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沈念慈随意地捡起地上几粒石头,握在手中,盘算着。
“哪来的小娘子。”
梁执今转眸便看见了沈念慈。可女子却没有注意到他,眼神凶狠地落在欺负他的大汉身上。
没入黑暗中梁执今嘴角微扬,眉目舒展,眸中闪烁着微微星光,郁结在眉宇间的皑皑冰川逐渐消融。自己落魄的时候,总是要被她瞧见。
再,被她救下,挺好的。
凶狠大汉朝沈念慈走近,却又一旁的手下提醒道:“老大,上头那位是让我们教训一顿那个臭小子,这姑娘衣着华贵,咱们…”
这大汉还没有商议完,沈念慈便借着身躯娇小,身姿轻盈矫捷,直接冲到梁执今身边,低声道了句:“快跑!”
沈念慈的手掌握住梁执今的手腕,用力带着梁执今朝前方跑去。
少女手指微凉柔软,碎发飘扬,珠钗流苏摇晃,叮咚作响,径直闯入梁执今的视线。
“老大!”
“给我追,这个臭婆娘!”
沈念慈便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转身间,将手中的石头子挥舞丢了出去。
一个两个,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一击命中,直中眉心,丝丝鲜血渗出。打得追在后面的大汉们是哎呦直叫。
竟然没有一个人再敢冲锋在最前面。
就在沈念慈看到他们不再追的时候,终于将注意力放回到身旁之人。
视线昏暗,沈念慈凝神仔细一瞧,心凉了大半截。当场僵住了,好家伙,这人不是梁执今那小狼崽子还能是谁。
这小狼崽子现在这么弱吗,就被这么一群人追着打?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吗。
沈念慈碎发飘扬,额间还有薄汗渗出,狐疑地打量着梁执今。
“沈大姑娘,投射之术倒是炉火纯青。”
沈念慈听完错愕了片刻,想了半天才知道这家伙在阴阳个什么。定是在计较自己上次丢他雪球那事。
自己刚才的救命之恩不记,这点琐碎之事倒是耿耿于怀,小肚鸡肠的男人。
但,沈念慈装傻的功夫也是练得炉火纯青,脸上堆起假笑,狡辩道:“多谢殿下夸奖。这还不都是为了救殿下,人在极端的时刻,总能激发起匪夷所思的潜能。”
“如今殿下已然无事,民女还有事便先行一步。”
沈念慈是片刻都不想待在梁执今身边,这种笑面虎,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落下,沈念慈便转身离开,朝夜市的方向走去。
少女裙摆蹁跹,渐行渐远。
可梁执今却并不想如此分开。悄无声息地跟在沈念慈的身后。许是知道沈念慈会发现,装都懒得装,只是隔着一小段距离。
沈念慈忍无可忍,骤然转身,瞪向梁执今,道:“殿下,为何一直跟着我?”
“通往盛京的夜市,就只有这么一条路,沈大姑娘为何会觉得我是在跟着你。”梁执今的话术无懈可击。
反倒像是,沈念慈自作多情,无理取闹。
“那可真是巧了,除夕夜,是与亲人团聚。殿下不在宫中,反倒是跑到这夜市来。”
梁执今听后,神色微暗,声音都带着低沉,道:“我出来,便是为了和亲人团聚的。”
这话说得沈念慈一头雾水,有一点无厘头,却也懒得深究,毕竟沈念慈并不想参和上梁执今的事情。
大梁的夜市,是个彻底的不眠夜,灯火通明,十里长街,人潮如织,映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还时不时传来小摊主的吆喝声。
沈念慈头一次来夜市,什么都看得稀奇,一头扎在街道旁的小摊上,也不再注意身后的梁执今。
“姑娘,瞧瞧,精巧的花灯。”
沈念慈停驻在一小摊旁,挑选着栩栩如生的花灯,花灯编制成各种模样,染上水彩,如同活了过来一般。
少女眉目如画,妆容潋滟,衣裳华丽,在颜色各异花灯的映衬下,鲜活得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一般,美艳无双。
梁执今就在不远处驻足,清冷俊秀得好似谪仙。看向沈念慈的目光却柔和得如一缕春光,逐渐染上烟火气息。
“老板,我要这个。”沈念慈瞧来瞧去,挑了一个兔子花灯。
“好勒。”
就在沈念慈掏荷包的时候,摸索半天,突然发现,荷包不见了。
想来定是救梁执今的时候,跑得太匆忙,一不小心给掉了。沈念慈瘪了瘪嘴巴,真是晦气,遇上他准没有什么好事情。
沈念慈充满了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老板,我不要了。”
可沈念慈话音刚落下,梁执今不知何时走上前来,递了铜板给摊主。
转眸间,沈念慈便看见少年嘴角洋溢着无赖的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目似繁星,这还是沈念慈头一次见着他如此模样。
梁执今生得一双好看的低垂凤眸,前世的他,看向自己,那双凤眸总是带着几分讥讽和凉薄。
想来是刚才护着脸的缘故,沈念慈丝毫看不出来梁执今刚刚是经历过一次毒打。实在好看,朱唇玉面。沈念慈晃了晃脑袋,心里默念美色乱人心智,乱人心智!
迅速转眸,收回视线。
“小娘子和公子真的般配。”摊主圆滑事故,自然是捡着好的话术说。
此话一出,沈念慈的神色却瞬间冷了下来,并没有拿上花灯,骤然转头便离开了。
梁执今匆忙拿着花灯追了上去。
独留下一脸错愕的摊主。
追上沈念慈的梁执今也不凑上前去,就是默默乖巧地跟在沈念慈身后。
男子容貌昳丽,风姿秀逸,脚步轻快,身形挺秀,在人群之中如同鹤立鸡群。偏偏手上却拿着与形象不符的可爱兔子花灯,鬼畜得很。
“阴魂不散!”沈念慈忍不住犯嘀咕。
沈念慈闲逛之余,突然发现了一个身形消瘦,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蹲在热闹的小摊旁。
孤零零的,小小的一个人,与这热闹的街市格格不入。
小女孩身前有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的是一些排列整整齐齐的桃符。桃符雕刻得精致,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脚步。
沈念慈蹲下身子,目光柔和温润,看向小女孩,道:“小姑娘,除夕夜各家各户早已经备下了桃符,今晚,想来是没有什么生意的。快回去吧!”
小女孩怯生生地望了望沈念慈,抿了抿嘴唇,声音哽咽,道:“阿娘说,不卖完这些,不许我回去。”
沈念慈终是不忍心,转身看向梁执今,眨巴眼睛,犹豫了一会道:“你还有银子吗。”
梁执今瞧了瞧小女孩,什么话也没讲,取下钱袋子,递给了沈念慈。
沈念慈取出部分银两递给了小女孩,柔声道:“回去过个好年吧。”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谢谢哥哥。”小女孩拼命道谢,还不忘梁执今。
沈念慈提着一篮子桃符,在街道上闲逛,也不再计较梁执今跟在自己身旁。
“有必要吗?这一点银两,杯水车薪,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梁执今侧眸看向提着一篮桃符的少女。少女一身华贵服饰,与那桃符格格不入。
“我知道,这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但是,我就要因为这个善意很小,小到微不足道,就不去做吗?”
“起码,今年,他们家可以过一个好年。那个小姑娘不用在这腊月寒冬,与家人团聚之时,却孤零零地流落街头。”
少女眸中似乎有点点繁星,温柔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抬头看向梁执今,神色坚定,眼底似乎拥有着世间最靓丽的光彩。
梁执今有片刻错愕。是啊,这便是她,一如当初她没有任何理由愿意救下自己。她似乎对这个世界永远报以最真挚热烈的善意。
可他,永远也无法做到,他们两人终究是陌路人。不过他也不必做到,他本就恶劣,永远困于无尽黑暗,是黑暗中滋生的附骨之蛆,阴毒险恶,活着都已经是上天恩赐。
也只是因为她,梁执今才愿意隐藏着自己的本性。
梁执今唇畔微扬,似乎是想通了,不再跟自己较劲,眉目舒展,眼底一片笑意,便沈念慈笑道:“那这些桃符?”
“我家房子多,自然需要多些桃符避避邪。”少女趾高气昂,丝毫不认输,还特意望向梁执今将“避避邪”三字加重。
两人闲步之间,沈念慈终于找到了卖爆竹的摊主,将篮子朝梁执今身上一推,急冲冲地跑到爆竹的摊主去了。
看着少女欢脱的背影,和怀中的桃符,梁执今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板,我要这几个爆竹。”少女青葱玉手指着几个爆竹。
“好嘞!”
抱着爆竹的沈念慈转头便看见了抱着一篮子桃符的梁执今,背后人影如梭。这人生得好看,无论做什么都带着矜贵谪仙的模样,与四周格格不入。
“既是用你的银子买的爆竹,便一起去放吧。”
“除夕夜出来,就为了买一个爆竹?”
两人并肩而行,沈念慈并没有很快回应梁执今的话,反而沉默不语。
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走着。
喧闹渐渐散去,两人从热闹的夜市街道抽离出来,行人渐渐稀疏。
沈念慈选了一个空旷的地界,将爆竹放好,点燃了爆竹,捂着耳朵,快步躲开。
引子燃烬,爆竹响起,噼里啪啦的,绽放出绚烂华丽的火光,划破无尽的黑暗。如同苍穹的星星掉落,散落人间般美好。
爆竹声响中,沈念慈落寞的嗓音逐渐传来。
“我放爆竹,是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