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小厅里的。
林安年用筷子将牛奶瓶盖子起开,将牛奶倒进小铁锅里。
灯光笼罩。
他的发尾还有些湿气,毛巾随意的搭在一侧肩膀上。
低眉,光晕挂在他的睫毛上。
锅里的牛奶渐渐沸腾,冒出大颗大颗的气泡。
雨声瓢泼,砸在老式住宅楼的窗户上,树影摇晃,电闪雷鸣。
屋内却安静温暖地令人心安。
他指尖捏住锅盖,掀开。
木勺在锅里不停地搅动,关火。
白色的热牛奶倒进玻璃瓶里。
林安年一抬眼,女生坐在他面前的高脚凳上,撑着下巴。
她的皮肤很白,下巴小巧略尖,黑发被空调吹得蓬松,正在垂眼盯着他的手。
“给。”林安年手指上还带着牛奶的余温。
“谢谢。”
乖乖巧巧的样子。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林安年转身回卧室时,脚步停了一瞬,转过身:“饿不饿?”
穗禾小小一只坐在高脚凳上,小脚丫踩在凳子的横杠上。
闻言,抬头。
“不饿。”
“嗯。”他点头,“零食在茶几下的抽屉里,饿的话自己拿。”
“好。”
牛奶是温热的,透过玻璃瓶传递到手掌上。
窗外大雨瓢泼,树影笼罩在玻璃上,被风刮得摇曳。
不知是不是睡前喝了牛奶的原因,穗禾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心。
由于夏季三伏天天气炎热,西水一中取消了跑早操的制度。
学生五点四十之前起床,六点之前进教室上早自习,然后下了早自习才能去食堂吃早饭。
五点多的教室灰蒙蒙的,穗禾背着双肩包进来时,教室后面还散落着被子枕头床单,湿淋淋地扔在一角。
上面满是泥泞。
林安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眼瞅着前面的穗禾没事人一样走到自己的座位。
穗禾慢吞吞地坐下开始从书包里将课本掏出来。
林安年无声的挑了一下眉毛。
这个小女生,乖巧的表象下似乎藏着不一样的东西。
不过那都不是他需要在意的事情了。
林安年将桌子下的椅子拖出来,坐下。
班里陆陆续续来了些学生,从后门进来的都好奇地往扔被子的地方瞅一眼。
不一会儿,宋铁柱拿着数学课本进来了。
他向来有个习惯,背着手在教室里镀步一样转悠几圈。
“这是谁的被子?怎么拿到教室来了?”果然,转悠到教室后面,宋铁柱脚步一停,问道。
班级里静悄悄地,不少人停下背课文扭头也往后瞅。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给我出来!”宋铁柱走近几步,看到还有枕头床单什么的,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谁做的给我站出来,教室是用来学习上课的,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卷着铺盖来这里过夜?怎么地,是宿舍盛不下你这尊大佛吗?!!”
班级里一阵沉默。
恰逢王雨琪高欣她们背着书包从教室前门走进来。
高天翔脖子都快扭到后面去了,嘀嘀咕咕着:“真是勇士,被子都湿了,看样子是在暴雨离睡了一整晚。”
“年哥,年哥你看看啊,还是粉色的被子,是个女生啊。”
林安年眼皮都不抬,像是没听到一般,手中的笔“刷刷刷”地在默写课文。
外面的天色还有些昏暗,教室里的白色灯光落在他侧脸上,放在在他肩头拢下一捧月光。
“啧,年哥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高天翔无趣的撇撇嘴,一抬头,看到斜前桌的穗禾也低着头,他探着身子,小声叫道:“禾妹,禾妹,后面有热闹,看不看撒?”
穗禾有些茫然地抬头,余光瞥到一旁的王雨琪和高欣脸色有些苍白。
“这倒底是谁的东西?敢做不敢当是不是?咱们教学楼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可不是摆设!”宋铁柱是真的动了气,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
教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偶尔有隔壁班起晚了的学生从走廊跑过去的脚步,听来都是噪音。
“老师,是我的。”凳子在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穗禾站了起来。
不仅是宋铁柱,连高天翔他们都一脸不可置信。
毕竟这个女生转来后存在感极其低,作业也按时交,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但不是我把东西拿过来的。”穗禾转过身,语气不卑不亢,清澈的黑瞳不畏惧的直视着宋铁柱:“是我的同桌和舍友们将我的东西拿到了教室,她们要将我赶出这个宿舍。”
女生的声音不大,却很好像重重地戳在了王雨琪的心上。
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她就有些心慌,觉得她们做的有些过了,加上穗禾一整晚没有回宿舍,她就更加惴惴不安,害怕穗禾将这事儿抖落出来。
却没想到,穗禾没有单独去找宋铁柱,偏偏挑在了今天早上,众目睽睽之下,将她们做的事告发出来。
“宋老师,是昨天穗禾同学说的让我们帮她把被子什么的拿过来,说她家里人帮忙拿到外面去洗。”蔡美翠反应过来,也“腾”地一下站起来,“我们宿舍的都听到了,大家还是一起帮她带过来的。”
“是啊,宋老师,我和雨琪也可以作证。”高欣拽了一把脸色苍白的王雨琪,两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事已至此,昨天参与的人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同宿舍的几人也站起来纷纷证实是穗禾自己的意思。
高二十四班的教室在走廊的中间,靠肩楼梯口,楼层的监控在走廊的尽头,他们这个班级的位置刚好是个死角。
蔡美翠等人是笃定了她没有证据,咬紧是“穗禾主动让她们带来的”这一点不放。
几番争论不休,这种女生私下的各种破事情让大部分班主任都头疼。
“行了,都没有证据,下了早自习都别吃早饭去了,都来我办公室。”宋铁柱一抬手,示意她们都坐下。
见到宋铁柱这番态度,王雨琪比之前镇定了许多,甚至还耀武扬威的觑了穗禾一眼。
她那个眼神犀利至极,耀武扬威,似乎笃定了穗禾翻不出什么水花。
穗禾目光转过来,看似专心致志地看着课本,实则心头一阵无助和失望。
她本以为一忍再忍可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没想到她们欺人太甚,面对这种校园暴力,如果没有酿成什么重大性的伤害,学校和老师只能采取说教式的管理,公安机关也不会介入,甚至王雨琪她们也不会得到什么严重的惩罚。
她叹了一口气,下巴尖戳在课本上。
不能就这么认输。
穗禾看着窗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折返回教室拿伞的少年。
她本来有些泄气,想到这一遭,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坐直,脊背挺得笔直。
日出给清晨的薄云镀上一层金边,层层续染,霞光漫天。
林安年右耳塞了只白色的蓝牙耳机,边听英语录音边跟着读材料。
前桌的人自认为极其小幅度的往后蹭了蹭了凳子,后背靠在他的桌子前沿。
林安年眼皮都未掀起,不动声色地将课桌往后挪了一截。
教室里朗朗读书声响起。
穗禾后背刚刚抵上后桌就感觉空了一下,她屁股往后蹭蹭,后面空落落的。
穗禾:?
不是,这桌子还能凌空飞了不成?
她还真就不信这个邪。
穗禾悄悄地又往后挪了挪凳子,笃定了后面肯定能靠到他的桌子,后背放心的往后一仰,什么也没靠到,重心立刻不稳,悬了空,她肾上腺激素瞬间飙升,双手在半空划拉两圈,要控住不住往后栽倒的前一瞬,一股力量拖住她的后背,撑了她一下。
重心回位,穗禾赶紧坐直,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
“年哥,你做什么?都吓到禾妹了。”高天翔小声地在后头嘀咕了声。
穗禾才想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一扭头,看到林安年的桌子不知什么时候往后撤了一大截,少年好整以暇地单手撑着下颌,桃花眼微调,望着她,像是专门在等着她自己发现回过头来一样。
林安年:“靠够了?”
穗禾:“.......”
穗禾:“够了。”
少年眼皮耷拉下来:“行。”
他将桌子往前一推,回归原位。
“......”
面前的小姑娘还没扭过去,而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穗禾犹豫再三,咽了咽口水:“那个......”
林安年抬眼看她。
少年眼眸狭长,看人时似乎总带了点笑意,却不及眼底。
怕他觉得自己耽误时间,穗禾索性心一横,道:“能不能请你帮我出面做个证?”
水笔在本子上划出长长一道斜杠,林安年抬眸看着她,许久,他唇角浅浅地勾了一下,似是嘲讽亦或是看好戏的欢愉,问道:“帮你作证我有什么好处么?”
他这个问题像是给了穗禾当头一击。
她有些懵,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她一直把这些当做理所应当,别人遇到困难了上前帮助是理所应当的,遇到恃强凌弱要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却没想到,有人不这么认同。
因为他帮过她,她就天真的固执的认为他会帮她第二次。
心口像是有根锐利的刺不轻不重戳了一下,一针见血。
良久,穗禾轻轻的转回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