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色幽悄,屋檐角的雪水滴答滴答的声声敲击着地上的青石。

冰雪消融,化雪时到比前些时日风雪肆虐时还要冷上许多。

驿馆北侧的房间门被推开,呼延归蓼的心腹迈步进来,迅速关上门快步走向在炉火旁悠然烤火的主子。

“方才经众位大人商议后,漆雕大人已决定明日归国。”来人低声禀报。

他们这次来魏国的使节大人是漆雕氏,掌管整个使团,而漆雕氏还是大皇子呼延于戈母族大狐氏的世代家臣,属大狐氏一脉。

商议归国这等大事,他做为皇子,竟是最后才得知结果,可见这漆雕氏有多么不把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放在眼里。

“嗯,准备准备,明日就回咯”

呼延归蓼随手拨了下碳火,让它燃的更旺些,不仅毫不生气,声音里还带了一丝玩味。

心腹似有心事,踌躇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出言提醒,“主子,怀远街那边可需派人去……”心腹将手往颈前一横,示意灭口。

呼延归蓼静静看着眼前燃得热烈的炉火,眸中火光熠熠,亮的出奇,忽弯唇一笑,“不用了,留着吧!”

早在第二日发现现场没有女尸时,呼延归蓼就想过是否要派人去怀远街,对于大哥看中的人,他早就暗里调查过其身份。

当时之所以会选择让那女子与呼延于戈死在一处,也是知其身份,为的就是事发后搅乱魏国朝庭的水,只是后来竟让她被人救走了。

刚知道时,他也曾动过要马上灭口的念头。

可随着他盟友急派人来问他是否知道那逃脱女子身份之时。

他心思一转,言女子只是普通娼妓,侥幸逃走时已被自己灭口了。

一念之间,他改变了想法。

见下属一副不解的样子,呼延归蓼只是笑笑,并不再言语。

一个参与过那件事的活口,留在上京总有太多隐患,可这隐患却不是针对自己的,毕竟当日动手的人可没有一个自己的人。

总得给那人找点事做,这样事情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这上京城中若是太过太平了,与他和郕国并无益。

初春,正月二十三,郕国使团整装待发。

鸿胪寺官员得知,急来好言劝阻未果,反得郕人言语羞辱谩骂,场面一度很是难堪。

鸿胪寺一众官员们竭力缠磨了许久,却始终未见宫中有旨意传来。

这时一身着六品藏青色官服的鸿胪寺少丞疾步赶来,同左少卿低语汇报。

左少卿看着依旧怒气高涨的郕国使团,朝下属和官兵们示意,避至一侧,不再阻拦对方。

郕国使团愤而离京,此一去,两国难再太平。

自郕国使团离京后,建安帝已连续几日召内阁于御书房议政,一日连发多道圣旨去往各部,翰林院上下应接不暇,忙得不可开交。

若无意外,郕国使团归国之日,便是郕国发兵之时。

朝中各部紧锣密鼓的部署安排,城中开始执行宵禁,入夜后百姓不得再随意走动。

巡查官兵们十二时辰轮值换守,有违令者直接抓了送入刑狱。

出入城中的百姓也排查的更为仔细严密起来。

十日后,一封自西境快马加鞭发回上京的密报,到了建安帝的手中。

象征皇家尊色的黄色琉璃瓦下的重檐庑殿顶,九脊傲然俯视四向八方。

金顶宫殿内,那穹然高起,如伞如盖气势浑然的藻井下方,一张深褐色紫檀木大案对于殿门正中,案上奏疏堆积如山。

案后坐着身着明黄色直襟绣沧海龙腾常服的建安帝。

刚过花甲之年的建安帝,鬓角有些许斑白,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眸色深沉的注视着那封刚自西境传回的密报。

郕国狼子野心,面上谋和,私下却早在半年前就已多次向魏国西境悄然增兵。

次日

朝堂上,建安帝任镇国将军穆以沣为西征主帅,统领三军,即日着手准备西征之事,点兵出行,三日后发兵至西境,兵户吏部全力配合一切事宜,不得耽搁。

镇国将军穆以沣毅然领旨受命。

楚王萧豫此时站出主动请命,愿随军西征护西境之安。

楚王萧豫素日深受圣宠,是一众皇子中唯一一个未及弱冠便授封亲王的皇子,深得帝心。

建安帝望着殿下这个自己多有疼爱的五子,少年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像极了自己当年壮志沙场之况。

心中顿感激荡,赞其乃心王室,有楚囊之情,欣然应允。

当即授其为宣威将军,沉声叮嘱道:“军中无皇子亲王,皆以武阶论大小,穆将军是为主帅,一切事宜你需得以他马首是瞻,若有抗命,以军法论处。”

建安帝声洪词厉,帝容肃严。

“儿臣遵旨,必守军中法则,军令如山,定事事遵从于穆将军,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违抗,愿受军法处置。”萧豫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恭敬回道。

见其面诚有力的保证,建安帝欣慰一笑,朝穆以沣交代道:“宣威将军首次从军出征,若有任何不妥之处,穆爱卿尽管责罚,更不得因其身份,对他有其他偏待,爱卿可知?”

穆以沣站出俯首回话:“臣遵旨,必将一视同仁。”

“合该如此,玉不琢不成器”建安帝说着起身走至阶下,双臂托起穆以沣之手,郑重开口:“如此,一切便交由爱卿了,朕与百官在上京静待尔等凯旋”。

“臣等恭候穆将军凯旋。”百官皆跪,俯首同声道。

殿上众人皆肃穆以待,无一人起身。

穆以沣出生武将忠勇世家,自幼随父从军,战功彪炳,领军严明,治下有方,从军数十年至今,战无不捷,深得建安帝重用。

建安帝亦对其深信不疑,君臣一心,上下和睦。

“臣必不负圣上重托,护我魏国之安,定不让郕人侵我国土半步。”

穆以沣声似洪钟,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金銮殿,回声不绝。

散朝过后,楚王快步离去之际,被太子萧晔叫住了。

“恭喜五弟啊,终于得偿所愿了。”萧晔表情漠然,不咸不淡的说道。

方才在殿上,父皇竟当众说萧豫玉不琢不成器,他年纪轻轻的已然授封亲王,不知父皇还想要他如何成器。

萧晔念及至此,心下一禀,面上难忍不愉。

“护家国之安,乃我皇室子弟的职责所在,何谈得偿所愿,皇兄多虑了。”

萧豫年轻俊美的脸上淡然一笑,身着紫衣朝服,更显章华。

太子见他一副风姿卓卓的样子,心中更是积郁,“战场凶险,五弟可得好生保重啊。”

“多谢皇兄关心,不过皇兄亦是任重,如今虽两国之战难免,但郕国大皇子惨死之事,亦不可不查,臣弟祝皇兄能早日查明真相给父皇一个交代,还上京城一个太平安稳。”

萧豫语气平静的回他,面上依旧挂着浅笑。

太子闻言一噎,审视着他,扬起一抹讥笑,“那等幕后小人,本宫早晚有一日能将其抓住,挫骨扬灰。”

太子意有它指,萧豫不想再同其多言,“那希望臣弟凯旋归京时,能得皇兄佳音了,臣弟还有事,先行一步。”

萧豫说罢,阔步离去。

太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不明。

·······

仲春之月,近日雨水多了起来,冰雪彻底消融殆尽,万物复苏,枝上绿芽新长。

在细雨延绵的春分之日,征西大军以镇国将军为首,于南城门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城中送行的百姓热情高涨,当日郕国武士在城中肆意伤人,凶残蛮横,百姓们对此一直怨怼不平。

此时个个皆一腔热血,为军士们呐喊助威,都盼能打得那郕人屁滚尿流,送衣送物者比比皆是。

怀远街何宅外,贺家二夫人下了马车,在玉嬷嬷的撑伞下跨步走至何宅大门处。

玉嬷嬷收了伞递给随行的仆从,又掏出帕子小心擦拭夫人衣上方才不小心沾上雨水。

门外奴仆都是贺府抽调过来的,此时见二夫人到此,慌忙迎了上去。

贺二夫人在仆人的引路下,径直入了内院。

明蓁得知母亲来了,匆忙出来相迎,扶着贺二夫人进了房中坐下。

“母亲,今日怎会来了?”

屋外细雨淅淅沥沥,明蓁不明白母亲怎么冒雨来了,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担心的问道。

雨霏奉来热茶,明蓁亲手端给母亲。

贺二夫人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今日大军出城,京中各府家眷都在城门口相送,我同你大伯母也一同去了,回府时想着许久未见你了,便让车夫绕道来此看看你。”

明蓁闻言面上一松,扬起浅浅的笑意,语带愧疚的说:“是女儿不好,劳母亲牵挂了。”

“无妨,今日大军出征,虽下着细雨但仍颇为壮观,你怎未出去观礼?”贺母随口问道,与女儿闲聊。

“街上人太多,又下着雨,便就没去了。”

明蓁随意说了个理由,这些时日她不曾出府半步,就是因为何为安之前的交代。

“那楚王此次也主动请战随行,先前到还未曾注意,今日在一众年长的将士中间楚王少年英姿勃发,尤为显眼。”

“着玄色战甲,骑着高头大马,确实俊俏,没想到这楚王还是个有血性的。”

贺二夫人说着笑道,“你是未曾看到街上那些女子望着他兴奋难当的模样,啧啧啧,我大魏的女子果然率性。”

贺二夫人想起街上那一幕,深觉有意思,心中暗忖这楚王能得圣心约摸着这张脸也是有几分功劳的,毕竟那太子与之相较确实逊色太多了。

贺二夫人擅自没边没迹胡思乱想了片刻,抬头见女儿坐在旁边娴静安然的模样,记起今日来之事,给玉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雨霏下去了。

看着人都走了,贺母轻咳一声,看着女儿低声问道:“年年,你与……为安如今那个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