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后的晚餐

作者有话要说:乜[咩-什么/你当初怎么找到这里的/喺-在/咁-那[这么/仲-还/听日-明天/嚟-来/嗰种-那种/嘅-的/冇-没有/刚刚[啱啱]是知道的现在[而家]不确定

005/最后的晚餐

许多猝不及防的故事,都是以某方一时兴起的好奇或蓄谋已久的算计作开头。

至于结尾,谁在乎。

只要打从一开始就喜欢坏故事,一切就变得没那么难接受了。

甚至可以平静地说:我本来也没抱什么期待呀。

俞锦书符合标准。

她的目的很单纯,又心机。

——让他记住她。

所以送完章歆和陈姨,俞锦书开始喊饿。

江梦迟问她是不是故意卡着点。

她没否认,选了个不上档次的大排档。

但是五年过去了,它还活着没,不好说。

俞锦书建议:“如果你不嫌麻烦,我们可以一起找一找。”

江梦迟抬眸,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都唔嫌,我嫌乜?送佛送去西。”

然后,她带着他七扭八绕,钻了几个小巷。

但凡他车技再差一点,这么大的车都不可能过得去。

到地方,她先夸赞了他的车技。

环境相当恶劣,不比小巷强。

一连串的摊位挤成一排,地面算不上干净。

嘈杂吵闹,喝了酒的人们大声地聊天划拳,充满市井气。

江梦迟挺稀奇的:“你当初点搵到呢度架?”

俞锦书笑笑,走到一张桌前,用鞋尖勾了个塑料矮凳坐下,“呀,你真聪明,知道我喜欢听你讲粤语。”

她一边看着桌面上沾了不少油渍的菜单,一边苦恼:“你吃鱼吗?”

他跟着坐下,“唔食。”

“小龙虾呢?”

“我唔肚饿。”

“我也不喜欢吃海鲜。”

能驴唇不对马嘴,还能顺着把天聊下去的,也就俞锦书了。

扫完二维码,她又开始纠结:“挺多我想尝的东西,可是吃不完。”

后来以江梦迟的妥协收场,“可以打包。”

“我不吃第二顿。”

“我拎。”

俞锦书点着菜品后面的加号想,耳坠果然是送女人的,总不能送长辈放着一定没错的绿翡翠不选,选蓝宝石。

到哪一步了?住在家里吗?那应该谈了很久吧?

想着想着,菜单上有的,除了鱼和小龙虾,她几乎全点了。

“你在广东呆了很久吗?”

他回:“喺香港,二十几年。”

“哦。”俞锦书说,“我没去过,只是喜欢听粤语歌。”

他问:“杨千嬅嘅《野孩子》,听过未?”

“你们心理医生是不是都会读心术啊。”

江梦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时。

恰逢老板来上菜,她掰开自己的筷子,哼了句‘缠住吻住春风吹住我吗’。

他说不太标准。

她咬着筷子:“那你有空教教我呗。”

江梦迟看向上桌的菜,“你食海鲜?”

一个男人,如果在这种请求后没明确答应,多半是对你没意思。

总不能直接拒绝,多尴尬。

可俞锦书不怕,“你转移话题转移得好生硬。”

“我以为算委婉。”

“我不吃啊。只是觉得不点,对不起你耗那半升油而已。”

“咁我真系要尝下。”

“我想问问你。”她抬头盯着他,“没意思,跟我讲粤语干嘛?我还以为是我特殊呢。”

是有疑惑直问的性子,懒得费心神猜来猜去。

好似在她的字典里,不存在生和熟的概念。

见了几次谈感情,很正常。

“方便。”江梦迟夹了一筷子菜,“其实讲真,我普通话唔算好,但喺医院做嘢,冇办法。”

俞锦书小幅度点头,“这样,原来我自作多情了。”

直接得让人自责。

江梦迟本想找补,她却转瞬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没关系,你在我面前可以随意一点,反正我听得懂嘛。”

并非单纯想让他行方便,俞锦书哪会那么好心。

不过是他讲起来格外风流,她爱听。

他要因此觉得她贴心,那更好,她不会解释。

想引男人的兴趣,其实挺简单的,多制造几个这样的误会就够。

总归大家没机会深刻接触,见得只是刻意营造出的一面柔情。

过了新鲜劲儿,再一人丢掉的一人去捡。

隔壁桌酒过三巡踩箱喝时,俞锦书差不多吃了个八分饱。

于是又有闲心找找事,让他这顿饭吃得不安生,“你女朋友吃了吗?”

江梦迟用奇怪的目光看她一瞬,搞不清楚问题的出发点在哪儿。

旁敲侧击的话,应该有更聪明的话术。

无聊问问的话,她也不像这种人。

他沉默得太久,久到俞锦书忽然就没那么想知道了,随口打发:“你别误会,我就是看隔壁桌的大哥有女朋友。”

“你男朋友食咗未?”

她放下筷子,“你对我有意思的话,可以直说。”

江梦迟正喝水,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呛了一口。

俞锦书压抑住心中雀跃,递去张纸巾,“不至于。”

在他慌乱的瞬间,她恶作剧的满足感简直抵达顶峰。

就像,没什么比看一个秀才听到烂俗黄段子后手足无措更有趣。

“好好食饭,唔好百厌。”

“这句我听不懂。”

“让你不要调皮捣蛋,一般用在小孩子身上比较多。”

“你多大呀,说我小孩子。”

“比你大。”

风吹散烟雾,带走热闹,毕竟吹牛也得停下喝两口酒歇一歇。

夜色渐渐晚,到了凉一阵的时候。

俞锦书却没紧衣衫,弓着腰凑近了些,“我们会变成达芬奇的那幅画吗?”

“什么?”

“最后的晚餐。”

他打趣:“那我们谁是叛徒?”

“我猜是我。”她捂着剩了一半饮料的酒杯,突然后悔,没喝点酒,“你看起来就像最忠诚的那一个,揪出我,是你表忠心的最佳途径。”

江梦迟也好奇,还特地确认了一遍玻璃杯里透出的颜色。

登时,俞锦书配合地把手挪到杯子前,阻挡住他的视线。

他要是当她醉了,那就真的醉了吧。

“我估,我唔算最忠诚嘅。”江梦迟说,“我冇信仰。”

“那我们结账吧。”

“好。”

他慢了一步,俞锦书抢先付了钱。

东西包好,重新放回桌上。

她并未伸手去拿,起身拍了拍衣服,“吃饱了,走了。”

待江梦迟拎好,转身一看,她都走远了,根本没等他。

他朝着她喊了一声:“我送你?”

“不用了。”俞锦书留给他一个侧影,“我要抽烟。刚才看你车上没有烟灰缸,你不在车上抽烟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坏人回头只需要立地成佛,她不问还好,一问,江梦迟突然对她充满好奇。

是个清醒的疯子,还是个装睡的人。

怎么看,她都不像在乎别人的主儿。

难得多事,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嘴角,“我仲以为你今日从良。”

俞锦书花了几秒钟反应,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今天特地摘下的唇钉。

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直起身时擦着笑出的眼泪,冲他做了个鬼脸,顺便吐出舌钉,“这儿还有一个呢。”

从哪门子良?踏进苦海,她就没打算渡过去。

他问:“唔痛呀?”

她如实交代:“疼。”

“痛仲打?”

“我要得就是痛觉呀。”

任何不着边际的事情,放在她身上,仿佛会变得合理一点。

俞锦书抽着根饭后烟,仰头,冲天空吐雾,“人体穿刺算另类艺术,跟艺术沾边的东西总不大众,能被称为天才艺术家的人大多都疯。”

灯光穿过雾,染了一层暖色。

她颈部的线条似天鹅,在夜里好突兀。

江梦迟说:“我唔知,冇诊断过。你要想知,听日叫毕加索嚟我诊室挂个号。”

“哈?”她吸了一肚子凉气,笑得咳嗽,“人家都说他有精神分裂,怎么到你这儿,还要重新诊一回。”

“我系嗰种,接触交流前,唔会通过表面嘅行为妄下定论嘅人。”

看起来很认真地听进去了,转头,俞锦书就证明了她完全将他的话作耳旁风,“那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他开玩笑:“十二门徒中嘅其中一位。”

她眼波流转,“那你看人还蛮准。”

俞锦书没准备再聊了,一手揣着衣兜,往路边走,完美融入那群醉酒的人,步子摇摇晃晃。

江梦迟快走两步,到她身旁,扶了一下她的胳膊,“真系唔好我送?”

她抬眸时,微眯着眼睛,脸被风吹红,“真不用,我喝没喝酒,你还不知道么?”

他说:“啱啱系知嘅,而家,唔确定。”

“看不出来,先生这么喜欢开玩笑。”

“我亦冇睇出,你咁正经。”

“你喜欢毕加索,还是达芬奇?”

“弗洛伊德。”

俞锦书抽出手,挥停辆出租车钻进去。

态度十分明确了,他也没必要再坚持了。

只是按照常理,江梦迟应该在窗边跟司机交代几句,比如家庭住址,开慢点之类的。

但他不知道她的住址,也不知道她急不急着回家。

干站了半晌,才说:“别绕路,按导航开,她没喝酒。”

司机斜着眼瞧他,拍下空车的标志,将计价器又归一次零。

俞锦书从后座探出头,手臂叠在车窗上,撑着下巴,“你怎么这么不讨喜啊。”

“没必要。”

他原本弯着腰在副驾那边,俞锦书一伸手,扯过他衣领,凑到耳旁:“我在你车上留了一样东西。”

说完便推开他,“走啦!”

车开始去几米,江梦迟的半边脸还因她的吐息烫着。

礼物总给人期待。

她能留下什么呢?

当他接着电话拉开车门,一扭头,副驾座椅扔着张孤零零的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