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德国哲学——就名家而言,如莱布尼茨、康德、黑格尔、叔本华此类——是目前为止最彻底的浪漫主义与乡愁,因为他们对历史上最为辉煌的事物提出了要求。无论身在何处,人们再也享受不到宾至如归的感觉了。最终,人们要求回到亲切放松之地,想在那些地方独享家居的乐趣——这即是希腊世界!然而,通往那里的所有桥梁都早已断绝——除了概念上的彩虹。概念无往不至,通向所有被希腊精神称为家园与“祖国”之地!显然,要想踏上这些桥梁,人们必须身轻如毛薄如纸才可以!然而,在此种精神性甚至是精灵性的意志中,还奢谈什么幸福!如此一来,人们与“碾压和碰撞”,与自然科学机械论的行径,与“现代观念”上的年度集市的喧嚣又有什么两样!人们将回归,超越教父奔向希腊人,从北方向南方奔去,从公式向形式转化;在此过程,人们还将回味古代文化的终结——基督教,就像体验通往古希腊文化的通道一般,体验着古老世界本身的美好,也像是对古希腊的概念与价值的欣赏,对这幅多姿多彩的镶嵌画的品评。阿拉伯式的装饰图案,涡卷式的装饰图案,抽象的经院哲学家的洛可可式——不管怎样,终归要比北欧的农夫与平民的古板写实好得多。它更为细致、俏薄,始终具有更为高级的精神性;是对农民战争与平民暴动的抗议——后者更靠近北方的精神性,因而成为统治者,并且将那位“非精神性的”伟人——路德奉为领路人。
如此看来,作为对抗宗教改革的一部分,德国哲学甚至还能够归属于文艺复兴的范畴,至少体现了文艺复兴的意志,是对古代文明与希腊哲学,特别是对苏格拉底之前的哲学——古希腊文明中消失的最高深的哲学——的深度发掘之后发现的后继意志!或许在几百年之后,人们会下如此的结论:在这一点上,德国所有的哲学著述都将享有逐步收复古希腊哲学失地的尊严,这与德国人将重新连结被扯断的纽带(——那条连接着希腊人即迄今为止最高等“人”的纽带)这一更高使命相比,对“独创性”所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显得小家子气,滑稽可笑。现如今,我们将对世界的所有原则形式作出创新的解释。在阿那克西曼德、赫拉克利特、巴门尼德、恩培多克勒、德谟克利特与阿那克萨哥拉此类人中,古希腊精神发现了这种对世界的解说。我们将逐渐希腊化。首先是概念与对价值的衡量——这仿佛是希腊化挥之不去的幽灵。多么巧!但愿今后我们的爱也同样挥洒自如!
在这一点上,我一向寄托了对德国人全部的希望!
如同命中注定的一般,伟大的使命与问题责无旁贷地、犹疑不定地悄然来临。如何统治整个世界?完整的“人”——并非一国公民,或某个种族的概念——的驯化应驶向何方?
立法者的道德仍然是主要的手段。借助此种道德,能够将人塑造为受到创造性与深沉的意志所青睐的东西。但首要的条件是,这一最高级的艺术家意志必须持有暴力,同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够以立法、宗教以及风俗习惯等手段贯彻这一创造意志。现在,或许还包括今后的一段时期,要想寻求这种极富创造性的、极其伟大的人物,我认为只是白费力气。因为这种人根本不存在。只有在人们历经几度失望之后,才会认清这一事实,并且开始明白,这世界上没有比被现在的欧洲人直呼为“道德”的东西更仇视此种人的诞生了。因为好像实在没有,也不会有其他的道德——此前提及的群畜道德极力追求的是满眼绿意的牧歌式的世俗幸福,即追求生命的安全、舒适与轻松;直至将来,“倘若万事皆顺利的话”,牧人与领头羊也将不被需要了。道德散播最广泛的这两种学说称为“平等权”与“对所有受苦之人的怜悯”——应该消除所有的痛苦,将痛苦从他们中完全清除出去。这种“观念”永远不会过时,但这种调调有损时髦的定义。但凡郑重思索过植物之人的生长环境并注意到其发展方式的人,都会误以为这全是在相反的情况下发生的。误以为植物之人的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由于长时间的压力,其发明与调节能力要经过激烈的斗争,其生命意志应该被强化,直至成为绝对的权力意志及强权意志;误以为危机、恶劣、暴力、阻碍以及来自内部的威胁、不平等的权利、隐匿性、斯多葛主义、诱惑的艺术及各式魔幻妖法——所有群畜希望的反面对人的自我提升都是必须的。这种道德带有相反的意图,企图将人往高处驯化,而不是往向善而平庸的方向驯化。旨在对统治阶层,即未来的地球主人的道德方向进行驯化,这一道德必将使自身结合当下的风俗与律法以利用后者的发言权并罩上后者的外衣。但为做到这一切,必须先要创造诸多过渡性的欺骗方法。然而,同完成这项艰巨任务及首创一类新人相比,个人的生命历程是远远不够的。在新的主人的种类与等级中,唯有意志——即本能——才能持续几代人之久,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就如同其思想中诸多冗长而不易表达的内容一般。
基于创造具备最高意志力与精神性的人——即一个特殊的强大种类——的目的,价值将被予以倒转;为实现这一目的,将其留存的大量遭人非议的本能,小心翼翼地缓慢释放。关注到这一问题的人即属我们之列,因为“自由精灵”——到目前为止的新种类中的“自由精灵”——或许渴望过相反的事物。我认为,欧洲的悲观主义者即首先归于这一类。由于对整个生存状态心存不满,暴躁的理想主义诗人与思想家们至少也会对今人不满,这并不违背基本的逻辑;同样,某些贪婪而追名逐利的艺术家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争夺更高等人的权力、反对“群畜”的战斗,并且利用诱惑的艺术手段对遴选出来的精灵们的群畜本能与警觉进行催眠;此外,再加上那些批评学家与历史学家——这三者组合必将勇敢地使有机会开始的对旧世界的发现之旅——也是新哥伦布即德国精神未竟的事业——发扬光大(我们始终站在这一征服之旅的起跑点)。实际上,与今日的道德相比,统治着旧世界的道德显得更为顺从,并且也更强烈、更深刻地影响了希腊人,他们是目前为止仅有的“成功者”。但是,这些成功者——即强者与伟人——将会因古典文化的诱惑而受到影响。即便是现在,一切反民主与反基督教的诱惑依然发挥着这样的效用,魅力依然,毫不逊于文艺复兴时代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