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开路来不及, 但如果早有准备呢?
想到这里之后,度蓝桦不由一阵狂喜,揉冬瓜一样狠狠摸了摸肖知谨的小脑袋,“你可真是个天使啊!”
肖知谨被她揉得一个踉跄, 抱着头晕晕乎乎道:“天使?”
天使不是宫中传递消息的使者么?自己怎么就成了天使?
同样处在狂喜中的肖明成都顾不上儿子了, 当场决定临时再加个班, 一迭声让阿武去取了地图来。
看到古代版地图后, 度蓝桦的第一反应是“地铁老人看手机脸”:这也忒抽象了?
对于习惯了不同颜色、等高线区分和经纬度辅助的现代人而言, 突然再看这个, 还真有点不适应。
城镇就是大小方框,村落是圈圈, 河流是一串波浪线,山峰就是几个三角形叠加……比例失衡不说, 具体的边界范围也都很模糊, 细节的地形地势更不要提,基本只能靠想象。
所以说, 这年代出门的人是真牛。
幸亏还有肖明成从旁介绍:“你看,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平山县衙,这里是苏开所在的后河村,那儿就是望山, 深处就是白云寺……”
度蓝桦大致看了下地形, 发现后河村、平山县城和白云寺大致呈钝角三角形分布。其中平山县城在最北边, 是三角形的钝角所在,后河村位于其西南, 白云寺位于东南。
因三角形的南面群山环绕,交通不便,导致后河村和白云寺无法直接往来, 正常情况下百姓们都要从平山县城中转,所以路程分外漫长。
“多年来,上到官员下到百姓,都习惯了只有途经平山县城这一条路,”肖明成点了点地图上的方框,又虚虚指了指南面那一片三角形,“所有人都默认这里无法通行。但如果能,那就意味着苏开可以直达白云寺,不仅能避过城门关闭的问题,而且还可以将路程缩减为原来的一半!”
度蓝桦想了下,隔着门把韩东喊了进来,指着地图上那片山脉问道:“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能直接从这片山中穿过吗?”
韩东想也不想就摇头,“百年前倒是可以,但现在?不可能的。”
“百年前?”度蓝桦奇道,“怎么说?”
“我听镇上的老人说,大约百年前其实那里也是平地,生活着不少人家,可有一年突然出了两次很吓人的地龙翻身,死伤无数,当时还有人说是君主杀伐太过有违天和……后来平地成了群山,里面还有两道巨大的裂缝,足有六七丈宽,深不见底,怎能走得人?”韩东心有戚戚道。
度蓝桦沉默不语。
“明天我亲自去看看。”
不亲眼看看,总是不死心。
肖明成也十分意动,“那我们一早就走,乔装打扮轻装简行。”
这起案子是他距今为止遇到的最复杂最具挑战性的,不亲自处理实在令人心痒难耐。
谁知度蓝桦想也不想就道:“是我,你留下。”
韩东:哇,真不愧是夫人,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了!
肖明成目瞪口呆:“???”
度蓝桦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不由失笑道:“哈哈没别的意思,此去后河村路途遥远,又要深入山林细细查看,三两日内未必回得来,过两天就是县试了,你身为知县不好轻易远离。”
肖明成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总觉得自己留守后方,却让一个女人承担风险冲锋陷阵……怎么想都怪怪的。
“再者,”度蓝桦诚恳道,“照韩东的意思,那一片山谷地形复杂,对身手要求极高……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咳咳。”
韩东:“……”我可没明着说!
肖明成幽幽望过去:所以本官是被嫌弃了是吗?
度蓝桦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韩东,告诉阿德去准备下,明天一早出发。”
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就您那小塑料体格,真上了山就是累赘啊……
稍后的晚饭桌上,气氛难免有点诡异,刚被夸奖了的肖知谨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父亲不高兴吗?”
肖明成夹菜的手顿了顿:“……没有。”
度蓝桦忍笑舀了一勺菌菇丸子汤给他,拿出哄雁白鸣的劲头道:“这个清淡不油腻,滋养脾胃,肖大人不妨多用些。”
肖明成瞥了她一眼,没做声,不过还是很配合地接过汤碗,舀了一口喝。
一口下去,度蓝桦观察到他右边的眉毛微微上扬了一点:这是他吃到喜欢的东西的习惯性微表情。
度蓝桦勾了勾唇角,给肖知谨夹了一块软香酥烂的五花肉,又挖了一勺拌了乌梅酱的山药泥,“我明天出门,你父亲这是担心我呢。小孩子荤素搭配才长得高,不许挑食。”
肖明成嘴里还含着一口汤就望过来,耳朵都要红了: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些什么!
肖知谨哦了声,正色道:“母亲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都会问的,父亲担心也该说出来啊,不然别人哪里知道?”
度蓝桦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被儿子当众揭老底的肖明成捏着勺子的关节都泛白了,黑着脸道:“吃你的肉!”
肖知谨撅了噘嘴,“哦。”
小少年果然埋头把碗里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又好奇地扬起脸,问度蓝桦道:“母亲要带人出门吗?”
度蓝桦点头,“是啊。”
“那为什么我听有的人说,女人成家后就要相夫教子,不该到处跑?”肖知谨疑惑道。
度蓝桦还没开口,肖明成先就皱了眉,“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大禄朝的统治者来自草原,民风彪悍,男女老幼皆擅长骑射,是真正意义上的全民皆兵。当年的开国帝王也是打了江山后才迁都入主中原,太后、皇后并一干妃子、公主之中出了不少赫赫有名的女中豪杰,如今虽然融合了相当程度的中原风俗,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前朝那些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
甚至越到上流社会,越到京城那种大地方,民风也更开化,那些个豪门贵女打马游街的多着呢。
肖明成本人对这些不大在乎,在他看来,夫妻各展所长使利益最大化才是最优选择,却不料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些。
身为奴仆却胆敢议论主家,更暗中挑拨离间,着实犯了肖明成的大忌。
肖知谨不知厉害,毫不迟疑地答道:“就是我院子里的方妈妈,还有洒扫的小厮。”
以前肖家在京城不过巴掌大小,管家周伯和阿武两个人就能打理得井井有条,来到平山县后肖知谨单独居住在院子里,自然要从当地重新聘请人手,谁知竟混了这等货色。
像方妈妈这种人,一辈子深居简出,半点见识也无,根本感觉不到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自然看不惯度蓝桦整日和男人们一起进进出出。
肖明成直接喊了阿武进来,“去跟周伯说,立刻将方妈妈和那洒扫的小厮都撵回去,也不许他们进来求饶。”
见肖知谨有些不安,度蓝桦冲他笑了笑,“你父亲关心你呢,以后外人说什么你都不必往心里去。”
肖知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
次日一早,银霜满地,方妈妈口中到处跑的度蓝桦就带着阿德和韩东奔赴后河村。
三人都是骑术好手,可也是从早上跑到临近中午,若换做距离更远的白云寺,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晚上完成往返、投毒的举动。
也就是说,如果这趟他们不能证明有另一条捷径,那么就必须放弃苏开这个嫌疑人,本案也难逃无头公案的命运。
考虑到苏开之前见过他们,为防打草惊蛇,三人还都进行了伪装,然后没惊动任何人就进了山。
后河村看上去跟其他村庄没什么两样,村民世代种田为生,但因靠近山区,土壤贫瘠,所以收成不怎么好,百姓们的生活相对艰难。
都说靠山吃山,可这些山上大多怪石嶙峋草木稀疏,动物少得可怜,比望山强不到哪里去,很少有人能纯粹依靠打猎维持生计。
之前肖明成也提到过包括后河村在内的许多村落,都面临土壤肥力不够的现实,所以他才决心进行套种和嫁接等种田实验,如果成功,不知能够帮多少底层百姓脱离贫困线,当真功在千秋。
三人刚进山就觉得有股寒气扑面而来,冷风吹过山谷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叫,令人毛骨悚然。
地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宛如河滩。
韩东才要寻高处辨认方向,却见度蓝桦忽然从马背上的褡裢内摸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黑东西:约莫两个巴掌大小,似乎是两个圆筒拼在一处。
她将那怪东西举到眼睛上四处看了看,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就是白云寺。”
阿德和韩东都恍然,还有点兴奋,“没想到夫人竟有千里眼?只是瞧着倒跟传说中的不大一样。”
单筒望远镜虽然已经得到广泛应用,但能拥有的多是军中和跑海船的船长,且十分昂贵,尚未在民间普及,因此两人都很眼馋。
度蓝桦见两人都眼巴巴看着,活像期盼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不觉好笑,顺手递过去,“你们也试试,当心些,千万别摔了。”
这可是她花180个积分兑换的初级军用望远镜,防抖防水自不必说,还自带微光夜视功能和基础测距呢!哪里是大禄朝的原始单筒望远镜可比的?
阿德和韩东嘿嘿直笑,先把手用力往衣服上抹了几遍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刚往眼前一放就哇的叫出声,不住将望远镜从眼前挪开,看看现实再看看镜头,开心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我试试我试试!”
两人你来我往试了三个来回,丝毫没有想结束的意思,俨然已经忘了来的初衷,恨不得就此天长地久。
度蓝桦觉得如果自己不打扰,他们绝对能再玩三个小时,于是直接上去缴械,“正事要紧。”
阿德和韩东对视一眼,前者仗着自己是京城带来的,搓着手腆着大脸陪笑道:“夫人,我想”
“不,你不想!”度蓝桦毫不留情地打断。
想啥美事儿呢?前头一个雁白鸣和宋大夫还不够我消耗积分的么?一个两个都做啥春秋大梦?
两人瞬间蔫儿了。
也是,这种双筒千里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必然极其珍贵,哪里是他们能巴望的?
“不过嘛,”度蓝桦突然话锋一转,“若你们日后好好表现,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希望。”
话音未落,两人便如得了信号的猎犬一样向前激射出去。
度蓝桦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优秀的老板就得学会给员工画饼!
这片山区确实如韩东所言,极其难走。一开始还能骑马,但约莫半个时辰后山势突然陡峭起来,而且满是碎石,踩上去极易滑落,他们不得不暂时将马匹拴在原地,选择徒步深入。
北风呼啸的大冷天,三个人硬是走出一身大汗,然后被冷风一吹,当真寒气入骨。
再次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度蓝桦望着肉眼看不到尽头的群山感慨万千:现代社会的人总爱吹嘘自己是地球的统治者,但真正深入自然后才会发现人类何其渺小,这个说法何等荒谬。地球不是被征服,而是根本懒得搭理罢了,一旦哪天真的发怒,洪水地震泥石流,分分钟人类团灭。
望着前方那座拔地而起的陡峭山峰,韩东抹了把汗,“夫人,翻过这座山就是之前我说的大裂缝了,想要过去只能从东边绕,少说也得一个多时辰呐。再怎么算都不可能比走大道更快啊。”
度蓝桦爬上旁边的山坡,用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地形地势,觉得这座山和裂缝应该就是地震过程中地壳剧烈运动造成的:几大块岩体疯狂挤压,短时间内形成极高极陡的山峰,然后第二次地震又发生撕扯,造成大裂缝。
她招呼两人去避风处坐下,煮了一大锅方便面,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块肉干补充体能,自己则在笔记本上仔细画下沿路以来的立体地形图。不同地形地貌还特别用不同颜色标注了高度,一眼看上去非常直观生动。
她所在的警局靠近边境,局势非常不稳定,同事们日常工作的内容远超普通警察应该管辖的范围,大家都很累,上头也挺不好意思。但没办法,人手不够,压力很大,各部门必须进行必要的职能分摊,相互支撑。
都说压力使人进步,这话一点不假,但凡坚持下来的都被淬炼成精英,好多原本不会的技能也都强行学会了。就比如度蓝桦,她上学那会儿就有点美术的小爱好,后来就被动发展成了业余测绘……
她至少还要在平山县待两年,完全不想继续依照大禄朝的抽象派地图度日,就决定用双腿丈量土地、双眼观察世界、双手绘制地图。
阿德和韩东都觉得眼睛不够使的了,一会儿看香气扑鼻的面,一会儿看她笔下仿佛缩小后印上去的地图,惊得合不拢嘴。
夫人咋啥都有、啥都会啊?这是什么神仙!
“先吃面吧,等会儿该坨了。”画得差不多了,度蓝桦收起笔记本,带头捞方便面吃。
这次出来三人都背了包袱,其实她的包袱里根本没啥东西,准备根据需要随时兑换。眼下积分充裕了,她不想太委屈自己,毕竟这是个医疗科技极度落后的时代,灌着冷风吃冷饭什么的……万一折腾出病来,以后想哭都没地方哭。刚就是花7.5个积分兑换了五连包泡面,热量充足又管饱,是寒冷户外的绝佳选择之一。
阿德和韩东都准备好对着冷风啃干粮了,没想到还有热腾腾的汤面吃,都喜得直搓手,呼噜噜吃得比在家里都欢。
这滋味儿可真不错,又香又咸还有油花,弯弯曲曲还挺好看,也不知咋做出来的。
“夫人,咱们还往前走吗?”阿德喝了一大口面汤,惬意得了不得,丝毫没感受到预料中的辛苦。
“走啊,怎么不走?”度蓝桦指了指那座拔地而起的山,“我的直觉告诉我上面有线索。”
“线索?”
阿德和韩东动作一致地抬头望去,有点茫然,啥线索?
度蓝桦从火堆里抽了根碳化的柴火,在石头上画了地形图,“你们看,这是刚才咱们用千里眼观察到的,从这里往望山的方向,一共有三座类似的高峰,中间夹着两道深谷,想过去就必须绕远路,对不对?”
两人齐齐点头,宛如好奇宝宝,“所以?”
“但如果我提前绕行,在两道山峰之间选择合适的位置连接绳索,一高一低,像某些地方渡河一样滑过去呢?”度蓝桦反问道。
来之前她就有这个猜想,现在实地观察后发现确实可行!
阿德和韩东都被她这个大胆的设想惊到了,但短暂的震惊过后,却越想越觉得有门儿!
“之前夫人您还未出嫁时,我就听不少西南那边的客商说过,他们那里山高水多,许多地方地势陡峭不便架桥,就用的您说的这种法子,不仅便宜,而且嗖地一下就过去了,远比走桥要快得多。”阿德兴奋道。
以前在京城繁华,度家又是海商,有生意往来的人员构成十分复杂,而相对的,眼界和见识也要比普通商人开阔许多。原身度小姐和身边的人哪怕没有刻意深入了解,但每日耳濡目染,也能知道许多外头的事。
韩东都顾不上吃面了,站起来仔细望了几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苏开只需要利用日常进山的机会不断挑选合适的位置……这里平时就少有人来,进了腊月更是无人踏足,提前绑好绳索也不会有人发觉。等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家人守岁结束都去睡了,他就偷偷溜到山里来,利用滑索直奔白云寺!不,或许根本不用直通白云寺,毕竟白云寺有人常驻,容易被发现。他只要到达附近,然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抢头香的香客之中,再暗中投/毒……”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只需再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后河村!顺便收走绳索消除证据。”
“如此一来,往返两地之间或许比从平山县城出发都要快得多!”
度蓝桦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很好,我就是这个意思。”
阿德抹了抹嘴,“如果要做到往返都利用绳索滑行,那么每边都至少要有一高一低两处固定的位置。”
度蓝桦道:“对,毕竟下面峡谷那么深,若用人力自己拉动的话太过危险,也容易力竭。”
说干就干,韩东立刻开始整理衣裳,主动请缨道:“夫人,我早年曾打柴为生,最擅长爬山,就由我上去看看吧!”
度蓝桦想说什么,却都被他目光中的坚定阻挡,“好,万事小心,自保为上。”
韩东之所以如此积极,本身的正义感不容忽视,但同时也有为自己前程的打算。
如今他虽已正式成为夫人手下,外人瞧着是跟阿德平起平坐的红人,可事实并非如此。阿德是夫人从京城带来的娘家人,有多年侍奉的旧时情分在,但自己什么都没有。
若不尽快让夫人看到自己的价值,之前善堂那点功劳迟早要被磨光。待来日大人升迁,夫人就有可能舍弃自己,届时母亲和妹妹又该如何过活……
度蓝桦看出韩东的心思,倍感欣慰。愿意为家人奋斗的人大多重情重义,值得信赖。
稍后韩东的举动也证实了他所言不虚:他爬山的灵巧和速度远非度蓝桦和阿德能比,两人在下面仰头看着,就见韩东宛如一只灵巧的猿猴在岩石间迅速辗转腾挪,好几处都是险而又险,单纯凭借臂力将自己荡过去,把下头的人看出一身冷汗。
仅仅用了两刻钟,他就爬了上去,又过了会儿,上面传下来欣喜的声音,“这里有块巨石,底部有一圈明显被摩擦过的痕迹!斜下方约莫半丈处也有,应该是从那头荡回来用的。”
好家伙,看样子练过不少回啊,连石头上都被勒出痕迹了。
度蓝桦用力握了下拳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好了!
稍后韩东原路返回,距离地面还有将近一丈高时便直接跳了下来,在地上一滚卸去力量,从怀中掏出几根暗黄色的东西给度蓝桦看,“夫人,我还在岩石的缝隙中发现了这个,有点儿像大股麻绳被磨断后留下的痕迹。”
度蓝桦伸出指尖捻起细看,“确实。”
韩东平复了下呼吸,心里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夫人,我再绕到前头,去峡谷对面的那座小山山壁上看看。”
“不急在一时,”度蓝桦将麻绳的残骸收起来,朝天空抬了抬下巴,“等你绕过去,天都要黑了,再爬上去也什么都瞧不见。倒不如先出去找户人家歇一晚上,明天赶早再来。”
阿德看出韩东的急迫,却也不与他抢功劳,上前捏了捏他的肩膀,笑道:“好兄弟,磨刀不误砍柴工,听夫人的。”
韩东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是。”
三人又沿原路回去牵了马匹,去距离苏开家最远的村民家中借宿。一颗银锭下去,主人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还十分热情的送来热水热饭厚棉被,并赌咒发誓地保证会保密。
临睡前,度蓝桦趁着借热水的机会去跟女主人套话,“我白天途经平山县城,听说出了大案,还跟你们这儿的一个姓苏的人有关联?”
“可不敢误会了!”虽然都是有关联,但被害人和凶手差得可太远了,女主人忙解释说,“死的是他姐姐姐夫,那姐夫还是县城中有名的大财主哩,可惜了。”
度蓝桦笑道:“确实,若换做是我,好不容易得了那么本事的姐夫,自然要好好扒着,哪怕自己不沾光,来日孩子们也是个出路不是?”
“谁说不是呢!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可不就是为了儿女?”女主人拍着大腿唏嘘道,仿佛自己丢了一百两一样遗憾,“说来那苏开也是死心眼儿,不跟着姐姐搬到城里去住不说,还跟她吵架哩!”
“吵架?”度蓝桦追问道,“她姐姐住在城里,您怎么知道吵没吵?还是说她出嫁前姐弟俩关系就不好?”
“哪儿啊,就是在这儿!”女主人受不得自己被质疑,语速都不自觉加快了,“以前姐弟俩倒是很好的,可惜这女人一旦嫁了人啊,自然要跟娘家疏远。更何况她男人那么有钱,瞧不上咱们普通老百姓也是常有的事儿。”
这些事儿都是后河村百姓人尽皆知的,平日里大家都说烦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不知道的,女主人巴不得她多问些,好解解嘴痒。
“前两年他姐姐突然频频家来,每回都不空着手,老天爷咧,大包小裹带好些东西,那苏开家里人都与她极其亲近。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姐弟俩就吵吵起来,最后苏梅哭着上了马车,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两年前,不正是苏开的小儿子生下来不久?苏梅频频带厚礼回来探望,是否那时就已经起了过继的心思?
但为什么没成?是汪河不同意,还是……苏开?
度蓝桦追问道:“那您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争吵?”
谁知女主人摇了摇头,“人家在屋子里吵呢,咱们也不好跑进人家院子里偷听,倒是不知道。”
见度蓝桦不主动追问,女主人却又按捺不住,自顾自说起来,“说起苏开啊,也是个怪人,寻常人家想得一户好亲家都不行,他家得了,却不珍惜……也不想想,他姐姐那么大年纪了还生不出孩子,换做别人家早给休啦!汪家够仁至义尽了……”
度蓝桦不爱听这些八卦,强行转移话题,“那苏开平时靠什么过活?”
“种地、打猎,”女主人道,“也不过就这些营生,倒是挺能吃苦。”
“打猎?”度蓝桦故意惊讶道,“不是听说这一带没什么猎物么?他竟也能打着?”
“谁知道呢!”不能随心所欲聊八卦的女主人不耐道,“十回里头倒是足足能有九回空着手,亏他还能坚持这么些年。”
“那他去年去的多不多?”度蓝桦问道。
“去年?”女主人本都要走了,结果听了这话略一琢磨,倒是眼前一亮,“你还别说,也不知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去年去的尤其多!有几回好像还有人看见他揣着一大包东西,鼓鼓囊囊的进去,大约是设陷阱。可他也不想想,猎物都没有,光设陷阱有啥用?结果还是连根鸡毛都没有……”
度蓝桦心下了然,只怕那一大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就是制作滑索的道具吧。
滑索这种东西听起来简单,但想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实际操作,并不容易。
尤其中间又隔着深谷,万一有个差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想来苏开事先必然经过了无数次演练,又计算好了时间,最终才决定在大年初一动手。
第二天一大早,度蓝桦三人在借住的村民家中用过早饭,再次前往山中。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他们的速度就快了很多,赶到昨天结束的地点时,花费的时间也不过之前的三分之二。若换做有着主场优势的苏开,必然更快。
三人绕过第一道深谷,度蓝桦在下面绘图,阿德警戒,韩东则熟门熟路地上了第二座山,半个时辰之后,也找到了两处固定绳索的地点。
而且这一次还有意外收获:一块挂在岩缝中的碎布片!
那布片的位置并不显眼,在绳索固定处下面一人多远的距离,又是与岩壁接近的灰褐色,若非韩东热情高涨,暗中发誓要做出一番业绩来,恐怕还真被忽视过去了。
度蓝桦拿着看了会儿,突然想起当初苏开来报案时的情景:他受过伤。
之前苏开说是为了躲避马车,事后经过查证,当时他确实曾在马车前摔倒,街上许多百姓都看见了,所以大家也没多想。
但现在看来,或许那只是他为了隐藏行凶受伤而故意演的一场戏。
度蓝桦简单构思了下当时的场景:苏开行凶结束后再次凭借滑索返回后河村,但绳索出了问题,突然断裂,尚在半空中的他被狠狠摔到岩壁上,衣服刮破,人也受了伤……
重力加速度,苏开没死算他命大。
行凶是在正月初一上午,报案是在初六,而那个时候苏开的行动仍非常不便,甚至不得不自导自演来掩盖,可见伤势之重。
今天已经是正月二十四,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天,但那种程度的伤痕绝不可能消失无踪!
想到这里,度蓝桦把布片狠狠一握,“走,去苏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