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刚分到一个班的时候董旭就觉得，周程逸这人实在太冷漠。
小小年纪不学好，见天装逼耍酷拽得没边，对谁都摆着一张“生人勿近”脸。
后来，也是等两人混熟之后董旭才知道，他会这样，除了性格使然，多半其实还是因为他跟同学们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
刚步入初中的小孩，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儿课余时间，男生也基本都有混迹网吧游戏厅再偷偷看点儿日本小电影的经历。
但周程逸不同。
他没有课外活动，上完学校的课又接着轮番上校外的各种补习班。
这么个五岁之后就不看动画片的狠人，想跟他聊天，话题也就只能在才艺和学习之间打转。
董旭一直觉得，在他家长这么变态的教育之下，他没长成变态已经很不错了，随着年纪渐长，他话倒是多了不少，但骨子里的性格变不了——
不爱惹麻烦，忍功十级，也鲜少发火。
所以，董旭都不记得上一次见到他现在这副表情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了。
只不过，短暂愣神之后，董旭的爆脾气也上来了。
莫名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还被骂傻逼。
就好像他真是个傻逼似的。
他眉毛一竖，正想吼回去，就看见孟庭威皱着眉转过头来，下巴往许余那儿点了点，还用很小的音量啧了一声。
董旭一愣，又看了眼周程逸略显无奈的表情，这才猛然回过味来——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完全不在乎成绩的。
往前看去，许余后背看起来有点儿僵，整个上半身半趴在桌上。
后脑勺上仿佛写了句“谁也别看我”。
就差把头缩进桌洞了。
是他疏忽了。
这个年纪的女生多半敏感，总得安慰一下。
说来就来，他咳嗽一声，声音拔高了一个调开口：“许余，那什么……一次的成绩也不代表什么对吧，谁还没有个发挥失常的时候……”
孟庭威：“……”
周程逸扭头，意味不明地看过来。
董旭拧眉，小声骂了句：“操，又这么看我干嘛。”
下一秒，许余慢吞吞转过头来，尴尬又无力地开口：“是啊……”
本来她正极力装死，董旭这么一叫，她总不能不搭理。
虽说她的成绩从高中起就直线下降，但考倒数第一还真的是从小到大头一遭。
她这么个一直致力于勤勤恳恳扮演着小透明角色的人，突然被安排在“倒数第一”这个如此扎眼的位置上，实在是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有点丢脸。
董旭得到回应，又冲她笑了笑，“也就是个倒一，我都习惯了，其实这次是因为我发挥超常，要不然你应该是倒二的。”
空气凝固。
倒二能比倒一牛逼到哪儿去？
许余扯了扯嘴角，转回去，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脑子被谁当豆腐脑给吃了是吗？”周程逸面无表情看了董旭一眼，“可闭嘴吧你。”
董旭大哥大的气焰全消，也是话说出口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他委屈巴巴沉默着，视线在周围三人身上打转，一脸怨气。
孟庭威叹了长长一口气，转过去了。
没一会儿，王子龙见大家讨论着讨论着都聊起天来了，急忙拍了两下手，开口：“行，都看完了吧。还有一件事儿，座位我已经排好了，座位表我一会儿贴在后面黑板报旁边，是按这次的考试成绩排的，大家必须严格按照座位表坐。以后每回月考完，我都会根据你们的成绩调整座位，一会儿下课自己去看，别都挤一块儿，晚上上晚自习前换好就行。”
说完，大家又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许余依稀听见和她隔着一排那俩女生的声音——
“按成绩？所以第一名和第二名坐同桌？”
“真是实名羡慕童玉婷了，我也想和周程逸坐同桌！”
许余垂眼看向那张成绩单。
童玉婷班级第二年级第三，却被周程逸甩出了足足二十九分。
再一看周程逸的名字，后面跟着一堆漂亮的成绩，“班级名次”和“年级名次”这两栏底下，两个明晃晃的阿拉伯数字“1”排排坐齐，格外扎眼。
许余叹了口气，随手拿起一支笔。
自从认清了自己是班上倒一这个事实之后，她实在见不得“1”这个数字。
顺的倒的，都见不得。
男生的情绪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董旭又在后面咋呼起来了，对许余的称呼也从她名字变成了“未来同桌”，许余随口应了几声，专注做着手上的事情。
等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她桌上的成绩单已经面目全非。
大家一窝蜂地跑到后面看座位表，吵吵嚷嚷的，王子龙刚出教室，想到什么，又走进来大声开口：“安静一下，等会儿大课间的升旗仪式就先按座位表站队，每班四列，一二组在前三四组在后，校服都给我穿好了。临时班长负责整队，那谁……周程逸，临时班长就你了。”
许余猛一抬头。
什么？
一道声音从身后落下，带着懒洋洋的无所谓，“行。”
这声音低沉悦耳，让她不受控制地想到早自习前，他慢吞吞说出那句“班长就能管你是吧。”时，那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的语调和神情。
也是这时，她才回味过来，高一的时候，周程逸就在她隔壁班，这样的话，王子龙就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
他肯定早料到了。
许余还没来得及生出点儿什么情绪来，后面几个男生讨论的声音咋咋呼呼传过来——
“卧槽，居然是这么排的啊！”
“我也觉得还是这么坐才合理，要不然成绩差的坐一块儿不就都差到一块儿去了吗？到时候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什么破比喻，唉看看这位置，连谁左谁右都安排好了，龙哥这可怕的控制欲，啧啧啧。”
“可是我还是觉得倒数第一跟顺数第一坐有点不科学，毕竟差距那么大……”
什、什么？
顺数第一和倒数第一？
她和周程逸？
同桌？？？
许余如遭雷劈，下意识回头。
周程逸似有所感，微抬眼，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对上。
许余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不简单，瞬间如临大敌，眼神里带了点戒备。
这个魔鬼又想干什么！
一秒后，他移开视线，抬手扯了下董旭的校服领，随后起身，“去外面站会儿。”
董旭站起来把外套一脱甩在桌上，拉着孟庭威跟上。
三个大高个儿往后面过，挤一块儿的人自觉给他们让位置，顺便行了个注目礼。
董旭路过座位表的时候往上头看了几眼，刚走出教室，他伸手拍了拍周程逸的肩膀，“哥们儿，你跟许余是同桌啊。”
“嗯。”
董旭眉一挑，“高兴了吧？”
周程逸笑了声，“高兴个屁。”
董旭推了他一下，“你就装，就没见你这么护过谁。”
周程逸半趴在栏杆上眯眼看着远处操场上竖立着的旗杆，“是你自己傻逼。”
“靠，你还没完没了了……”董旭话还没说完，孟庭威突然说：“程程，你跟许余之前就认识吧？”
董旭一脸嫌弃地看着孟庭威：“放屁。”
周程逸转身，后背倚在栏杆上，不紧不慢道：“算认识。”
他视线绕过董旭略微错愕的脸，往教室里看去。
窗口不停晃过走到后面看座位表的人影，来往穿梭，正巧把他们座位所在的那一隅挡了个正着。
他收回视线，揉了揉后颈，“有点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