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整整下了三日的雪,如今都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林间大雪肆虐,苍茫大地银装素裹,天地间只留下一片素白。
房间内青蓝色的暖帘隔绝了寒冷,炉火熊熊,香气氤氲。沈念慈就那么安静的坐在暖炉旁边发着呆,白皙的脸颊被暖气熏得红红的。
这些天,祖母让沈念慈都呆在房间里,都快给闷坏了。如同快枯萎的花骨朵,神色都有些蔫蔫的。
而且这盛京下了几日的大雪,雪花都堆得厚厚的,若是打起雪仗来,定是好玩极的。
沈念慈如今有些后悔把脚给崴着了。
此时,紫堇推开暖帘走进。
“姑娘,宫里传来了消息,皇后娘娘想见见你。”
“姨母?”沈念慈双眸散发出亮光,一下子给缓过劲来了。
当今皇后娘娘和沈念慈的母亲是亲姐妹,对待沈念慈便跟亲女儿一般。想来是听说了自己回盛京还有郑家那事,担心得很。
“紫堇,你快去备下马车,我们这就进宫去看看姨母。”沈念慈是一刻也等不及,提着裙摆,便着急忙慌地往外冲。
欢喜得不成样子。
“姑娘,收敛一点,那瘀血还没好透呢。”
“知道啦,知道啦!”
坤宁宫
当今皇帝对待皇后是盛宠不衰,宠冠六宫。所出之子更是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永安公主。
可谓是人生赢家。
这坤宁宫云顶檀木做梁,点缀水晶玉壁,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殿内外檐均饰金凤彩画,天花为沥粉贴金图案,装饰得格外华丽精美。
“娘娘,沈大姑娘来了!”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灵铃领着沈念慈朝殿内走去。
今日沈念慈倒是穿得素净,月白色兰花刺绣长袄,头上还搭配着银色镂花长簪,清新淡雅,小巧可人。
被冻得红通通的脸颊像是腮红般,缕缕青丝上还带着没有融化的雪花,一看就是在哪雪地里疯耍过的模样。
“姩姩,快来。”
“这手冻得通红的,快来这暖炉旁边。”
“怎么穿得这样素净呀,是不是那个严寒艳苛待你了。来,这金镶玉嵌珠宝手镯最是衬肤色,姩姩戴了,定是好看的。”
这一连串的三句话,没有一句是不关心沈念慈的。
不过这皇后娘娘与沈念慈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岁月并没有磨灭皇后的容貌,还多了几分居于凤位的雍容华贵之资,头上摇曳的凤冠配上金丝锦缎绣凤长袄,更是风华无双。
这模样与沈念慈一对比,的确显得沈念慈寒酸了些。
“姨母,有祖母和父亲在,大夫人不敢如何的。”沈念慈亲昵地坐在皇后身旁,乖顺地伸出已经红通通的手掌,戴上手镯,放在暖炉上烤着。
“你这丫头呀,随你母亲,是个心大的。严寒艳自己还有一对儿女,你母亲又早逝,唉。”
沈念慈的母亲生下沈念慈时,身子落下了隐疾,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没过几月,便撒手离世了。
“姨母又想母亲了。”
“你母亲,唉。”皇后娘娘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上,总是忍不住地伤神。
“姩姩,那郑家姑娘之事,可是真的?”即使在宫中,皇后娘娘还是听到了些风声,想来也是有心之人传到皇后耳边。
“嗯,那郑姑娘不仅想给我下药,还想推我落水呢。”
“啪”的一声,皇后的手上的书籍重重地摔在一旁的梨花木桌子上,凤冠珠翠微动,威严之姿尽显,怒声道:“荒唐,一个还在闺阁的女子,手段便如此恶毒!”
“娘娘,莫为了这种人气伤了凤体。”灵铃将书籍捡了起来,劝慰道。
“前些日子,郑大夫人还入宫,在本宫耳旁说了不知道多少自家女儿好话。若不是发生了此事,本宫还真要被她们蒙在鼓里。”
皇后娘娘抿着樱桃色的唇瓣,明亮的丹凤眼丝毫不掩饰的怒色。
“姨母,灵铃姑姑说得对,莫要为了不值得事情气伤了身子。”
沈念慈娇滴滴地眨巴这水汪汪的杏眼,粉嫩的嘴上全是笑意,哄着皇后娘娘。
看着这般模样的沈念慈,皇后娘娘无奈地指了指沈念慈的脑袋,嘴角挂上宠溺的笑容,“姩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本宫可要好好为姩姩出口气。”
“灵铃,传本宫懿旨,郑家女子世代不允许入宫。”凤眸中流露的霸气十足。
“是。”
“还是姨母疼我。”沈念慈依偎在皇后怀中。
“傻丫头,对了,此次让你来呢,姨母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付给你。”
“灵画,你把那些画像拿来。”
“是。”灵画熟练地捧起七八个画卷,规矩地放在皇后身边。
皇后保养得是极好的,手指白皙纤细,不见一点岁月的痕迹。随意地拿起一个画卷递给沈念慈。
“这些呀,都是姨母给你太子表兄挑的太子妃人选,都是这盛京的大家闺秀。”
皇后提起当今的太子,沈念慈的记忆瞬间被拉回了前世。
依稀记得是在元宵节后,那时沈念慈刚与梁执今成婚没多久。便传来了宋家意图谋害太子,太子中毒,宋家全家入狱的消息。
宋家和沈家是世交,沈念慈称宋太师为一声伯父,跟宋家独子宋时砚更是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的交情。
而且宋家世代忠良,宋太师是当今太子的太师,两人师生关系向来和睦。宋太师一生清正廉洁,怎会存了这害人的心思,害的还是自己的学生。
当时沈念慈怎么也不相信宋家会害太子,什么也不顾及了到这坤宁宫来求情。
那日大雨磅礴,稀里哗啦的,沈念慈便跪在坤宁宫,雨水冲淋,华裳锦缎湿透,却丝毫不肯放弃,坚持地跪着。
皇后痛失爱子,最疼爱的外甥女却在为杀人凶手求情,可谓是勃然大怒。因此沈念慈跟皇后的关系闹得僵硬。
梁执今得知此事,匆忙地将沈念慈带回去,为此两人还大吵了一架。
自此,沈念慈便被梁执今软禁于王府内,不见天日,最终沈念慈连宋时砚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只见到他在狱卒那吃尽了苦头。
见沈念慈在哪里发愣,皇后伸手在沈念慈面前晃了晃,询问道:“姩姩,怎么了?”
“没事,姨母,这画卷里的人太美了。”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的沈念慈,内心还留着些许失落和疑惑。到底是谁要害太子,还嫁祸给宋家,梁执今吗?
无论如何,这世即是为了姨母也是为了宋家更是为了日后扳倒梁执今,自己都要护好太子表兄。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甜得很,哪有人比我家姩姩还要漂亮呀。”这话倒是说得没错,这沈念慈几乎融合父母所有的优点。
“姨母。”这可把沈念慈都弄得有些害羞了,不好意思地靠在皇后怀中撒娇。
“姩姩,你回了盛京,也帮姨母瞧瞧这些个大家闺秀的真实模样。出了郑家那事,姨母都不敢相信这画卷上所说的,没有几句真话。”
“若是给轩儿取了个心思恶毒回去,弄得轩儿后宫不宁,那真是大梁皇室的不幸,更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失职。”
“姩姩,可要好好帮你表兄把把关呀。”
“你瞧瞧这个,翰林院编修林墨之女林颂月。样貌倒是清秀,坊间都说此女子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样样精通,是个难得可贵的才女。更为难得的是,有一颗菩萨心肠。虽然她父亲官职是低微了些,但也不打紧,想来这书香世家,家教定是极好的。”
皇后自顾自看着画像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念慈看到林颂月画像时,变得惊恐的神色和僵硬的身体。
沈念慈只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前世,姨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
迎面扑来的,是沈念慈一辈子最不想面对的回忆。
还记得林颂月拿着透着冷光的小刀,锋利刺眼,眼神阴狠,直接插入她双眸,如同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来追魂索命。
沈念慈只觉得有一股寒意顺着脊柱蔓延至全身,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姩姩?姩姩,你怎么了?”皇后注意到了一旁不对劲的沈念慈,吓了一跳。
“灵画,去请太医。”
“没事,没事,姨母。”沈念慈抓上皇后的手臂,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姨母,表兄可以娶任何人,唯独这个林颂月不行,她绝对不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沈念慈逐渐稳住心神。
“姩姩?为何?”
“姨母,你相信我好吗,真的不行。”沈念慈虽然语气还是带着些许颤音,但态度坚硬,眼神诚恳。
皇后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沈念慈这般模样,从来没有人能把姩姩吓成这般模样。
她从小跟随在她父亲身边长大,自是培养出比一般女子更加坚强的性格。这林颂月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把姩姩吓成那般模样。
“灵画,把这画像拿去烧了吧。”
“是。”
“姨母。”
沈念慈不是不愿意告诉皇后真相,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皇后相信。况且这种重活一世的事情,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上身。
谁知道这盛京之人又要如何造谣生事。
“姩姩,姨母相信你。”皇后和蔼看向沈念慈,柔声安抚。
“太子妃的人选多的是,德行兼备的贵女也多得是,可姩姩就只有一个。在姨母心里,姩姩最重要了。”
等沈念慈从坤宁宫出来,外面本就灰蒙蒙的天色变得更加暗淡。
与姨母聊着聊着,竟不知时辰已经这么晚了。
“姑娘,回去的路上可不能再玩雪了。要不然被老太太发现,定是免不了一顿责罚的。”
紫堇给沈念慈严严实实地披上乳白色的狐裘披风,雪白的狐裘领子毛绒绒地簇拥着,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分乖巧可爱。
“知道啦,我们坐马车回去,定不会玩雪的,放心。”
“对了,姑娘,奴婢听说宋公子回京了。”
“宋时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