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唔好-不要/嚟-来/边个-谁/嘅-的/畀-给/咁-这[那么/咗-了/我哋-我们/喺-在/嘢-事情/自细-从小/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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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无名女郎
天是四方的,牌桌也是四方的。
围在一张桌,就是一出戏。
有人结束了还演着,不想出来。有人压根没进去过。
俞锦书有在好好扮演一位无名女郎,可江梦迟却不想陪她演。帮她开了车门,拉出安全带,最后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小姐呀,等玩够喇,唔好唔记得出嚟。”
当他从另一侧上了车,又好似没讲过刚才的话,温声问她:“想食乜?”
“你又跟我用读心术啊?”当被拆穿一个谎,承认就好了,大不了再撒一个更可信的。
“边个会将心中话挂嘴边,成日讲?可以讲嘅,无非系想话畀人听嘅。咁简单嘅道理,你唔会唔知。”
写日记里的能叫心里话吗?
她追问:“万一我是比较大度的那种人呢?”
正经人谁写日记。
江梦迟给了她一个值得琢磨的眼神,没再吭声。
俞锦书哂笑一声,“本来想喝酒,但感觉你不会陪,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醉蟹。”
“好。”
话匣子才被打开,她还不想那么轻易关上,“你要不要再抽一根?”
江梦迟面无表情,启动车子,“你如果有话,就讲,唔需要扮有礼貌,我唔介意。”
目的达到,俞锦书喜笑颜开,“我吧,在这边没什么朋友,你可别怪我总烦你。”
何止没什么朋友,除了异性间的情感,鲜少有人真的爱她。
唯一有的,她还不稀罕。
但是凡事不能说得太满,得让对方留点好奇,保持新鲜。
所以那五年,不聊也罢。
“唔怪。”说完江梦迟等了好一会儿,她却再没下文。
“冇咗?”
她点头,“没了。”
“我以为你要从长计议,耳仔都竖起嘞。”
“真的吗?我摸摸。”
俞锦书伸手过去,他下意识地躲。
手指只触碰到耳尖一瞬,连温度都没感受到,她却大言不惭:“人家都说,遇见喜欢的姑娘会面红耳赤。”
江梦迟好奇:“我乜温度?”
“你给我讲讲你的事情,我就告诉你。”
“我好冇瘾嘅。”
“你不讲,我怎么知道无不无聊?或者说说在香港的事情,也行。”
好嘛,江梦迟也没这么小气。
他戴上一只蓝牙耳机听导航,然后开始讲。
说实话,真的无聊,亦或他根本没捡着有趣的聊。
尤其他的普通话算不上好,时不时停顿一下找措辞,听得俞锦书直打哈欠。
结果被他钻住空,“我就话,好冇瘾。”
俞锦书捋了一把头发,说:“你这样,我会误会你是因为对我有意思,刻意装神秘。”
他叹息道:“讲你又唔信,唔讲又要我讲。”
她压低声音,“要不我给你打个样儿,聊点劲爆的?”
江梦迟不太想听,可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我割过腕,没成。”
俞锦书一边说,一边给他找那道疤。
找到才发现已经被纹身遮得不大容易看出来,索性给他看了看纹身,“我自己设计的。”
“好睇。”
诶,她原还想着,说说同样在外的经历也许能拉近他们的距离,没料到他油盐不进,没趣。
她捏着手指头,在心里骂了他两句。
骂到一半,听见他嘟囔:“你嘅人生唔系你阿爸阿妈嘅续集。”
俞锦书惊喜:“你也看尼采?”
“偶尔翻下。”
“可我生来就是一部烂本,翻开来看,里面除了脏话就是阴暗。”
关于这事儿,她也油盐不进。
车到地方,他转头,难得认真地看着她,“车上嘅事,我哋车上解决。落咗车,就唔好再想,好唔好呀?”
听听不费事,俞锦书也挺好奇,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事情可解决的。
“我自己喺香港嘅时候,亦叛逆,唔学好,觉得咁做可以惹家长嘅注意。”
“但事实系,我乜都改变唔到。”
“我唔奢望用三句话改变你,但我如果唔相信每日嘅太阳都唔相同,就唔会学心理喇。”
她确实有被唬到,愣住几秒,才想起反驳:“每天的太阳都不相同?”
就这几秒,江梦迟已然将那副正经抛之脑后,恣意地陷在座椅里,给她指向不远处,“系呀,你记住太阳今日嘅样,听日再睇。”
俞锦书顺着看去,挺无语。
今天阴天。
再想找说法时,主驾座椅已经空了。
她一把拉开车门,边追边冲他背影喊:“江梦迟,你他妈工作的时候也满嘴胡话啊?”
“叫哥。”
“叫你个头。”
“边个同你话医生只讲实话?”
等俞锦书追到,店近在眼前。
她踮着脚,手扬到一半,左脚的鞋带开了,绊到右脚。
偶像剧的情节没在小店前上演。
江梦迟扶住她手臂,另一手扽着她的衣领。
连在店门口抽烟的老板看了都嫌弃地“啧”他一声。
“天都唔想等你打我呢一下。”
俞锦书冷眼,“你可不可以浪漫一点。”
他耸肩,“冇天赋。”
老板扔了烟头,往店里招呼:“两位。”
俞锦书拍掉他的手,理好衣服,没好气地说:“一位。”
江梦迟也不是才知道她不禁逗,见她没有在外面系好鞋带的意思,撩起衣摆蹲下,“要风度,著咁薄。”
待系完,俞锦书趁其不备,踩在他肩膀上,“我最烦人骗我。”
他歪了歪头,笑叹:“下不为例啰。”
分分钟就又哄好。
她“哼”了一声,转身进店,“老板,带酒的东西都来一遍。”
这天气,里面没什么人,点的东西很快上齐。
一问只有白酒和啤酒,俞锦书又用外卖叫了瓶酒,颇有不醉不归的气势。
江梦迟摸不清她酒量,“我听日医院有嘢,你自己饮咁多?”
她无所谓道:“我经常自己喝,用不着你陪。”
“你倒省心。”
酒量摸不清,个性他倒摸透了七八分。
见她不应声,多半还在气阴天,随便扯出个话题:“前几日讲痛,今日又变唔痛啦?”
俞锦书伸舌尖去舔唇钉,“这个?”
“嗯。”
她阴阳:“骗他们的,跟你讲得才是实话。”
他也不管是不是台阶,“好荣幸。”
有脾气都被他这一套一套的磨没了。
不过当下翻篇,过于便宜他。
正巧外卖到,她招手示意小哥,故意忽视他。
外卖放到桌上,拆开包装盒,里头躺着一瓶长三角形的酒。
江梦迟扫了一眼酒身,“Anejo?”
“这么识货?”一浪盖一浪,再过不去的事也过去了。
俞锦书叫得唐胡里奥1942,难得有卖现货的。龙舌兰酒品级分几类,Anejo属于其中佼佼,光酿就得几年。
“真不喝?”她斟满一杯,味道醇厚,这家Castle酒吧有点东西。
江梦迟摇头,“小店有你一尊佛就够。”
她瞪他一眼,“我开心。”
“好,做人吖嘛,开心最紧要。”
俞锦书喝酒时,他又开始低头看手机。
她扣了两下桌子,他没反应。
她一把抢过他手机,他才抬头:“做乜呀?”
“能不能进点儿油盐。”
“我喺睇心理术语。”
“非得现在看?”
“你亦睇下啰。”
他伸手,将屏幕那一面转向她。
「儿童自我状态:是个体首先形成的自我状态,是一个人经受到挫折、不适当、快乐以及缺乏能力而形成的个性部分。它是一个人以自己过去(特别是幼时)的方式思考、感觉并表现的部分。
通常分为三类:幼儿式撒泼性、幼儿式依赖性、幼儿式服从性。*」
俞锦书把手机丢还给他,“你也觉得出现在医院里的人一定有病吗?”
与之前相比,语气里失去许多热情。
“我唔觉得。”江梦迟将手机塞回衣兜,“都话咗,冇亲自诊断过,我从不下定论。”
“那你给我看什么?”
“讲讲理,你自己抢嘅。”
俞锦书重新拿起筷子,“把我当傻子。”
他将椅子往前挪,靠近了她一些,“诶,系将你当细路仔,钟意逗你。”
“细路仔?”
“小孩子。”
“那叫声bb来听。”
一时间,江梦迟哑火了。
她则持续得寸进尺:“或者把刚才那句话,去掉‘逗’字,再讲一遍。”
他拆了双新筷,“食饭。”
俞锦书是这样,谁惹她不高兴,她让人下不来台。
他动筷了,她不动了,双手交叠在桌上,看着他吃。
没一会儿,她察觉到不对劲,趁他扬起筷子的间隙,换了一盘菜放他面前。
如她所料,他只夹刚换的那道菜,别的一概不动。
“你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你唔钟意食嘅。”
这人,每次惹完她,又要讨好她。
图点儿啥。
俞锦书:“我都不喜欢,你随便吃吧。”
“家庭自细教,食饭先等女仔食。”江梦迟说,“习惯咗。”
俞锦书撑起下巴,“你的家教不会还教你,出来吃饭只吃面前的吧?”
他点头,说:“系呀。”
她听了不禁皱眉,“哪儿这么多规矩,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啊?”
江梦迟笑,“我阿公,以前当空军嘅,规矩比较多。”
活在世上的人各有烦恼。
有时他们是谈资,有时他们是谁家的谁谁,以名字的形式传在别人嘴里。
跟名和利沾边的地界,出去容易进来难,进来没几个甘心出去的。
俞锦书调侃道:“原来你也有烦恼呀。”
还以为他是完美的呢,合着也食人间烟火。
“我系人呀。”
“那也会心动喽?”
江梦迟算拿她没辙了,“小姐呀,非得讲感情?做朋友多好。”
俞锦书言简意赅:“不好。”
“原因?”
几缕碎发耷拉至她额前,脸颊因酒精泛起绯红,“需要理由吗?”
“唔需要吗?”
俞锦书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你知道我脑子搭错筋,还跟我谈逻辑啊?”
那时晚风伴醉意,将意吹更浓。
街上路灯的暖光照进店里,天黑得好早。
借几束光,江梦迟看她更清。单要论长相,他认为是明艳的。
就像这场秋风,吹走一片萧条,留下几片落叶,有得有失。
“冇搭错,蛮可爱。”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漂亮。”
“我哋讲话唔可以简单啲呀?”
俞锦书忽然站了起来。
就在江梦迟疑惑又说错什么话时,她猛地探脸到他面前,“多了,要你送我回家。”
在夜里,最容易发生一些悄无声息的改变。
比如遮挡月亮的云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走开,比如远空尽头的海上不再只有孤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