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安静,漆黑,在这一方暖黄的灯光下,他低着头,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月色。
穗禾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旁边。
在少年清朗低沉的声线中,她恍然抬头看到了窗外的月亮。
夜空之上的月亮。
那么遥不可及,她却想要踮起脚尖够一够。
其实当时和程久莲吵架,给她转学来到这里,多少也有些赌气的成分。
她想要创出一番成就来给她看看,自己离开程久莲依旧光芒耀眼。
她想要好好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想要出人头地,想要那个向来看不起自己不喜欢自己的程久莲哭着跪着求她回去。
穗禾回过神来时林安年已经俯首桌面,拿了张她用过的草稿纸,翻过来在背面上写了几行字。
穗禾凑过去看,是给她列的每科的试卷重点拿分知识点,后面还附带着在课本里的页码和练习册测试卷里的题号。
“先按照这个复习能快速提高分数。”写完最后一笔,林安年将笔帽盖上,站起来,“但是理科越往后越不好提分,还需要多做错题,吃透题型考察知识点的方式,万变不离其宗。”
“好,谢谢你。”
林安年没说什么,起身往外走。
“哎,等等。”
他转头:“怎么了?”
穗禾:“班费你还没给我。”
林安年唇角一勾,没出声。
穗禾盯了他一会儿,眯起眼睛:“林安年,你不会在骗我吧?”
林安年扯着嘴角,无声地笑,笑得胸膛震颤,肩膀一耸一耸地。
笑够了,他才一手撑着门框,直起身子,问:“我去煮面,要不要来点?”
他这一说,穗禾想起自己晚饭的时候没下去吃,在教室补觉,睡醒的时候好像听到后桌也有人没下去,想来是林安年。
他也没去吃晚饭。
她不说话,他就站在门口处注视着她,狭长漆黑的眼眸将她心中所想仿佛看得无所遁形。
懒懒散散,带着点笑意的,林安年式目光。
穗禾心口一跳,被他的目光看得耳朵处的血液倒流,心跳不可抑止般越跳越快。
她不想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仿佛是故意同她作对般,她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响了两声。
静谧地空间里,格外清晰。
那几秒钟的寂静在穗禾看来是漫长的。
林安年神色自然平淡,望着她,眼里带着散漫的笑:“我什么都没听到。”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似乎是强撑着走到楼梯口,没忍住,笑出声来,低低沉沉带着少年的清冽声线。
穗禾忍无可忍,小跑着过去:“林!安!年!”
林安年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上身弯下去,笑得不住发抖。
穗禾追过去。
仿佛一整晚的低气压,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穗禾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下楼,少年站在宽敞的中岛台边,他穿了件黑体恤,下面是白色的运动裤衬着修长的双腿。
台子上是口小奶锅,放在电磁炉上,他动作麻利地拆开塑封的袋子,里面刚好是双人份的拉面。
面条下锅,水面上析出层层白色泡沫。
林安年拿了双筷子在锅里搅拌着。
穗禾穿着拖鞋走过来,撑着下巴看着他煮面的时,修长的手指拿着筷子,黑色T恤短袖下是线条流畅的小臂。
穗禾看得有些入迷。
小奶锅里蒸腾起雾气,林安年看到小姑娘拖着下巴发呆地盯着锅里的样子,轻笑出声。
他微微俯身,隔着中岛台,到能和她平视的高度。
黑沉漂亮的桃花眼望着她,带着几分调笑。
水雾扑在他的脸上,令女孩子丢嫉妒的漂亮睫毛被呼上薄薄一层水珠。
穗禾回过神来就看到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她吓得小小惊呼一声。
林安年彻底笑出声,从旁边拿了两个白瓷碗,开始盛面。
他盛面很有技巧,用筷子夹住面条最厚重的部分,提起来,卷起几圈,滴水未落地盛进碗里。
穗禾:“我帮忙端吧。”
林安年:“不用,这才刚刚煮好面,还没做汤。”
这种拉面都是面汤分离做的。
许是看出她实在是没事情可做。
林安年开口:“冰箱里有樱桃,在二层的保鲜盒子里,你去拿个大点的碗,都洗了。”
穗禾眼睛亮了一下,脆生生应道:“好!”
她穿着拖鞋去了。
林安年将面挑干净,把锅洗了,转身回来将汤包菜包放进去,从下面的袋子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倒进去。
一阵夜风带着树木味道的风吹进来,他抬眸看了眼。
穗禾穿着件白色的睡裙,又宽又大,荡到脚踝处,下面是一双白色的拖鞋,上面还缀着个粉色的小猫爪。
她抱着个大碗,走到窗户边的榻榻米处,脱了鞋子,盘腿坐过去。
客厅的窗户开了个缝儿,带着外面湿润的风吹进来,中和了空调风的干冷。
穗禾将樱桃都倒进去,边哼着歌边洗樱桃。
“恋人怀中樱花草,听着胸膛心在跳.......”
少女的声音轻轻地,带着柔软的甜顺着夜风撩进来。
“咕咚咕咚”锅里的汤沸腾得往外溢出,几滴溅在他的手背上。
林安年低下头,将电磁炉关了,把汤倒进面里,放上玉米片、鱿鱼须、柠檬片、两大块叉烧、还洒了芝麻和香葱。
汤汁溢满了浓郁的番茄味道,面条劲道白得透亮。
两碗番茄豚骨拉面端到小方桌上。
两个人,两碗面。
关系好像在无形之间,拉进了一点点。
“穗穗,早啊。”早自习前马子晴边笑着冲穗禾打招呼边小心地观察着穗禾的神色。
“早啊,子晴。早,紫嫣。”穗禾冲两个同桌一一打过招呼,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语文课本开始默读课文。
马子晴和王紫嫣对视一秒。
马子晴小声说:“穗穗不会是悲伤过度,不正常了吧?”
王紫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按照常理来说,人受到极大的刺激是有可能出现应急状态的,比如咆哮、癫狂、还有伪装正常。”
马子晴一脸严肃:“所以说穗穗是在伪装正常。”
王紫嫣点点头。
马子晴:“明白了,我们要密切注意穗穗的动向。”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穗禾简单收拾了下书包就拿着宋铁柱的假条下楼了。
西水一中地处的位置很偏,地处郊区,抬眼就能看到环合的山峰隐在云层里。
马子晴说往常班级采买这种东西都是做公交车去县城里。
校门口就有公交车站,只有一辆49路。
坐这趟车可以直达县城里的西水百货商场。
林安年背了个单肩包,站在穗禾旁边。
男生高大帅气,女生可爱乖巧,两人往那儿一站,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穗禾旁边是个拖着编织袋的老伯,身上的灰色布衫被汗水洇湿一大块,喘着气往编织袋上一坐,也在等车。
期间目光时不时的打量着她和林安年,连上车的时候,老伯都拎着自己沾满泥土的编织袋往边上蹭,生怕上面的灰尘弄脏了他们的衣服。
穗禾没忍住,帮了把手,帮着老伯拎了下袋子。
“谢谢谢谢,我......我来就好......”老伯激动地语无伦次。
“小姑娘,投币了。”司机催促了声。
穗禾:“?”
她都忘记了,还有投币这茬。
翻遍了钱包也只找到了一张五块的。
司机:“快点儿啊小姑娘,赶紧投币了去后面坐着,站着危险。”
前面路口是个红灯,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骂了一声。
穗禾光顾着伸手拿钱,没来得及扶稳,身子随着惯性往前栽过去。
腰间忽然被一股力量拦住,往后带了一下。
穗禾心跳快的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猝不及防一回头,看到少年带着黑色口罩,狭长的桃花眼般拢在车窗洒进来的阳光里。
林安年单手扶着扶手,另一只手从她腰间收了回来。
“去后面坐。”他淡淡开口,手里的两枚硬币放进了投币口。
红灯结束,车子发动,穿过茂密的香樟树荫。
穗禾往车子后面走去,坐在座位上。
旁边的阳光被遮挡住,浅淡的薄荷清香落下。
林安年将单肩包往前一拨,在她旁边紧挨着的座位也坐下。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色运动裤,修长有力的双腿半敞着坐下,许是觉得阳光有些晃眼,他半眯着眼眸打起盹儿来。
他的运动裤布料随着公交车的走走停停时不时蹭在她的皮肤上,穗禾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帮他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往县城里,两侧的香樟树高大茂密,阳光透树叶的缝罅落下来,穗禾的意识也跟着渐渐朦胧。
风吹树梢过,树叶低语哗哗作响,蝉鸣阵阵。
肩膀上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林安年睁开眼,看到少女睡熟了一歪一歪的脑袋,马尾辫若即若离地蹭着他的肩膀。
车里的人越来越少,蝉鸣盖过风声。公交车晃晃悠悠地从乡间的土路穿过。
窗外是大片金黄碧绿的庄稼,风吹麦浪翻滚。
林安年抬手,拖着穗禾的脑袋,小心地让她枕在了自己肩膀上。
公交车上,目露嫌弃却依旧扶稳她的少年和酣睡正香的少女,是青春最美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