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天鹅之梦
最近比较烦。
倒不是因为梦见跟饭岛爱吃饭,是因为账单。
俞锦书很少为钱发愁,这算头一回。
也不是掏不出来一千多万,不爽被人计算而已。
想起顾升明那张老脸就犯恶心,她干脆失联了一个星期,跑去南方乡下连晒太阳带写生。
去时什么都没带,回来鸡鸭鱼肉装了一麻袋。
事实证明,像她这么浮躁的人并不能通过乡间田野抚平心灵,反而嫌坐的椅子硌屁股,大手一挥给人把凹凸不平的路修了。
飞行模式一关,无数条消息接连不断地弹出来。
赶巧,江梦迟前一分钟给她发了条消息,在最上方,问她去不去看展。
本来俞锦书准备喊秘书接,他这么一说,索性蹭他的车。
反正拿人钱财□□,他罪有应得。
【J】:「东站速来,限时十分钟。」
回完,她拎着充满田园风的大袋子站到路边,随便靠了块牌子抽烟。
没一会儿,他的车停到不远处。
几步道的距离,愣不见他往前开。
俞锦书拨通他的号码,“你在等开放四胎呢?”
“......”江梦迟默了片刻,说:“你系边度啊?”
“在你脸上,戴了草帽和墨镜。”
“得。”
挂断电话,他下了车,冲她的方向来,“我以为系边个女明星。”
糖衣炮弹在俞锦书这儿不好用,“大少爷办事不行啊,两步道儿不开,非得让人溜达过去,省油钱?”
江梦迟拎起她脚边的袋子,指了指她靠的那块牌。
禁止停车。
“驾照还剩几多分?”
“刚买足12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满嘴跑火车。
她没等他,迈着大步走向车。
江梦迟赶在她拉车门前腾出只手按钥匙,不紧不慢地放好东西才上。
他刚坐好,便察觉到她的目光,“点呀,你要开?”
俞锦书神秘兮兮地往前凑,微低着头,一双狐狸眼从墨镜边缘露出,“你发没发现我有什么变化?”
看起来黑了一点,但江梦迟没敢提,摇了摇头。
“死直男,肤色变了都看不出。”
江梦迟叹息一声,惋惜就这么错过了正确答案,“走去三亚玩呀?”
他身边不乏嫌北方冷的朋友,每年这个时候过去,呆到春又来。
“没,去乡下了。”她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你别说,那里的星星是亮一点,比城市人口少得多,闲了就喂喂羊。我正好赶上他们丰收,地里绿油油的,不过我没下地。画画的时候,有条小狗老围着我转,我就等画完了搬着椅子坐到小卖部门口,买一堆火腿肠,喂到它吃撑了,我俩一人一狗慢慢溜达......”
江梦迟挺稀奇的,“你身娇肉贵,住得惯?”
“住不惯。”俞锦书说,“所以我捐了点儿钱,找人把不行的地方都修了,下次再去就能习惯了。”
这哪儿是她去乡下,是乡下迎了尊活菩萨。
他又问:“你最近心情唔好?”
她随口道:“可太不好了,堪比半夜住酒店想做买不着套。”
江梦迟一时无言。
她在那边也这样口无遮拦啊?
俞锦书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慵懒地靠进座椅里,拍着肚子叫:“吃饭吃饭,饿死了。”
“想食乜?”
她琢磨了片刻:“浅吃个驴肉火烧吧。”
他打开导航找,“几难返嚟,唔食D好嘅?”
“什么叫好的?Bagel、Brunch?”她说,“我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江梦迟被她逗乐,“你钟意睇老港片?”
“对啊,而且一般看粤语版。”
“得闲我带你去香港睇,首映会比大陆早。”
“好啊,我也挺想去香港逛逛的。你带着钱,我腆着脸。”
“得。”
吃饭时,俞锦书好奇他怎么突然对艺术展感兴趣了。
他说陶冶一下情操。
她又问,谁的展啊?
他卖了个关子,没告诉她。
结果到地方,俞锦书人傻了。
她的展。
“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去。”
“好。”
俞锦书拉开车门,找了个角落,给秘书打电话骂街。
秘书说:“我也挺委屈的,找您人找不到,我能怎么办?”
她按着太阳穴倒吸气,“那你就他妈不知道给我发条消息吗?”
秘书更委屈了:“我发了啊!展会须知我都传您微信上了。”
俞锦书拿下手机,往底拉了拉消息框,确有此事。
一时间,连接下来该骂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机依然外放着声音,秘书小心翼翼,“您到哪儿了?”
她咬着后槽牙,“我他妈到门口了我到哪儿了。”
“我去接您?”
“不用,你当我死了就行,看见我躲着点儿,不然把你带下去。”
“......”
挂断电话,俞锦书整理好表情,在心里骂了句:顾升明我草你妈。
刚才那份没吃完的驴肉粉丝汤她就该打包带过来,浇他头上。
展会的时间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他们不巧赶上了人多的时候。
排队进场的人实在太多,江梦迟盯着表感慨:“艺术嘅代价一直咁耐呀?”
“人家比较贵嘛。”
“咁我一阵真系要好好欣赏欣赏,等佢帮我洗俗骨。”
倒也不必。
说得大度,真让俞锦书等上一个点儿,她比谁都烦。
到底切出微信,给秘书发了条消息。
【J】:「在干嘛。」
【秘书】:「在男洗手间躲您。」
【J】:「......」
「有没有快速通道。」
【秘书】:「有个工作人员专用的后门,往右走拐个弯20米就到。」
【J】:「行,那你交代一声?」
【秘书】:「您刷脸就行。」
【J】:「原来我脸这么大。」
【秘书】:「您脸一直不小。」
【J】:「?」
【秘书】:「我的意思是您面子大......」
她拍了拍江梦迟,“走,哥们儿带你逃票。”
他说:“我还未穷到呢个地步。”
俞锦书给他丢了一个眼神,然后没等他,自顾自地出了队伍。
要她遵守社会规则,简直为难她。
江梦迟兴许也想到这一点,无奈地跟上,反正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
到员工通道,俞锦书摘了墨镜便往里闯。
江梦迟对于保安没拦她这一点蛮诧异的。
因为这艺术家名声大,脾气也大,向来不售什么VIP票,甭管多贵气的客,是龙盘着,是虎卧着,反正人家的作品有市无价。
他问:“咁犀利?”
她重新戴好墨镜,“不要脸才是艺术的代价。”
俞锦书玩儿的东西蛮与时俱进,除了油画,还有数字艺术、动画短片等。
由于她大部分绘画作品都卖出去了,这次展会主打后者,零星的几幅画不过是她年少时的无聊产物。
但是人总会进步,每个时间段的想法不同。
这就使她莫名有一种羞耻感,像站在大学课堂上念自己的小学作文。
她很想挡住江梦迟的眼,可他却说早期有早期的可爱。
俞锦书心念:你全家都可爱。
两人一边聊,一边逛,有时江梦迟想停下欣赏,俞锦书拽着他就往前走。
直到又一幅画,她怎么也拉不动他。
正想问犯什么病,不巧听到他喃喃:“艺术家亦孤独呀?”
她追随他目光,望向画。
神坐中央,举着蜡烛,照亮身前小女孩的脸颊。
祂张嘴说着什么,小女孩看似认真听,背在后的手里藏起一枝玫瑰。刺扎进肉,鲜血顺着白裙往下淌,流成一条醒目的线。
右下角的标签上写着画名:《浪漫守恒》
“神告诉她,想得到什么,必须先失去什么。”
“你点知?”
俞锦书回神才意识到说多了,“没什么,我猜的。”
“咁我亦估一估。”江梦迟摸着下巴揣摩,“佢著金戴银,条裙华丽,想要嘅一定唔系钱。”
废话。
俞锦书想让他赶紧离开,索性公布正确答案:“她想要童话里的浪漫,神让她用爱交换。”
对她来说,爱是不明定义,她当然接受。
那时她天真,连玫瑰上扎手的刺都可以忽略。
“神好狡诈。”江梦迟说,“佢呢个年龄,一定唔知爱多宝贵。”
俞锦书讽笑,“她可以不换。”
他拖腔拉调:“佢呢个年龄——”
“一定停留喺自己好聪明,与众不同。”
是了,她那个年龄,确实停留在自己很聪明,与众不同。
后来发现也没什么的,一张机票就能让她滚蛋。
还停留在父母恩爱的谎言里,做着家庭美满的梦。
后来发现更没什么的,大家不过忙里偷闲,坐在一起吃了几年饭。
不公平,可是神在创世时一切就没有公平可言。
人均蝼蚁,创世者有权毁灭世界。
“谁知道呢。”俞锦书挪开目光,“没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说她不值这个价么?你爷爷喜欢又不是你喜欢,没听说过这种爱屋及乌。”
“我边有话不值?”江梦迟解释,“只系讲太贵。更何况画吖嘛,就算贵,钟意嘅人一样当无价之宝,唔中意嘅人一样觉得毫无价值。”
“神经病。”
“......”
花了一两个小时走到头,俞锦书忽然停步回首,“约会去不去?”
“唔去。”
意料之内的拒绝。
没等再说什么,俞锦书余光扫到了顾升明。
在被发现之前,她扯住他袖子往外跑。
速度之快,风声呼过耳畔。
江梦迟难得狼狈,“唔同你走,你就强制呀?”
她喘着粗气,只留给他一个侧影,“逃亡去不去?”
路过装满假花的花瓶,她顺手折了一枝金箔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边个-哪个/点[怎么]/咁-这[那么/几难[好不容易]返嚟[回来]/D[点]/咁耐-这么久/估-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