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结束后, 班里本来就带有诡异的气氛现在变得更加莫名其妙。
教室里没人动，副校长皱眉，重复了一遍。
苏念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教室, 也忘了自己以什么样的心情进的办公室。
只记得办公室的门刚从内打开的时候，她被里面站着的人都惊到了。
李颖对她招手, 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等苏念站在她面前之后, 她才开口讲话, “刘校长, 您先回去吧, 这是我班学生, 我会处理好的。”
刘副校长点头，叫着几个老师出了办公室。
阵阵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之后, 是办公室内落入的寂静。
眼前的这个阵仗，苏念也早猜到了, 刚刚在教室里，小语手机里意外播放的音频, 再到现在她和陈响被叫到办公室。
不出意外的话, 是他们的事情被老师知道了。
她双无意识地围在身前，右手拇指不停地扣.弄左手拇指，说出的话也是小心翼翼的“老师——”
李颖看了她一眼, 直截打断她的话, 转头对一旁的陈响说, “早自习下课你转回你的理科班。”
苏念听到这话，身子一僵，愣在原地也不敢开口了。
陈响蹙眉，“为什么？”
办公室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道无比愤怒的男声从后方转来，“你说为什么？陈响！你是不是能耐了啊？都能为了无关的人转到文科班？”
陈响回头，看到陈毅站在一边，此时的他气得青筋暴起，正怒瞪着两人。
陈响的目光在接触到陈毅的身影时，波澜不惊的眼底掠过一阵冷意，他冷笑一声，“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陈毅面色铁青，紧握红拳，“我是你老子！”
陈响移开视线，当没听见。
他语气平静，对屋内的所有人讲，“转文是我自己的事，和任何人都无关。”
陈毅不顾身后周舟的阻拦，直接走到陈响面前，抬起左手，用了力道地扇下去。
一声响亮的巴掌，直接成了导火索，让本就不安生的办公室变得更加兵荒马乱。
苏念猛地抬头，看到陈响被打的那张脸偏到另一侧，她眼里瞬间涌上泪花，心里像被罩上了一个密不可分的大网，令她窒息。
陈毅被气得呼吸不畅，指着陈响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我真没想到你能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反了天了！现在就给我转回理科班去！”
陈响的脸被打得偏向另一侧，他冷哼，“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是你老子！你说我有什么资格管你？！”
周舟急忙上前，把失控的陈毅拉到一边，“陈响父亲，您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谈。”
随后他给李颖投去一个目光，李颖当下把苏念带出了办公室。
楼梯间内。
“你和陈响是不是在早恋？”李颖盯着苏念双眼，“他是不是为了你转的文科？”
苏念无力地靠着墙，眼脸搭着，仿佛没有听到老师的问话。
“你知不知道陈响本可以参加省里边的数学竞赛，现在转到文科，曾经的努力，一切作废！”
苏念听到这话才有点反应，抬头看向李颖。
李颖接着说，“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转到文科班来的，现在离高考还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你觉得他能到达曾经的理科成绩的高度吗？”
苏念的手指颤了颤，慢慢开口，“那他转回理科呢，还能参加竞赛拿到保送资格吗？”
李颖叹了口气，“能拿到保送资格的竞赛报名时间已经截止。不过，还有别的竞赛能参加，可以获得加分资格。”
李颖目光有些复杂，她也是从这个年龄段走过来的，明白现在的学生心高气傲，对自己的前途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在学校的论坛上，你和陈响的事迹闹得沸沸扬扬的，产生了及其恶劣的影响，学校对此也有了处理结果。”
“你们两个都记大过。”
苏念听完这话如坠冰窖，彻骨的寒意从心脏处蔓延。
两秒过后，李颖重新开口，“记大过是会写进学生档案里，对以后也会有影响，”她顿了顿，“可如果陈响主动转回理科，学校会重新酌情安排这一切。”
“可问题是现在陈响死活不转回去，”她的话暗示意味很浓，“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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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内，陈响还站在之前的位置上。
周舟走过来，开口劝着陈响，“转回理科吧，这样对你和苏念都好。”
陈响目光有了波动，他抬眼看周舟，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你和苏念早恋的事情在学校产生不良影响，”周舟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记大过处理。至于苏念……”
陈响面露焦急，“苏念会怎样？”
周舟没说实情，把对苏念的处理结果严重化了，“勒令退学。”
陈响似乎也没想到，他没缓过来，对这个处理结果抱有怀疑，“老周，你在开玩笑吧？我们两个做了什么，至于让苏念退学？”
陈毅听到这话，血压蹭蹭上涨，他走到两人面前，他的声音可以说是在咆哮，“你还有脸说？你看看论坛上怎么说的你们！我都替你丢脸！”
陈响直接无视掉他的话，“退苏念的学？那干脆一起吧。”
陈毅被陈响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气到爆炸，“我看你是疯了！”说着还要伸手打他，但被周舟及时止住。
周舟看了陈响一眼，“陈响！你转回理科，转回理科学校会酌情处理你和苏念！”
陈响皱眉，“我转回理科，苏念就没事了？”
周舟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
陈响毫不犹豫地开口，“行，我回去。”
他从理科转到文科本就是想辅导苏念，但现在苏念因为自己被退学，他也就没必要在文科待着了。
不管别的，只要苏念没事，他怎么样都好。
他只要苏念好好的。
陈响回到教室之后，早自习已经下课，教室里只留下打扫卫生的同学。
他走过去，问了其中一个人，“刚刚苏念回教室来吗？”
那同学摇头，“没有。”
陈响直接出了教室，去了一趟食堂，找到叶稚语后问她看没看到苏念。
叶稚语一脸茫然，“没有啊，你和苏念出去之后，她就没回来过。你们两个怎么了？”
陈响撂下一句“没事”就走了。
他回了教室，苏念课桌里的东西还在，他松了口气，坐回座位上，掏出手机，又想起学校论坛上的事，他点进去一看，两人上周被拍了，他忍了忍，截屏发给王文。
【兄弟，把这条也删了。】
那边回的很快：【陈响，不用删了，论坛今天下午就要关闭了。】
陈响看到这条消息，怔愣一瞬，也没在意，直接退出这个界面，给苏念打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没人接，他又打了几个，依旧无人接听。
他有些着急，想去苏念家看看，刚站起来，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他点开一看，发现是苏念发过来的消息。
【我没事，只是请假了，下午我会回学校，有事和你讲。】
陈响急忙把电话打回去，结果却是关机状态。
他有些挫败，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心里极其不爽，但他想到苏念发来的消息，还是忍到了下午。
中午吃饭时间周舟来找过他，问他什么时候转回理科。
陈响顾及下午苏念回学校，当时敷衍过去，“明天吧。”
周舟气急败坏，“你就拖着吧你！”
下午放学的时候，苏念才到学校，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书包。
陈响一进教室，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他急忙走上前，扯住苏念手腕，“你在做什么？”
苏念停下动作，目光垂在自己的手腕上，片刻后，想把手腕从陈响的掌心中抽出来，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要回南城了。”
她低声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南城上学了。陈响，你转回理科吧，我不值得你为我做那么多。”
她顿了顿，努力想隐藏声音中的哽咽，“我们到此为止吧。”
早上她和李颖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就接到了苏海打来的电话，他那边很嘈杂，后来苏念才知道，苏海是刚下飞机，还没出北城的机场。
电话是打给李颖的，接通电话后说了没几句就她就递给苏念，表情有些不自然。
苏念接过后，喂了一声，那边的声音就传来。
“念念，你爷爷他…不在了。”
这个消息像炸.弹一样，直接炸在苏念心里，她不信，明明前两天的晚上，她还和爷爷奶奶通过电话的。
李颖接过电话，和那边说了几声，挂断电话后，语气有些犹豫地对苏念说，“我先给你开个请假条吧。”
她目光也有些不忍，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在苏念身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扛得住。
苏念请好假之后，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机场里，她看到了苏海，这才知道，苏海不是在出差，这大半年的时间都是在南城的医院里照顾苏温行。
她当时没忍住，在机场的大厅里抱着苏海哭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爷爷生病住院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海心里也不好受，“你爷爷知道你升入高三了，不想耽误你学习。”
后来回到冬眠巷子那个家，苏念向苏海坦白自己和陈响的事情，苏海反应不像陈响父亲陈毅反应那么强烈。
苏念当下做了个决定，“爸爸，我想回南城。”
“那多请几天的假会不会影响学习？”
苏念摇头，“我想回南城上学。”
苏念的这句话出来之后，她自己都觉得周围变得无比安静。
陈响满脸的不可置信，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重，“回南城？”
苏念平静地抬眼，双眸安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嗯。”
陈响死死的盯着她，蹙起眉头，双眼皮因此扯出很深的褶皱，他的嗓音变得嘶哑，“是因为退学的事情吗？周舟和我说过了，只要我转回理科，就不会有人退学。所以，别回南城，好吗？”
他挽留苏念的同时把自己一直以来放在最高位的自尊踩在脚下，似乎一切都不如眼前人重要。
苏念用了些力气才把手腕从陈响掌心中抽出，她垂着眼皮，细白的手腕很快染上一圈红印。
她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陈响的话在她耳边，她当下就明白过来，估计是老师为了让陈响转回理科，特地把自己的处罚说重了，也只有陈响这个傻子才会相信。
想到这，心里又涌起一股不舍。
但又想起周舟老师最后给自己说的那句话，“估计只要你在一中再待一天，陈响的心思就不会放在正处上。”
她压下即将要翻涌出来的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冷声道：“不是那样的，是我自己想回南城上学了。”
她和陈响的目光交杂上。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陈响对她太好了。
但自己不值得他做这样多。
同时，她很清楚，自己说什么话，陈响才会知难而退。
“你能不能别——”她顿住，那些狠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才继续吐出，“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有很大的负担。”
她皱眉，一字一句缓缓说出那些不该讲给陈响听得狠话，“你这样的行为真的对我造成了困扰，我回南城读书就是为了躲你。”
她不去看陈响什么表情，把自己话讲完，“你转回理科吧，我也不想成为影响你前途的那个人，也不想成为那个多年后别人提起我都只会说：‘啊，你就是那个让陈响这个理科大佬去学文的女生啊。’”
“这让我觉得我会是你的附属品一样。”
“真的挺烦的。”
她讲完这些话，心里在说，如果这样能让你不再那么在意我，也是值得的。
陈响慢慢站起身，扯了个笑，好像慢慢恢复成以前那个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放荡不羁的少年。
他把手插进兜里，站直身子后的他显得更加高瘦无比。
陈响胸腔溢出一声轻笑，只说一个字就转身，“行。”
苏念就这样看着他消失在楼道里。
她突然松了口气，忍住喉间的那股酸涩，手下收拾书包的速度加快许多。
直到出了一中大门，她的眼泪才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地上。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掉了多久的眼泪，直到苏海走过来，她才急忙伸出袖子，胡乱的抹点脸上的湿润，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两人上了出租车，苏海说，“爸爸住在酒店里，明天一早的航班，你先回你妈妈那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苏念点头，“好。”
“训练馆那里和沈教练商量好了，以后只有每月的总训会回来接着训练，只不过到时候会辛苦很多。”
苏念及时搭话，“没事的，我可以。”
苏海满眼心疼，伸手摸摸女儿的头，“那个男孩……”
“爸爸！”
苏海忍住话，“好，爸爸不说了。”
回到别墅区，苏念收拾好行李，在北城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
隔天一早，便直接到达机场。
虽然是早班机，但出于一线城市的北城不管是何时都人声喧嚣。
此时也是，苏念正坐在椅子上有些犯困，十分钟之前，她刚刚见到即将开始异地恋的小情侣亲的如胶似漆。
她有些恍惚，内心突然浮现出一人。
“念念！”苏海拿着登机牌走过来，“走吧，该去安检了。”
苏念点头，起身，跟在苏海身后。
突然一道喊声传来，“苏念！”
苏念猛地回头，在看清来人之后，她直接僵在原地。
陈响大步跑过来，停到苏念面前，声音还带了些微喘，“念念，能别走吗？”
苏海看到这一幕，直接走过来，对苏念讲，“不着急，爸爸去趟厕所。”
随后他直接消失在两人视野里。
陈响语气有些急，“你能不走吗？”
他微微躬身，像是在照顾苏念的身高，“留在北城，和我一起参加高考，好吗？”
苏念没想到他能追到机场，皱眉，没回答他的问题，“你逃课了？”
陈响噎住，“我请假了。”
苏念呼出一口气，“你回去——”
她的话被一道手机铃声打断。
“最初的一心一意，
深信不疑，
不能没有你。
最后的情非得已，
身不由己，
当物换星移，
今夕是何夕。”
那年是2013年，暑假播出一部古装偶像剧《兰陵王》，这部剧一播出便火遍大江南北，叶稚语经常在她耳边吐槽这剧多么多么狗.血，可她还是看完了。
苏念只看了一半再没看下去，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偶像剧，无论内核怎样高大上，都是用情情爱爱来展现的。
但现在，她和陈响貌似也有点那种狗血风格了。
陈响接上她没说完的话，“别回南城了。”
铃声还在播放，听得陈响莫名烦躁。
“我属于，你的注定。
不属于，我的命运。
不要命，不要清醒。”
“念念——”
苏念冷声打断他的话，“陈响，你能清醒一点吗？看来是我昨天的话不够让你明白我的意思。”
她脸上带着极度厌恶的表情，“我不会待在北城，等我回南城以后，希望你不要骚扰我，也别再对我胡搅蛮缠了。”
“你的行为令我恶心。”
她清楚地看到陈响在自己讲完最后一句话的表情。
苏念知道陈响的眼高于顶，所以特地把话说的如此难听。
果然，陈响没再继续挽留，他冷笑，“行，你可以。”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走。
依旧是那个清隽少年。
同时，苏念像抽干力气，眼脸耷拉着，毫无生机。
她在心中轻声祷告。
希望你以后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愿你前途坦荡，前程似锦。
也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这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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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里在播着请八点二十分飞往南城的旅客尽快登机。
苏海过来喊苏念，苏念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安稳登机。
一万多英尺的空中，苏念看了眼窗外。
晴朗湛蓝，白色羽毛半的浮云。
阳光透进来。
在北城度过的这些时日，她终于理解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爱意该在校园，又不该在校园。”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