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在贺府上下紧锣密鼓的筹备贺明蓁婚事时,何家那边出了个小岔子。
何为安七月就派去接他母亲来上京的人,捎信回来说,贺母在从河东出发至上京的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
医士看过后,说不可奔波,因当时才出发不久,便又带着何母回了邑安老家养伤。
“很严重吗?她人可还好?”明蓁听雨雪说完,蹙眉问道。
“听说只是伤了腿,人还好,只是这下肯定赶不上您和何公子的婚礼了。”
雨雪嘟起嘴角,婚姻大事,成婚时高堂却不在,这都是些什么事!
距婚礼只有二十来天了,各项事宜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喜帖也早已发出了。
且何母那里伤筋动骨至少需三月余再加上来上京的路程要个小半年,这时再延期也来不及了。
何为安亲自上贺府再三赔罪,贺素卿也知此事纯属意外,且他母亲现在也还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也怪不了他。
一番商议,在得到何为安同意后,决定由贺家出面,邀请礼部郑侍郎作为何家那边的主婚人。
郑侍郎是去年春闱的主考官之一,而何为安是去年的进士,二人算是有师生情谊,礼法人情上都说的过去。
随着婚礼的时间一天天的拉近,明蓁的心也开始慌了起来。
自定婚后这一年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好准备了,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心底内心深处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害怕也越来越明显。
她即将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七年无比熟悉的家中,去到一个陌生的宅子和一个自己陌生的人相伴过一生。
在对家人的不舍和对未知生活的恐惧中,转眼到了婚礼这一天。
考虑到婚宴当天何为安现在所住的那个小院子不便宴客。
且贺明蓁嫁过去后那座院子连陪嫁物品都放不下,更别提她带过去的侍女仆从了。
贺二夫人也不忍心女儿在那种地方受苦,早早的挑选了城西一处宅院作为贺明蓁的陪嫁,重新修饰了一番后做为二人的新家。
何为安没有异议,他本就是抱着目的娶贺明蓁的,从他踏出那一步时,就注定了这场婚事,他何为安处在劣势。
不论是在京中众人眼中还是自己这里,他确实是个靠吃软饭的家伙,他也不在乎。
自从搬到这个贺家的宅子中,何为安就把阿七也接进了府中,何为安刚救下下他时,听他说他祖上是从商的,本来家境还算殷实的,奈何传到他父亲那辈时,因上辈的经营不善,家中生意渐渐走下坡路。
随着阿七父亲死后,族人逼迫,母亲带着他来京中投奔舅舅。
奈何刚到京中就被人偷了所有钱财,而舅舅也早已搬离上京。
他母亲一路奔波受苦却得了这个消息,急火攻心一病就去了,而阿七也差点饿死在上京城。
就在他垂死之际时,何为安找到了他,当时他正需要一个能为自己办事去交接文稿且又要能信得过的自己人。
所以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日日蜷缩在青石巷外那处破瓦房下,看起来惨兮兮的年轻人。
在他快要饿死时,他向他投去了援手,救命之恩,是最好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自那以后阿七就成了何为安的小跟班,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且从不问缘由。
“爷,您今日真真是英俊不凡,想那贺家小姐见了定是会欢喜不已。”阿七在他旁笑嘻嘻的说着恭维的话。
何为安今日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映着往日那略显硬朗的五官柔和了许多,脸上又一直带着笑意,整个看着比平日更添几分神采。
何为安望着眼中这曲折回廊,精致阔气的宅院和院子忙上忙下的仆从们,这些全是贺家给的,看来,以后即使是在家中也要带上面具生活了,嘴角笑意更深了,并没有回阿七的话。
阿七见何为安笑而不语,又羡慕道:“爷,今日定是很高兴,看您今天笑容就没停过”
阿七觉得自家爷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文人进士很是不同。
他的脸上经常带着笑,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在他饿得晕晕乎乎的时候,看见爷朝自己伸出手时露出的那个笑容,温和清润,当时那一刹那他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母亲总在嘴中念念叨叨的菩萨,那种感觉终生难忘。
高兴吗?
何为安问自己
可他心中此时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这只是他走向目标的第一步而已,而且当日发现落水的人换了后,他其实有过短暂的动摇。
比起贺家嫡女,在他看来还是庶女更适合自己。
娶个贺家庶女不会太招人眼,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他不喜欢过早的将自己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在朝堂之中定要学会藏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他那位夫子教他的,这也是之所以他一开始会把目标投在贺明蓉身上的缘故。
可娶贺明蓁一则是差距太过明显,二是今后和她背后所代表的那些势力多多少少会开始有些牵扯了,并非是上选。
何为安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一两岁的阿七,笑着回他:“自是高兴了,人生三大喜事之一的小登科,怎么?阿七可是羡慕了,要不爷给你也找个媳妇儿。”
“算了吧,我可没爷这个福气,哪家的姑娘能看得上我啊,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想成家,我只想跟在爷的身边,给爷办事。”
阿七连忙摆摆手,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抗拒。
这时管家走了过来,恭敬道:“姑爷,吉时到了,该出发了。”
“好。”
何为安点头朝外走去,走了几步见阿七还立在原地想跟来又不敢的的纠结模样,沉声道:“愣着干吗?快跟上。”
“哎!”阿七忙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接新娘子去咯!
明蓁因今日成婚,昨夜辗转反复了一晚基本就没睡着。
天还没亮时又被侍女早早的从床上拉了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由着人给自己上妆。
一切准备妥当后,喜婆给明蓁盖上盖头,明蓁安安静静的坐着等着自己的新郎来接自己,那颗怦怦狂跳的心此时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侍女们都退下了,喜婆也被管事的叫了出去在说话,一道小身影趁此时悄悄的溜进了房中。
明博见姐姐盖着盖头端坐在床上,想起昨天雨雪和他说新娘子是最好看的,虽然想看看阿姐的此时的样子,但以前母亲带他去吃过喜宴,他也知道那红布动不得。
快步走到姐姐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把塞到阿姐的手里。
那是他昨日好不容易在玉嬷嬷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攒下的糕点。
“阿姐,我听玉嬷嬷说你今日一天都不能吃东西,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芙蓉糕,你悄悄藏起来,饿的时候就吃一点啊。”明博像是做贼般的特别小声的说。
明蓁拿着手中的糕点,看着弟弟这贴心之举,心中感动,鼻头一酸,柔声道:“我知道了,阿弟,你以后在家要听父亲和母亲的话。”
“阿姐你放心,我会努力的,娘说以后我是要做你的靠山的,阿姐你莫怕。”
“嗯,我们明博以后会很厉害的,阿姐不怕。”明蓁点点头,眼底的水汽弥漫了整个眼眶。
府外好像响起了鞭炮声,走廊上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阿姐,那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让玉嬷嬷带我去找你啊。”
明博说完,小身影又小心的溜了出去。
明蓁被喜婆领着出了安澜院,在松涛堂辞别祖父,父母,听着长辈们赐言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的直掉,到了喜轿上后还在不住的抽泣。
到平康街自己那座陪嫁院子时,脑子哭的懵懵的,被何为安领着拜了堂,随后被送进了喜房。
雨霏雨雪作为明蓁的陪嫁丫鬟都跟了过来。
“小姐,听管事的说外院的喜宴会到比较晚,您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奴婢去给您寻些吃食来。”雨霏说着就准备出去。
“不用了,明博刚才悄悄给了我一包芙蓉糕,你给我倒杯清茶来就好了。”明蓁叫住了她。
明蓁自己吃了些,又给雨霏和雨雪各分了些,主人仆三人才总算吃完了那包糕点。
暮色沉沉,亥中时何为安才脚步虚浮的推开了喜房的门,门“呀”的一声惊醒了在房中等得皆有些昏昏欲睡的主仆三人。
明蓁上一刻眼皮子还在打架,听到开门声一瞬间吓得精神了,紧张了起来。
何为安见时候不早了,没多说什么,拿起漆花盘中的秤杆挑开明蓁的盖头。
明蓁抬起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又带些羞涩的垂了下去。
那张娇丽的面容,在盛妆喜服下更是夺目耀眼。
何为安朝她温和的笑了笑,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先洗漱歇息罢。”
“嗯”明蓁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
在雨霏和雨雪的帮助下,明蓁卸去繁重的妆发,洗漱出来后只着中衣,侍女们都退下了,房中就只有她和何为安二人了。
听着净室传来的水声,她坐在床边,想起母亲昨夜和她说的那些话,以及给她的那本看一眼就只觉得能羞死人的小册子,紧张的绞着手指,想了想还是躺到了床上,紧紧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