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何为安回房时, 倒是再未被阻拦,明蓁看着那大步跨进房中的人,主动开口和他说话:“你回来了。”
妻子软化的态度, 让他一喜,让本来正不知如何打破僵局的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何为安走至明蓁身边,还未来得及高兴一会儿, 明蓁指了指桌上一个收拾好的包袱道:“这是给你收拾好的一些衣物, 你贵人事忙, 夜里直接歇在书房会方便许多。”
“年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为安面色一僵。
“你若是觉得睡书房委屈了你,我可以回贺家。”明蓁看着他道。
“年年,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何大人, 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们贺家应该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我们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你又何必在和我虚与委蛇,你装的不累吗?”
明蓁的话,瞬间就乱了何为安的气息,他不平道:“我们成婚五年,你如今因为一个外人的几句话, 就要如此看待我吗?”
“所以你认为错是在扶桑不该把事实告诉我, 而不是你对吗?”明蓁满眼失望的看着他。
何为安一噎。“我······”
“够了, 何大人,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我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你。”明蓁闭了下眼, 而后朝外唤了一声, “阿七。”
大人和夫人吵架, 被殃及的阿七略苦着脸不得不走了进来。
“你们大人最近比较忙,你拿着桌上的包袱送他去书房。”
夫人的吩咐阿七不敢不从,可看着大人那难堪的脸色,阿七压根就不敢去动桌上的那个包袱。
妻子坚决的态度,让何为安深感无力,“我去睡书房就是了,给你时间想清楚。”
何为安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间,看着先走了的大人,阿七忙拿起桌上那个烫手的包袱快步跟了出去。
一连几日何为安都是睡在书房,转眼到了月中,中秋那天,夫妻二人一同坐上了去贺家的马车。
何为安看着就在自己身侧的妻子,欲言又止,这是这段时间来,她离自己最近的时候了。
这几日明蓁开始一句话也不和他说了,甚至不愿意见他,,何为安近日来散了职就回书房,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第二日再重复,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孤家寡人了。
到了贺家,下马车时,何为安伸手去扶明蓁时,见妻子迟迟不愿意伸手,他无奈道:“年年,你既愿意和我一起回贺家,想来也不想让家里人为我们担心吧。”
看着家门口的仆人们,明蓁缓缓把手搭在他掌上,下了马车何为安却牵住她的手不肯放了,明蓁挣扎了下无果,蹙眉看了他一眼后,正欲说他,却见母亲出来了,她只得忍了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何为安就被贺老学士和贺素昀给叫去了。
夜里团圆宴上,何为安时不时的给明蓁夹菜,却又都被明蓁原封不动的给还了回去,贺二夫人蹙眉看着今日一来她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小俩口,眼中带着疑惑。
饭桌上贺老学士一改往日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话一下多了起来,不仅关心了儿子们近来所忙之事,甚至连明博的学业也都一一过问了一遍,还不时的点头微笑,看着似是还颇为满意。
饭后,贺家两兄弟和何为安还都被贺老叫去了书房说了许久的话。
晚上回去时,想着今日祖父特意叫何为安过去说了那么久的话,还有在席上对何为安的赞赏欣慰的模样,明蓁纠结了许久,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的看了何为安好几眼后,踌躇着开口:“为安,我可以求你件事情吗?”
在听见妻子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而已还叫了自己的名字,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唤他何大人时,何为安有些激动的看着明蓁,立马道:“年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我祖父他做了一辈子的学问,为人公正廉明,也从未参与过任何的党.派之争,如今他年岁也大了,我希望你和纪家的事不要把祖父也牵扯进去好吗?”
听完妻子的话,何为安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你是担心,我会利用祖父和大伯是吗?”
明蓁没有回他的话,但也没否认他的话。
妻子默认不语的样子,让何为安的怒气瞬间上涌,“我一开始娶你是为了攀附上贺家,可需要的只是贺家女婿的这个身而已,我可以发誓,我何为安走到这一步从来没有利用过你的家人,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他们。”
他激动的样子,让明蓁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可是一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明蓁觉得自己的顾虑也并没有错。
“年年,我们俩的开始最初确实是我目的不纯,可后面这几年的相处,我不信你感觉不出来我对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你不能因为那一件事,就否定了我后面所做的所有事。”
他把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强行把人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他不信,她会对自己就这么的绝情。
明蓁看着他,面上表情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苦笑着道:“为安,我现在不敢再相信你说的话了,因为我不知道那一句是真的。”
何为安眼中的期待忽地就暗了下去,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车里安静了下来,车上的二人都不再说话了。
回到家中,明蓁带着雨霏雨雪直接回了房中,何为安脚步沉沉的向着书房走去。
他和明蓁如今之间隔了一道他无法打碎的隔阂,而明蓁又躲在屏障后面不愿意和自己交流,也不愿意再相信自己了。
他第一次知道了束手无策是什么感觉,就在何为安还在为他和妻子关系无法缓和而苦恼时,贺家出事了。
八月底,贺家西院的仆人这一日在门外久等却没听到老太爷像往日一般起身的动静。
担忧老太爷上朝误了时辰,仆人在外唤了几声却仍旧不见动静,小心推门进去后,发现老太爷还睡着,上前又叫了几声,床上的人依旧没反应,仆从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伸手才碰到老太爷放在被外的手,却是寒凉刺骨,仆人顿时吓的跌倒在地。
床上的贺老学士就像睡着了一般,面色如常,人却已经与世长辞了。
贺老的突然离世,整个贺家顿时就慌乱的忙了起来。
贺素昀先是派了人去宫中送信,而后和府里管家商议了许久父亲的身后事的各项安排,回到西院时,父亲贺老依旧还安详的躺在床上,大房二房的人跪了一地。
因灵堂还未布置妥当,所有孝子孝孙们都在西院跪着,而弟弟贺素卿刚才因突如其来的噩耗一时接受不了,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人就昏了过去,被人抬回房中休息了。
何为安收到消息时,还在户部,待匆匆赶回贺家时,见到妻子已身着孝服跪在灵堂内了。
下人们见到姑爷来了,也立即带他去换好了衣服。
灵堂内明蓁和明博俩姐弟都默默流着泪,明博如今即将年满十五了,也是个大人了,见到姐姐哭的红肿的眼,伸出手帮姐姐擦去面上的泪,抬头看见了何为安,他嘶哑着声面上满是悲戚的叫他:“姐夫。”
何为安点了下头,下人拿来了蒲团,他跪在妻子边上,悄悄伸手过去牵住了明蓁的手,没有说什么,却一直都在她身边。
贺老生前所交甚广,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文人名士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而贺素卿因父亲的突然离世悲痛过度病了起来,除了拖着病体坚持要为父亲守灵,其他的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何为安带着明博肩负起了二房的那一份责任。
何为安白日里要和大伯一起管府中的迎来送往,夜里还要同众人轮流守灵,事事亲力亲为,贺二夫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段时间下来,她也发现了女儿对女婿有些冷谈,以为是小俩口闹别扭了,府里如今忙,她也不好再去多管什么。
这天夜里又是何为安在灵堂守灵时,贺二夫人担心女婿连日操劳身体扛不住,从厨房拿了一盅参汤让女儿给他送过去,
明蓁起初是想让雨雪给他送去的,但母亲却执意要她亲自去,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明蓁不得已妥协了。
这些时日二人虽都是在贺家,但其实也压根就没说几句话,因为守孝期间夜里也都是分房睡的。
看到孤身跪在灵堂的那道身影,明蓁脚步顿了顿,而后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他,“母亲担心你的身体,特意让我送来的。”
怕他多想,明蓁故意说明是母亲让她来的,讲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刻意了。
何为安看着妻子不大自然的样子,心中有些雀跃,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怕她因此更加恼自己,快速把她带来的汤给喝的一干二净后,见到她身上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深秋夜里的风尤其大,她这段日子来本就消瘦清减些,还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夜里风大,你先回去吧,明日多穿些衣裳。”
明蓁却摇了摇头,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我不冷,祖父后日就要下葬了,我想再多陪陪他。”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见她不愿意走,何为安无奈只得向她身后挪了下,帮她挡住门口的风。
夜深人静时,明蓁看着那幅灵柩忍了多日的情绪,此刻再也憋不住了,她捂面痛哭了出来,哭到不能自已,何为安看着她伤心的模样,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任由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明蓁伏在他怀中,泪落的更凶了,她哽咽着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祖父那日···还说···说抽时间要考考我的书法,他说即使嫁了人也不能懈怠的,怎么···咳咳咳。”
她哭到剧烈的咳了起来,何为安忙去轻拍她的背,眼睛也湿润了,中秋那日祖父把他和岳父大伯一起叫到书房叮嘱他们几人的话,此刻想来到像是他老人家已有预知似的嘱托。
“年年,生老病死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祖父是在睡梦中走的,大家都说祖父的面相很安详,他走的没有痛苦。”
何为安的话让明蓁慢慢平静了下来,夜里的风吹得灵堂内的蜡烛晃晃悠悠的,院中的树叶簌簌的响着。
见妻子没有要走的意思,何为安让下人给明蓁拿来了衣服,这天夜里夫妻二人一同守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