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迅速压倒其他货郎抢占市场, 争取到最大的消息来源,这几天米辉的不少商品都是赔本卖的,然而由真却始终没有出现。
倒是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说起最近新寡的由真, 有人同情, 也有人鄙夷, 更有人煞有其事地说曾见过由真跟村里许多男人勾勾搭搭, 跟自家大伯子更是早就有了首尾……其内容之劲爆,描述之详细, 场面之生动, 简直像讲述人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般。
“哎呦呦,你们是没见啊,那骚蹄子那小腰扭得, 恨不得断了才好!”
“是呢, 屋里有一个还不算, 偏要再去外头拉去, 看见男人就恨不得娇弱得走不动道呢。”
“那日我都看见了, 两人在草垛里搂搂抱抱亲嘴儿摸腚……”
“嗨,可别说这话,我都是知道的, 那姊妹两个和兄弟两个, 啧啧, 咱们也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打量谁不知道呢!”
考虑到同性本就容易对某方面特别突出的人嫉妒诋毁, 而米辉得到的这些所谓小道消息又明显带有夸张和污蔑的色彩,其真实性显然有待商榷。
甚至同一条流言,在他卖货第一天和第三天从同一个大娘说出来,内容几乎就有了质一般的飞跃……
最终结果就是几天下来, 米辉一度心灰意冷,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个货真价实,酷爱出卖□□却不为富贵折腰的小贩了。
结果就在这天傍晚天色微暗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再次走空,刚要收拾摊子撤退时,忽然从远处阴影里走过来一个包着脸的人。
“这位小哥且住,奴家想要一盒胭脂。”
米辉当时就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好像在哪听到过似的。但他这几天真的见过太多老中青女性了,不光是本村的,甚至还有旁边村子的人慕名前来,招揽了不少回头客,有熟人也不奇怪,所以一开始就没往心里去。
可等稍后那人走近了,蹲下来细细挑选之时,米辉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眉眼:这不就是由真吗?
因为米辉当初没跟着度蓝桦他们一起去由真家中拜祭,并不认识目标人物,为防止认错,伪装次日他曾在沿街叫卖时特意去曲家那里讨水喝,暗中记清楚了那家几个人的模样。
此时由真包着头巾,淡青色的衣裳宽大,身形五官几乎都遮住了,昏暗的天色下若不细看根本认不出来。可捕快职业生涯中的一半时间几乎都在干着认人的活儿,早就成了职业本能,她那一双眉眼又太过姝丽,刚一凑近货担就被米辉认出来了。
米辉当时就激动了
可以说由真这一过来,基本上就把自己的罪定下来五成。
因为普通老百姓一辈子就生老病死这几件大事,按照一般情况来看,哪怕夫妻感情一般呢,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意外身亡,怎么着也得伤心些日子吧?可如今那姜北的二七还没过呢,由真竟然就有心思出来买胭脂?!若说她对亡夫有感情,谁信呢!
说到这里时,度蓝桦等人也已经振奋起来,阿德还插嘴问道:“她是怎么知道你卖胭脂的?难不成连守灵都不去么?”
米辉摇头,“那倒不至于,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这几天姜家办丧事,村中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会走过场去一趟,说点安慰的话。但真心替他们难过的又有几个呢?往往走完过场之后就凑在一处闲聊。毕竟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痛苦只是别人的,设身处地什么的,只是说说罢了。
小村子平时很少有什么新鲜事儿,最近经常过来的几个货郎就成了女人们口中的热门话题,其中年轻英俊、体格健壮、货品齐全嘴又甜的米辉更是被重点照顾,十句里几乎有七句在提他。
由真作为东道主,少不得要亲自去给这些来安慰自家的婶子、嫂子们致谢,哪怕不刻意去听,偶尔有那么三五句传入耳中也很可观了。
由真比姜北小七岁,今年也已经三十四五岁的人了,但她天生丽质底子好,看上去竟也不过才二十来岁模样,又多了几分成□□人特有的韵味,更添风姿,很是妩媚动人,喜爱打扮也在常理之中。
当时米辉脑海中飞快的闪过无数个念头,手上嘴上却动作不停,先贴心地点起一盏油灯,又麻利地打开已经关上的货柜,将里面颜色最鲜亮、质量最好的几款胭脂水粉都拿出来摆开,“这位娘子来的这样晚,不过您真是好眼光,不是我夸口,我这里的胭脂当真是别家不能比的。”
这可是自家度夫人倒贴钱进的货呢……
由真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还没来得及说话,油灯已经照亮了她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热孝期间本该安安分分守灵,避着人偷偷跑出来买胭脂的由真顿时一阵心虚,忙扯起面巾去遮。
米辉趁机细细打量她几眼,再次确认确实是由真无疑,于是见状忙做惊讶道:“哎呀,是小人眼花了吗?这是哪里来的仙女?”
没人不喜欢听好话,饶是由真已经听惯了奉承的话,可从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口中听见如此直白的夸赞的话还是不由羞红了脸儿,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无法克制地升起一股骄傲和得意。
“这位大哥说笑了,奴家样貌丑陋,不敢见人,所以不敢白天露着脸过来。”由真假意道。话虽如此,可原本去扯面巾的手已经不知不觉放下来,大大方方的弯腰挑选起胭脂来。
也罢,这货郎是外地来的,左右过两天就走了,能坏什么事儿?
回忆结束后,米辉又道:“由真一共挑了两盒胭脂一盒鸭蛋粉,都是最好的,可见她手头不缺钱,多年来也一直很重视保养,不然不至于这么识货。不过根据其他村民交代,由真平时似乎不大上妆,看着都清清亮亮的,所以才显得尤其天生丽质。”
韩东嘶了声,“既然平时不用,总不至于买着玩儿吧?可见她私底下一定有相好的!”
众男人纷纷点头。
谁知就见度蓝桦冷笑一声,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不懂了吧?想要画个看似清透自然的妆容,大部分时候耗费的妆品反而更多呢!”
众男人:“……”
夫人您在说啥?
这问题一时半刻也掰扯不清楚,度蓝桦索性就不跟他们解释了,只道:“但哪怕有了这些线索,我们也只能证明由真和姜北夫妻俩生前的感情很一般,至少由真对姜北很一般,可却不能进一步证明什么。”
你总不能因为女方对男方毫无感情就说人家出轨吧?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抓了出轨,也不能断定姜北就是他杀啊!
道德层面的谴责完全不能与法律扯在一起。
没有直接证据就不能解剖验尸,而不解剖验尸,很可能他们就得不到直接证据……整个就是无解的死循环。
一阵沉默过后,米辉道:“由真不安分是既定的事实,也很可能存在一个长期偷情的对象,而村民们虽然一直在说,但却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么就证明这事儿相当隐晦,至少从没被抓过现行。参照之前阿德兄弟看见的细节和以前的案例,同一屋檐下通奸的可能性极高,我个人认为大伯子姜南和由真之间的真实关系很值得推敲。尤其姜北出事时只有姜南一人在附近,可以进一步查一查。”
这番推理没什么大毛病,大家也一直认为如果继续调查的话,应该把重点放在死者的家人身上。
但问题在于,就算真的能证明他们的推测,貌似对揭露案情真相也没有特别直接有力的帮助!
大禄朝在男女关系方面相对开放,对通奸的刑罚并不高,也就是说,即便抓了两人不正常男女关系的现行,只要他们不承认杀人,关一阵子、罚点钱就没事儿了!
通过旁敲侧击的打探后得知,姜北生前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外界对他的评价也再普通不过:
他就像随处可见的农夫一样,风评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不是善人,却也绝对不是恶人。偶尔会与别人吵几回,可也没有什么无法容忍的污点和缺陷。
邻居也曾听见过姜北和由真夫妻俩拌嘴,但哪儿有不吵架的夫妻呢?两人的争吵也绝对在正常可接受范围之内,过两天马上又自己好了……
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严格说来,是没有任何可以辅证本案是他杀刑事案件的证据!
阿德有点沉不住气了,“夫人,难道真是咱们想多了?”
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是好事,但若没有案子而强行说有,也不符合一个职业人的规范,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而就手头现有的线索来看,任何人都不能提出异议,如果再这么下去,他们也只能无功而返。
见度蓝桦没说话,韩东试探道:“要不,咱们从由芳那边打开缺口试试?常年同住一个屋檐下,如果有猫腻的话,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阿德不大同意,“人心难测啊,万一由芳默许了呢?甚至万一她也参与了呢?咱们开口岂不是打草惊蛇?”
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毫无头绪,于是重新安静下来,又将目光投向度蓝桦。
后者缓缓吐出一口气,“三天,再等三天,如果没有新的线索,本案就以意外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