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傅灼知道两家此番都是往余家去的外, 旁人都不知道对方是要去哪儿。直到进了叶台县县城,两家又都是同一个方向走,傅老夫人便好奇了, 这才问:“你们母子此番出来, 这是要去哪儿?”
江三夫人这会儿才想起来余家娘子曾经是在傅侯府上当过差的事, 于是她忙道:“我们这是去余家。”还没待傅老夫人答话,江三夫人则又热情解释道, “余家您或许不知道, 但我要说一个人, 您老人家肯定知道。”江三夫人定然不会以为傅家母子此番也是去的余家, 所以还卖起了关子。
傅老夫人愣了一下, 突然的,一个不祥的预感一闪而过。
但她却没直接问,只是仍镇静着笑答道:“余家?你说的可是秋穗的家?”
“您老人家知道啊。”江三夫人也是又惊又喜, 立刻就问, “老姐姐, 您这……你们母子此番来这儿,又是要去哪儿?”
傅老夫人便笑了起来:“我们也是去余家。”
江三夫人:“……”
这会儿江三夫人心中也是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但她却觉得不太可能。傅家是侯爵, 家中还出了个当朝得宠的贵妃。贵妃育有皇子在, 日后说不定能登顶。而傅家兄弟二人一文一武, 皆手握实权,傅家若选儿媳妇, 肯定是在那些门当户对的人家中选,甚至, 连公主郡主都尚得的, 又怎会是小姑口中的那个余家正在等的郎君呢?
想来应该不会。
所以, 这样思量一番后,江三夫人又再继续说:“那日我们母子来了这儿一处叫小叶寺的寺庙进香,因天太热,我人才进庙里,就有些晕。亏得当时余家母女正好路过,施以了援手,这才有所缓解。我想着,两家既是沾亲带故的,又得人家这样的恩情,总归亲自登门道声谢才是。这不,今日就又再带着儿子过来了。”
解释了一番自己此来的原因后,江三夫人顺势问傅家:“你们这是……”
傅老夫人则笑说:“你们既不是来提亲的,那我就放心了。”
江三夫人:“……”此话怎讲?难道……
果然,就听傅老夫人道:“犬子不才,但既到了娶妻立室的年龄,总该要给他说门亲的。前些年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课业和公务上,只想着仕途,难免有些忽略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说来也是缘分,虽秋穗从前是在我身边侍奉的,但二人却从没有过那个意思。后来秋穗赎身回了家,我家五郎也来叶台出公差,他同余家大郎交情好,曾一起共过事,所以,在叶台时便常去余家。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同余家处得熟了。余家是好人家啊,夫妇两个教养出了三个这么好的孩子,听说到他们家提亲的,几乎要踏破了他们家的门槛。对了,余家大郎定的,就是你那小姑子家的女儿,说起来,咱们几家日后更是亲上加亲了。”
江三夫人:“……”她万没想到,余家要等的,竟还真是傅家?
早知道如此,她方才就不藏着掖着,话说得含蓄了。早知道,她就直接说他们也是登门来提亲的。
届时,二位郎君同时站在那余娘子面前,让她去选。最终谁成谁不成,就各凭本事了。虽说傅家五郎极好,可她六郎也不错啊,不定就输了。
可如今傅家此番占了先机,倒叫她接下来的话不好接了。
而那边呢,江平西自然也听到了母亲和傅老夫人的话。他这会儿高坐大马上,虽没什么反应,但攥住缰绳的手却紧了紧。与此同时,余光轻瞥,朝一旁傅灼扫了过去。
傅灼却仍是之前那副姿态,目不斜视。他察觉到了另一边来自江平西打量的目光,但却自信的没有给任何回应。
江平西看了会儿,又平静收回目光。仍一言未发,但心中难免会升起一种叫愁绪的东西来。这种滋味儿,并不好受。
江三夫人呢,也并不示弱。她干笑了两声后,也同傅老夫人说:“早就听闻了,余家的这位娘子,有几近百家愿意求娶。只是没想到,咱们这样远在京城的人家,竟也会闻风赶过来凑这样的热闹。老姐姐,其实不瞒您讲,我家那小姑是要给我儿平西和余家娘子说媒的,我们家心里对此十分满意。只是遗憾的是,余家说应了别家的承诺,只能先等,不然的话,我们家早几天之前,就已经定下余娘子了。”又干笑了两声,“只是没想到,余家说的那个应了别家的承诺,原来是应的您家啊。”
傅老夫人也在心里感慨,亏得是抢先了这一步。若不是五郎此次回来着急定亲,今日怕是要叫这江家捷足先登了。
别说什么承诺不承诺,空口无凭的,一无媒聘二无婚书,人家凭什么一直干等?能等一日两日,一月两月,还能等一年两年吗?到时候余家见这个江家郎君也不错,又见他们家是真心求娶,说不定真就能成了。
心中庆幸,老人家脸上也笑意尽显。她老人家一贯慈爱的笑脸,这会儿瞧在江三夫人眼中,倒看出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来。
江三夫人落人一步,心里憋屈。
傅老夫人说:“是我们家,五郎早前便回来说了。只是他一直忙,抽不开身,所以才耽搁到现在。但今日我们母子既登了余家的门,只要余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我们,这门亲事就是铁板钉钉的了。妹妹,我瞧你家六郎也是英姿朗朗,一表人才,他想聘一房妻室,什么样人家的聘不到啊。”还是换一家去聘吧,余家是轮不到你们了。
江三夫人不甘心:“是能聘得到……可是,也得合适才行。”她就觉得那余娘子很合适。那样品貌的女郎,和她六郎正当配。
只是可惜。
越想越气!越想越意难平!
再接下来便是一阵静默,还好前面就到余家了。两队人马先后停在了宅院门口后,傅灼翻身下马亲自去叩门。
门房见是旧主,立刻请安:“奴见过傅郎主。”
傅灼点了点头,然后对他说:“你去通禀一声,就说京中傅家母子登门来访。”那门房应了是后正要跑着去,傅灼犹豫了一下后,再喊住了他,“还有定安伯府江家,你一并禀与你家家主知道。”
江家也能看中余家,说明江家眼光好。而如今人家母子也千里迢迢登了门,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虽说傅灼心中很是提防这个江六郎,但做事情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江家既来也是余家之客,也合该得到余家礼待。没道理他报了自家家门,却不报江家的名讳,徒叫三家都难堪。
至于别的……他信秋娘。他同秋娘都到了今日这一步,她不可能反而选了江六郎,而不选他。
很快,余家一家都出来迎接这两拨贵客了。恰巧今日县学放假,余丰年余岁安兄弟也歇在了家。
傅家登门是情理之中,江家却是意料之外。
一家五口齐齐恭候在门口,敬请着贵客们登门。
这是傅老夫人同江家母子第一次见到余家的郎君,只一眼望去,就觉得余家那二位郎君瞧着甚是顺眼。余大郎温文尔雅,成熟稳重,身上气质干净,长相也是上乘之姿。那二郎呢,容貌较之大郎更甚,眉眼间有几分桀骜,一看就是个能成大器的,但这会儿也乖顺的跟在父亲兄长身后,一应礼数周全。
傅老夫人心中暗暗感叹,怪道呢,怪不得那梁娘子执意要嫁这余家大郎。这样的郎君,稳重宽厚,又有前程仕途,一看就是颗好苗子。若她有个年纪相当的闺女,多半也愿意择这样性情温和之人当女婿。
那梁家,眼光是不差的。
因同余家大郎更熟一些,傅老夫人便同余乔氏说起余丰年来。
“早前一直听秋穗提起你家大郎,五郎也常夸赞他,今日总算是见着人了。这般齐全的好孩子,怪不得那梁家早早就定了当女婿呢。”
亲家母头一次会面,余乔氏心中也很紧张。哪怕这傅侯府老太太生得一张慈爱笑脸,性子也极好,余乔氏也仍陪着小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余乔氏说:“您快别夸他了,他就是本分老实了些,日后要学的还多呢。”
傅老夫人笑着道:“您也不必谦虚,你们家三个孩子都极好,可见你们为人父母的人品。”
余乔氏将二位夫人请去了待客的花厅,才将坐下,傅老夫人便表明了来意道:“今日来,是我带我儿向贵家提亲的。今日你我两家先议,若你家也同意,待改日,我再另择一个吉日请媒人正式登门提亲。”
余乔氏知道江家的意思,这会儿正好趁江家也在,余乔氏也就表明了自家的立场,也免得江家再有什么想法,徒耽误了人家的好郎君。
所以余乔氏立刻接了傅老夫人话道:“秋穗能入您的眼,实在是她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傅郎君如此品貌才情,我们家若能得此贵婿,必珍之重之,又哪能不愿?一切还凭您做主。”
傅老夫人笑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你们家孩子若不好,哪能引得那么多人登门提亲。倒是我们家,五郎虽说有些才貌,但脾气却不大好。公务也繁忙,常常三天两头不着家,如今更是十天半月才回一次。日后秋穗同他做了夫妻,是秋穗受委屈了,还得你们家多担待才是。”
傅家如此谦逊礼待,余家夫妇更是松了口气。郎君有担当,婆母好相处,即便高嫁很多,女儿日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多难过。
外头有姑爷护着,家里有亲家母护着,纵是旁人拿她身份说事儿、看不起她,也无大碍了。
两家议得亲热,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一旁江三夫人见状,也就放弃了。
不放弃又能怎样呢?夺人之妻,他们江家有这个本事敢这么对傅家吗?就算有,也不能做出这种没品之事来。
都是亲戚,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没必要闹得难堪。顺驴下坡,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所以,江三夫人也就趁势开口给两家道了贺,然后说:“咱们几家,本就都沾亲带故,若你们两家再联姻,日后就更是亲上加亲了。”又说,“我今日来,是带了礼来登门道谢的。那日小叶寺里,幸得夫人和娘子相帮,我心中实在感激。”
余乔氏忙说:“江夫人您实在客气了,那不过举手之劳,怎还劳累得您大热天的又再亲自赶来一趟,实在是罪过。”又热情招呼她们二位留饭,道,“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去备筵席,今日您二位定要在府上尽兴而归才是。”
秋穗就候在一旁,这会儿趁势朝母亲蹲了下身,然后道:“贵客千里迢迢而来,我怕简单的饭食会招待不周。娘,不若由女儿去厨间忙碌吧。”
江三夫人立刻说:“余娘子,你还会厨艺?”
傅老夫人道:“这孩子聪明,又勤奋好学,她的本事可多着呢。”又看向秋穗道,“只是如今天实在太热,厨房里头略多呆一会儿都不好受,你还是歇着吧,陪我们一块儿说说话也是好的。”
秋穗同傅老夫人说话却没那么疏远,她还同从前一样待她,道:“灶膛下生火的才热呢,我只是掌勺,热不着我的。而且,从前在侯府时,您就喜欢吃我做的菜,如今我都许久没能为您做一顿饭食了,您还是让我去吧。”
余乔氏也说:“叫她去吧,若心疼她,不让她去,她反而心里头难过呢。”
如此,傅老夫人也就没再拘着,只说:“天热,我们也都未能吃多少,你简单做三两个菜就行,莫要太辛苦了。”
秋穗笑着应是,然后一一朝母亲和二位夫人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
那边夫人们相谈甚欢,已然很融洽。这边,余秀才父子三个陪着二位郎君品茶,倒是颇有些拘谨和尴尬。
梁夫人保媒,想撮合秋穗同江六郎一事,在余家阖府也不是秘密。那日小叶寺“偶遇”江家母子,余乔氏回来后,也把此事告诉了丈夫。余丰年兄弟虽不知情小叶寺的事儿,但梁家要保媒的事儿他们却是知道的。
这会儿傅家江家二位夫人皆带着郎君登门,一时倒叫余家不知如何应对了。
彼此一阵客套的寒暄后,突然没了话头,整个厅堂内,有一阵诡异般的静默。窗外知了叫得声嘶力竭,更衬得屋内寂静。
余家父子三人都在搜肠刮肚的找话说,傅灼抬眼望过去时,见父子三人皆一脸的凝思。
傅灼见状,便主动同江平西说了两句,问他如今西山大营的一些情况。但他也有分寸,不过是略问了几句可否有新的军制改革计划,并不会深问。
江平西生性寡言,不太会主动攀谈。但若是别人来问,但凡能说的,他也会说。
二人简略交谈了几句,还算和谐。
傅灼也不想总谈江平西,所以问了他几句,不算是冷落了他后,便又适时转了话头,问了余家:“再有两个月就是秋闱了,届时余公是打算提前去省城青州吗?”
说到自己熟悉的,余秀才自能应答如流。他说因如今自己是在家温书备考,而两个儿子的学籍也都是在叶台县县学里,所以,他们父子三个不会提前太多去赴考,考前几天过去也就差不多了。
傅灼听后点头,说这样也甚好。
本来凭他的本事,通一通门路关系,是可以将余家父子三个的学籍都先弄去京城的。再不济,也是省城青州,好叫他们之后的两个月在京中的书院,或是州学里度过。但一来是,这离秋闱考也没多少日子了,此番再转学籍也无大用处。二则,余家父子都是正直本分之人,想他们也只想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赴考,也不见得就愿意听自己安排,所以,傅灼便没提此事。
再说,余家父子三人如今是叶台学府的香饽饽,县学里必然珍之重之,未见得就没有转去旁处来的好。
几人正聊着,便有一小厮过来禀说:“老爷,夫人留了客在府上用饭,差奴来说一声。”
余秀才忙应道:“你去回夫人,就说我知道了。”
傅灼有一瞬的晃神,他知道秋穗这会儿肯定在厨间忙碌,所以他有一瞬功夫的迟疑,在犹豫着要不要寻个借口去找她。但又觉得,此番去寻怕不是时候,厨房里人多不说,她也在忙,怕没空理他。
所以最终傅灼忍了立刻去寻的冲动,只仍静静坐在原处没动。
他这一晃神的功夫,不知怎的,那边就将话头转去了江平西身上。余岁安见江平西年纪轻轻就是将军,且十几岁起便就守在了边疆之地,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
人家有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保家卫国,而他却还只是一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只会读点书的文弱书生。
对这样的人,余岁安心中有敬佩,也就没多细想,激动之下就提了个有些无理的请求来。他们书院里也教些骑射,但那些教骑射之术的老师身手肯定比不上这样的将军,所以余岁安就想看看这样的军武之人身手究竟如何。
余岁安话才出口,余丰年就立刻清了下嗓子。余岁安见状,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起身致歉。
江平西倒并不在意这些,若余家小郎君想看,他也不介意施展一些拳脚。但这会儿余家大郎又把话头带了回去,江平西也就没再绕回来。
醒过神来后的傅灼,望了余岁安一眼后,就又把话头带了回去,他看向江平西道:“家父在世时,常在我们兄弟跟前提起江老将军,言辞间也尽是钦佩之意。将军自幼便跟随在老将军身边,想必是遗传了老将军的风骨。今日得此机会一见,我倒也想请教一二。”
傅灼虽是文官,但傅家祖上却是靠军功受的封荫。当年老侯爷在世时,傅灼也是跟在父亲身边习武的。
而对傅家老侯爷,江平西心中也有敬佩之情。如今傅灼有此提议,江平西自然不会拒绝。
更甚至,他也很期待同这位傅家五郎的切磋。所以,立刻起身应了“战书”。
虽说是切磋,但毕竟是动武。且这二位郎君还都是冲自家女儿来的,余秀才生怕他们一个急眼,就会真打起来。所以,便有劝阻之意。
“只是……如今天气如此炎热,怕二位郎君会受累吃了苦头。”还是不要打了,坐下来和和气气吃些茶水多好。
傅灼却难得的驳了未来岳丈的提议,他说:“习武之人素来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越是烈日当头,越该勤加练习。”但多少也知道余家的意思,于是傅灼抱手道,“余公放心,晚辈同江将军较量,彼此都会点到为止,不会动真格。”
江平西也抱手说了同样的话。
如此一来,余家三父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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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这下是真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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