视感的“地方随便挑”……
啧啧啧，许余脑海里都快编出个豪门霸总一掷千金只为讨女主欢心的戏码了，上课铃声却来得如此不是时候。
还响，它还在响。
如同魔音，毫不客气地冲撞着她的耳膜。
从教室去阅览室约莫两三分钟的路程，许余步子跨得很快，周程逸看着她都觉得累，一下扯住她衣服后领，“诶”了声。
许余抱着摘抄本，一脸焦急：“快点儿啊！迟到了！”
“已经迟到了，你跑再快也还是迟到了……”他收回手，无所谓道，“再说，你们这几天，不是……不能剧烈运动？”
说完，他偏开头，不知道在看哪儿。
这时候，迎头跑过来一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塞了满嘴的男生，满头是汗。
许余自动忽略周程逸的话，看过去，男生手上还捏着半根裹满了红辣椒的烤肠。
许余脚步放慢了，可因为迟到而产生的恐惧感并没有变弱，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加深，等到人走远了她才小声开口：“这位真是个勇士，就为了吃，甘愿冒迟到的险。”
周程逸看过来，嗤了一声，“都一样是迟到，分什么高低贵贱。”
许余不满地啧了声，可一时间又想不出辩驳的话来，索性没应声。
后来那半分钟，两人几乎没说话，直到到了阅览室门口，她校服衣领又被他拽住，往后拎。
许余看过去：“？”
他轻咳一声，开口：“我下午要请董旭吃饭，两个人不好点菜，你要一起吗？”
“我？和你们俩一块儿吃饭？”许余一副见到鬼的表情，“我是要成为全校女生的天敌吗？是有多想不开。”
“那随便你。”周程逸说。
好像问她这么一句也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关心她到底会不会去那样。
许余却暗自嘀咕：原来是要跟董旭去吃饭啊，可惜她脑海里的三千字小故事还没来得及畅想就被扼杀在摇篮。
她边这么想着，边往里看，不知道怎么溜进去才会让更少的人看到。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微低的声线。
与压着嗓子说话时不同，他扬声说话的时候，声音更为清润。
许余听完周程逸这一声“报告”后，乖巧地站在门口，等待老师发通行令。
不少同学看了过来，许余看见最里面那排，杨歌伸长了脖子眺望着，看见她之后，手里抄着一本书，冲她挥了挥。
她没忍住暗暗冲她挑眉挤眼，谁知道全落入语文老师眼里。
语文老师名叫马远东，临近退休，是所有老师里辈分最高的那位。
许余也是算准了他的老花眼看不起自己的表情才敢这么浪荡，谁知道，他嘴唇抿了抿，慢吞吞将嘴里的茶叶末噗噗两下吐进茶杯，朝她看过来：“迟到了还骄傲！跟谁炫耀呢，啊？还有没有羞耻心！我们那个年代，迟到是大错，要记大过的……”
许余愣了愣，东大爷这老花怎么突然好了？
她暗自懊恼，只能低头装死。
马远东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被人打断。一道声音不高不低，却让整个小阅览室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师，我是三班班长。”
阅览室安静了一瞬。
众人万脸懵逼。
班长，三班班长，很牛逼哦？
顿了顿，那位牛逼哄哄的班长神情懒怠，接着很无所谓地接着说：“……我能先进去吗？”
突然被打断，马远东不满地朝站在门口那个说话的男生看过去，这才后知后觉：迟到的人还有一个。
现在，这人迟到也就算了，还跟他炫耀职位，炫耀完了还不行，居然还不耐烦上了，想先进去？！
马远东面色一沉，把茶杯摔到桌上，“三班班长？你还厉害上了是吧，你就说说，什么款式的班长会带头迟到？！还想先进去？!给我站直了！动都别给我动！旁边那个女生，先进去摘抄!”
许余感觉好像有人往她后背处轻轻往前推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转头，周程逸没看她，而是低眉顺眼道：“老师您说得是。”
许余坐到杨歌旁边的时候，杨歌随手往她面前推过去一本书，小声说：“你们语文老师真是个严师，哪像我们老师，来都不来……”
许余应着，翻开书，心不在焉往门口看过去。
周程逸还是那副样子，脸上没什么情绪，听老师批评听得还挺认真。
杨歌说完老师的事情，突然发现了什么，扯了扯她手上衣服：“你这一身儿怎么回事儿？大得像你爸的衣服。”
许余视线晃悠了一下，“怎么说话的，这叫oversize，懂不懂。土宝宝，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这么好看的脸。”
“你才土……”不得不说，杨歌换话题的本领真是一绝，看见周程逸被马远东批评了两分钟，才终于放进来，立马跟她讨论起来，“我觉得你们班学霸脑子有点毛病，这时候还敢说说‘老师，我是三班班长’这种话，迟到了还大放厥词吗不是，是想让老师给他颁个最牛逼奖还是咋滴？看吧，被批评了吧……”
许余看过去。
阅览室大门敞开，光线顺着门穿进来，把背着光的他勾勒成很模糊的一个身影。
可有什么东西好像突然在她心里，清晰了起来。
比如——他今天帅得有点过分了。
又比如——他不是魔鬼，而是个很体贴的，牛逼哄哄的，三班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