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贺老学士寿辰当日。
贺府内宾客云集,烛光相辉,一片喜气洋洋。
贺家的小辈们均一早齐聚西院给贺老学士拜过寿了,此时都在各司其职的盯着寿宴待客一干事宜。
何为安作为准孙女婿,也早早到了,承上贺礼后,仆人将其领到贺府园中先稍作歇息。
园中已聚了不少人,多是朝中同僚和些名士,见还有几位翰林官员,何为安走过去同他们见礼寒暄。
一番寒暄过后,何为安找了个人较少之处,静静坐下。
脑中在沉思事情时,忽觉衣袍被人扯了一下,转头低下一看。
见一位大约八九岁的长得颇为圆润的小童,正拽着自己的衣角。
何为安知道贺明蓁有个弟弟,今年九岁,见这小童衣着用料考究。
猜想他应该就是贺府那位最小的小少爷了,果然下一秒小童就开口证实了他的身份。
“你就是那位和我阿姐定了亲的何庶常吗?”小童抬头问他。
“是我。”何为安点点头,看着他。
“那你以后要对我阿姐好些,虽然她总爱揪我脸,还老盯着我功课不许我偷懒。”
“但她还是我最喜欢的阿姐,我阿姐可漂亮了,你若见过她也会喜欢她的,你以后若是敢让她伤心了,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贺明博说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何为安,像是在等他的承诺。
何为安看着眼前这个小童,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纪府时的情形。
当时抱她上岸时,因两人俱是一身狼狈,他不过匆匆一瞥就转开了视线,连她模样都没看清。
到现在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抱着她时掌下触感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以及那匆匆一瞥那张白得晃人无一丝血色的小脸。
何为安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小孩,脸上笑意清浅,回他:“好。”
贺明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欢喜,脸上立马扬起了笑意。
正欲再开口时,忽然听到传来找寻他的声音。
匆忙开口:“那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哦,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下次你来府中时,我再来寻你玩。”说完就急忙跑开了。
何为安看着那慌张离去的小身影,为自己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小的兄弟,心中失笑。
不过想想他倒也没说错,自己到时娶了他姐姐后,他可不就是自己的兄弟了。
贺府寿宴一过,立马就临近年关了。
庶常馆也在前几日闭馆了,寒冬腊月的,因着各家采买年货,街上行人到是不少。
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城中一片银装素裹的。
巡城营的一早便组织了人铲去了城中道路上的积雪,保持城中道路通畅。
天寒地冻的,何为安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
此时正窝在家中案前,奋笔疾书,眼中带有倦色,他前几日接了个活。
今日便是交稿之日了,之前写了几篇,却怎么都觉得不甚满意。
昨夜望着窗外的风雪,忽而文思如泉涌,一提笔就停不下来。
熬了一宿通宵,望着昨夜的成果,心中欣慰,正提笔抄录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在庶常馆学习的庶吉士们,吃住都得自己解决,何为安在馆选过后。
便找了人伢子租了这处离翰林不远的城西青石巷的小院子。
因为喜静他未与人合租,上京城中物价贵,这小小的院子更是一月要三两银子,半年一付。
好在他之前在老家时积攒了一些积蓄,到了上京城不久后又重操旧业帮人写代文章,手头到还有宽裕。
因家中清贫,何为安早在十三四岁时,除日常学习外,便是想着怎么赚钱。
他帮书馆做过抄录,字画,各种各样的活计,书馆掌柜知道他是府学的学生,知道他家贫。
后来有次偷偷询问他愿不愿意帮人代写文章,不论哪个时代的文人学子们都是颇有傲气的。
而能考入府学的学生们更多是眼高于顶的。
在他们看来自己心血所著的文章,若是交于他人署上他人名字。
无疑于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羞辱自己的名节,是为所有文人所不齿的,要遭人唾弃的。
何为安到不在乎这些,对于这种文人节气,他向来就不认同,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和家人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在他看来那读再多书都白搭,他向来就是个务实之人,从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且帮人代写文章比抄录报酬要来的高多了,一篇文章几两到十几两。
当然如果遇上主人满意,有、出手大方的主,给几十两的人也大有人在。
何为安当即答应了下来,掌柜说要先拿一篇他之前的写的文章去给买主看看,觉得合适就会联系他。
掌柜同他说府学学生们的文章在世面上很是受欢迎的,后来那买主果然同意了。
自那以后何为安一有空就会帮人代写文章。
到上京稳定后,他多方打探,又开始了重操旧业。
不过这回要他做的隐蔽多了,中间特意转手了几趟经手人。
最后直接和他对接的更是他自己的人,毕竟他已经入了朝堂,这种事万一传出去终归名声有碍。
何为安放下手中笔,不知这都除夕了,谁会此时来找自己。
和他关系交好的那几位同期,两位早已回了老家,一位家就在京中,可这除夕应当也不会出来寻自己。
因老家在河东比较远,而庶常馆元宵过后就会开馆。
若是回老家一来一回时间根本就不够,是以他留在了京中。
他披上了外袍,快步走出过院中,打开大门。
面前站了个年轻女子,手中提了个大大的食盒,面容清丽,身着贺府奴仆的冬衣,不远处还停了辆马车。
门刚打开,看到人后,雨霏便扬起了笑脸。
开口道:“何公子,奴婢是贺府的侍女,因今日除夕,听闻您未归家,奉我家主人之命,送些膳食过来,略表心意,还望您能收下。”
说完把手中的食盒朝他递去。
何为安楞了一下,才接过食盒,虽心中还有些不解,还是微笑道:“晚辈谢过贺大人,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不敢当,奴婢先回去复命了,公子安康。”
雨霏曲身施礼后,便踏上马车离去了。
何为安看着手中的食盒,心中莫名,立了一会儿,才慢慢关上门回了房中。
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因食盒内部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菜竟然还是热的。
可见是刚做好就匆忙送了过来的。
食盒上下共有四层,何为安一层一层打开取出里面的菜碟,竟足足有五个菜,带一盅汤。
还配了一碗大大的米饭砌的实实的。
何为安看了眼这碗严严实实的白饭,心中忽然明白了过来,脸上爬上了浅浅的笑意。
桌上还有自己昨夜囫囵下的只吃了几口的面条。
这会儿上面上漂浮的油都已经冻成白色凝结在一起了。
想着自己这几日因为没有出去,随便对付的吃食。
这儿再看看桌上刚从食盒内拿出来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膳食,顿时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大口朵颐起来。
安澜院内,刚用过早膳的贺明蓁见雨霏回来了,忙上前问她:“怎么样了,他可愿意收下?有说什么吗?”
雨霏看着自己小姐着急的模样,笑着回道:“我照小姐说的,何公子收下了,朝老爷致了谢。”
贺明蓁也不知道今早起来为何会突然想起来,前两日听母亲闲聊时说起何为安一个人在京中过年的话来。
又想起弟弟之前说的他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话。
当时也不怎么的,想着今日是除夕了,还亲自去厨房挑了好几个菜,还压了好一大碗白饭,让雨霏送去给他。
“我只是见他一人孤零零的在京中过年,觉着怪可怜的,你可不要瞎想了啊。”
贺明蓁见雨霏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模样,不大自然的说道,耳根处有些发热。
“是,小姐心善。”雨霏认同的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贺明蓁见侍女的神情,更加窘迫了,脑子一热,索性说道:“本来就是,况且我也和他已经定亲了,我对他好些也是应该的,对,就是这样的。”
说着还自己点点头,扬起脸看着雨霏,眨了下眼睛,面上自若,耳根子却红了个彻底。
贺明蓁从刚得知自己要嫁给何为安后,由起初的茫然。
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也接受了自己以后要同这个出身贫寒,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往后共度余生结果。
包括她前段时间和闺中好友小聚时,几位姐妹话里话外为她以后要嫁这样一个人感到惋惜不平时。
那愤然的模样,她自己心中却无甚波动。
虽然大家都说他很穷,可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嫁妆,贺明蓁不过草草撇了一眼那单子,还是被惊到了。
想着有自己的嫁妆,她和他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