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小隔间的门“砰”一声被踢开,任野正点烟,吓得手一抖,手指差点燎着,抬头望向进来的闻柿:“嘶,这是咋了生这么大气?”
“遇到个傻.逼,”闻柿言简意赅,见赵希彤不在,“彤姐呢?”
“去后头洗澡了,”一听到赵希彤的名字,任野脸色就垮了下来,显然气还没消,“她说随便点了个超市的外卖,让我们帮她拿衣服。”
“行,”闻柿找了个凳子坐,托腮,“我们待会儿多久再上,老板过来说了没?”
任野把打火机玩儿得咔咔响,语调依旧很冲,“路东在问,现在在那跟我们扯什么这回的钱先不给我们结,下回再说。”
“刚回了,”路东盯着屏幕接话,语气也不好,“说不结就是不结,非要结的话后面几回就别来了。”
“卧槽他神经病啊?!”
任野猛地坐直身子,手里的打火机“啪”一声嗑桌面上哑火。试了几下点不着,他泄愤似的往旁边使劲扔掉,“就指着那点儿钱交房租,再不交那老头得连夜把我赶出去。”
“我先借你点,”路东叹了口气,“不急着还。”
“好嘞爹,”任野认得无比迅速熟练,动作殷勤地给他递了根烟,“有的时候真挺羡慕你们这种土大款的,至少钱的事儿上操心不来。”
他们这群人从初中就混在一起,小县城烂学校,家庭都挺一言难尽,也就路东家里条件好些,但在青城这样的大城市里也算不得什么。
给任野转了钱过去,路东看向闻柿:“要我借你点儿吗?最近不是也在催你和希彤交房租?”
“不用。”闻柿低头对着手机敲字,“我找了别的活,钱够。”
“什么活?”
“家教。”
“嚯,小闻老师,”任野新奇地叹了一句,“早知道那会儿好好学习,说不定也能去找个废物富二代教一教。”
“……”
闻柿没应声,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切换聊天窗口。
回复完家教那边通知她明天时间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切换到另一个聊天窗,对面名字很简单,一个“柯”字。
柯:【你们那边怎么样?】
柯:【这几天要去外面演出,你要回我那儿的话备用钥匙在牛奶箱里。】
柯:【钱还够不够?不够跟我说。】
闻柿深吸一口气,消息框里的字打了又删,最后才回:【够,不用管我。】
闻柯还是给她发了个红包,她垂下眼,没收。
收了就跟服软了似的。
闻柿到谢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来开门的小姑娘大概午觉还没睡醒,几缕头发翘着,迷迷糊糊冲她喊了声“老师好”。
小姑娘叫谢书念,现在读高三,成绩还行,就是数学这一科格外糟糕。
闻柿“嗯”了一声,抬手帮她把头发理了一下,这会儿谢书念仿佛才醒过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不好意思啊闻老师。”
挺乖一小姑娘。
闻柿忍住朝她脸上轻捏一把的冲动,点了点头,“上课吧。”
小姑娘乖是乖,却也难教。
像是在数学这方面天生缺了根筋,在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挫败后,闻柿开始有点怀疑自己。
谢书念反而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撑着脑袋软声安慰她:“没关系的闻老师,尽力就好,我是挺难教的……要喝水吗?我去帮你倒点儿。”
闻柿这才意识到自己讲了那么久,连一口水都没喝。
这会儿一经提醒,口干舌燥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没事,我去就行。”
顺手拿过谢书念放桌上的杯子,闻柿走出房间去接水。
饮水器放在客厅,她正接水,隐隐约约从水流声里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
以为幻听,闻柿没理会,却在抬眼与视野尽头那一双熟悉的眼睛交汇时,蓦地顿住——
桃花眼,冷白皮,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表情。
是昨夜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书程,谢书念。
卧槽。
两个名字在心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闻柿这才回味过来。
不会,这么巧吧……?
她怔愣半晌,望见谢书程双眼不紧不慢地半眯了起来,就连眼尾都勾了几分兴味。
不像是惊讶,更像是在打量她的反应。
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刚拿鼓棒给人砸了一通,闻柿头皮有点发麻。
传闻里都说这哥报复心强,得罪了他,能有千百种报复回来的花样。
她那天敢惹,还不是以为他俩只见这一面,却不曾想合同一签,这人竟成了她雇主——
完蛋了。
“哥!”
那边的动静倏然打断静止的画面,谢书念声音甜,跑向谢书程的时候脚步哒哒的,“你回来啦!”
谢书程听见声儿朝那边看,扯了扯嘴角,侧身让过她,“行了,别在这儿装——”
话音还没落就被谢书念跳起来一下捂住了嘴,小姑娘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嗓音依旧甜:“爸妈还没回来,哥你先坐这儿,我跟闻老师继续去上课了——”
闻柿有点儿看不懂两兄妹的互动,但此刻被谢书念拉回房间,正是她求之不得的,进房门前她没忍住多朝谢书程看了一眼,没想到又和人对视了一瞬。
她迅速收回眼神,余光却瞟见男人似乎轻笑了一下。
行吧。
闻柿抿了抿唇。
——这梁子结都结下了,惹不起的话,就躲吧。
于是上完课,闻柿便婉拒了谢书念留在家里吃晚饭的邀请。
“闻老师,真的不在我们这里吃吗?”小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挽留。
被这么盯着,闻柿有点儿心软,张了张嘴,正想找个借口安抚,旁边便又传来一道拖腔带调的声音——
“是啊,闻老师就这么不想待在我们家?”
谢书程抱臂靠着柜子,懒洋洋地搭腔。
不像挽留,倒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
闻柿眼角跳了跳。
就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但人在屋檐下,此刻不得不低头,她只能扯起一个僵硬的笑:“没有,只是我还要回学校办点事。”
谢书程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我送闻老师回去?”
“……”
谢书念敏锐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对付,“哎呀”了一声,便上前去挽住闻柿的手,打圆场道,“我把闻老师送出去就好啦,哥你快问问爸妈多久回来——”
“行,”谢书程优哉游哉看着她把闻柿往门外拉,倒也不阻止,尾音微扬,“那下次见,闻老师?”
“……”
闻柿差点一个踉跄,回头又冲他笑了下,“好的。”
下次她一定会避开他回来的时候,一定。
出了门,谢书念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和闻柿解释:“闻老师,我哥他平时性格就是这样,平时嘴有点毒,不是故意要针对你的。”
……倒也没有,他就是在针对她昨天晚上的那一砸。
闻柿一边腹诽着,一边点头,又听谢书念继续解释道:“他人其实很好的,只是追他的人太多,所以对身边女生都保持距离,没什么绅士风度,你别放在心里。”
保持距离?
闻柿掀了掀眼皮,蓦然想起昨天巷子里男人打得那通渣得明明白白的电话,忍不住在心底轻嗤了一声。
确实还算有点良心,在外面玩儿得那么花,至少没让人小姑娘知道。
回学校的车是谢书念帮忙叫到的,走时闻柿犹豫了一下,还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她一句:“你哥他是一直在家里住吗?”
谢书念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忙摆手:“他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也是难得回来一趟来着,特别是像这样的周末,可忙了,我有的时候联系都联系不上!”
闻柿这才松了口气。
由于是周末,闻柿回寝室的时候,寝室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
因为经常要在外面跑乐队的事,早出晚归不方便,闻柿没住寝室,和赵希彤在外面一起租房,保留床位是这个学期学校的强制要求,她这次回来也只是把剩下的东西都拿回去。
收拾完有点落灰的小物件,她走到阳台外洗手池边打算洗个手,还没拧开水龙头,便又听见寝室门开关的声音响起。
阳台和寝室隔着一堵墙,闻柿看不到是谁回来了,只能听见两道脚步声往里走。
她和这几个室友都不熟,便也没在意,重新低下头。
指尖还没重新摸上水龙头,又听见里面有人开口:“闻柿回来过?”
“估计是吧,今天出去的时候还没见这些东西这么丢桌上。”另一个声音有点儿不耐烦,“就这么扔这儿,到时候查寝还要我们帮忙收拾,她倒是轻松。”
“也不知道她在外边都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你不知道啊?”
“啊?”
闻柿动作停下来,眉头轻轻地拢起,最终还是没有把水打开,也没有走出去,站在原地听她们继续说。
“还能做什么,就那个呗……”女声不屑地轻嗤,“她之前不还申请助学金吗,你说这出去住的钱哪儿来的?”
“不会吧?不是听说她搞乐队去了?”
“玩儿音乐能赚什么钱,之前我们班不是还有人在酒吧看见过她,鬼知道是在那做什么……长得不就一脸狐媚子样,看面相就知道有多会勾男人。”
“……”
闻柿垂着眸静静听完,忽然扯了扯唇,抬起手,将水龙头的水流一下子开到了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