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北没有春夏秋冬,只有旱季雨季。
雨季来临,昼夜微凉,从某一天起,菲菲忽然不和路平吵架了。
喝醉了也不吵。
瓦檐上落雨成珠,水渍洇透了老木头天花板,她抱着膝盖,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坐在窗台上。
她开始不和路平讲话。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
不是冷战,只是不说话。
路平再木头,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多余,看来自己的存在于她而言已是羁绊。
他依旧搞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他走过去,试探着说: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等到不再讨厌我的时候,记得回来就好。
他试着笑着说。
他说:真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她不说话,盯着他出神儿,两大颗眼泪掉了出来,吧嗒吧嗒滴在路平手上。
滚烫滚烫的眼泪,烫得那双握惯了吉他的手,无法抑制地哆嗦。
他喃喃道:……记得回来就好,好吗?
她不回答他,头轻轻抵住他胸膛,无声地哭着。
她最后给他煲了一次汤,忘记了放盐,而后去了新加坡。
……
菲菲走后,路平给她打电话她还会接,但从不会主动打给路平。
偶尔的通话,平淡得像两个普通熟人,路平问她过得好吗,她说:哦哦,还好还好。
路平口拙,攥紧电话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她也就不说话,直到路平局促地轻声道抱歉,轻轻地挂了电话。
有一个电话是生日那天打的,两分钟的通话,路平没提,菲菲也没祝他生日快乐。
没关系的,应该是忘了吧。
他想起她曾经给他过的那个生日,想着她静静地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的模样,满满当当的桌子,各式各样的汤。
他独自站在厨房,学着她当年的模样生火烧水洗菜备料……
他那天并未煲成汤,瓦罐上有条裂纹,也不知是何时碎的。
算了,等她回来以后再说吧。
菲菲到新加坡后重新找了工作,生活规律后貌似病情也控制住了。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或许会遇到一个新的路平吧,那人会对她好吗……
又或许,她是会回来的吧……
路平买了许多新的瓦罐,一天天地等着昨日重来。
昨日的静好永不重来。
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波澜。
试用期结束后的一天,菲菲毫无征兆地晕倒在茶水间。
新加坡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她最多还有一年的生命。
这一切,路平当时都不知情。
等一个星期后,他辗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菲菲本人了。
她的同事说,菲菲的父母亲接她回了美国,着手准备心脏移植手术。
那,她给我留下什么话没?
抱歉,没有,从未听她提起过您。
电话里是忙音,他疯狂地给她发邮件,拼命地在MSN上留言,一直没人回复。
他跑去给自己的手机预存了足够用上好几年的话费,24小时开机等着。
有时候,他在街头卖唱时手机电池报警,他丢下吉他满世界找插座,充电器他随身带着,两个。
世间最煎熬人心的东西不过一个“等”字。
他是从那时起有了白发,眼睛是枯的,开始显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