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突发事件/虞北洲的梦

宗洛在喃喃自语。

他在学生面前,当然是为人师表,冷面威严的导师。

但导师也是人,导师也有自己的娱乐时间。而且私底下还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x。

“疯批战损美强惨可恶,实在好戳人。”

穿着睡衣的导师端着手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喃喃自语:“黑发红衣,啊红衣服疯批的人穿起来确实会很惊艳,小虞还是个疯批美人攻,那就更好看了,评论区怎么就没有太太画个同人图呢。”

“算了算了,先开看!”

青涩的导师此时还只是一个待在学术象牙塔里的年轻人。

不谙世事,不懂人际交往,没有学习过鬼谷策论,更没有日后为了平天下染上的血腥,更没有那种身在浊世,却下定决心一往无前的坚定和清澈。

虞北洲所认识的宗洛,也并非一蹴而就。最开始也有迷茫和幼稚。

他们都在血与火中成长,经历漫长的学习和思考,这才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只是这样的师兄他也很喜欢就是了。

红衣青年懒洋洋地靠在宗洛肩头,盯着他手里的手机。

然而很快,那双狭长的凤眼就随着宗洛指尖的翻页,变得锐利起来。

导师却仍旧对此一无所知,反倒煞有其事地进行点评:“第一章就看出小虞的疯批感了,作者好厉害啊。就是这个三皇子太可怜了,看起来是想好好同小虞做朋友的呀,怎么会就炮灰了呢。”

“不过想想,小虞连虞家都能毫无理由地灭掉,杀掉三皇子也很正常吧。嗯嗯疯批就是坠吊的。”

等到宗洛看完《能饮一杯无》的前三章,困意顿时席卷。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手机锁屏放到床头,“咔嚓”一声关掉台灯后,单身公寓再度恢复了静寂。

台灯熄灭,万籁俱寂,夜色悄悄吞噬室内。

忙碌了一天的导师几乎秒睡,呼吸平稳悠长,睡颜恬静。

红衣青年恍若终于惊醒一般,动了动指节。

他修长的手指在睡着的宗洛脸侧轻轻抚过,透明般穿过。

宗洛睡得有多香,虞北洲的心情就有多么激烈奔涌。

他曾经思考过很久,这个人到底来自哪里。

没有人可以毫无声息地顶替掉另一个人的身份,就像壳子里换了一个灵魂。因为时代视野的局限,他看出不对已经不易,顶多只能猜到是仙人下凡历劫。

可谁也没想到,宗洛竟然来自另一个世界。

甚至在这个世界里,虞北洲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

难怪宗洛一开始就对他展现了莫名其妙的厌恶,难怪他会闭门不见,直接跑去鬼谷,难怪在鬼谷他的态度会这么差。

因为在刚刚这本《能饮一杯无》的书里,第一章主角就杀了三皇子,第二章就灭了虞家,第三跑去大渊。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虞家狸猫换太子,也没有给出一个理由。

虞北洲有点想笑,为这荒诞的命运,但他却笑不出来。

窗外,摩天大厦绚烂的霓虹灯依旧还在不分昼夜地闪烁。

环在年轻导师腰上的手不着痕迹地往里收了收。

第二天,宗洛起了个大早。

他迷迷糊糊地起床,如同往日一般刷牙洗漱,换上轻便的休闲服,踩进运动鞋内,提起书包便出了门。

任谁看,他都更像一位年轻的大学生,而非大学教授。

虞北洲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从公寓门口走到早餐店,宗洛刚进门,老板便熟练地为他装好一屉包子:“教授,早上好。”

“早上好。”

宗洛笑了笑,将零钱放在桌上,拎起豆浆,没有多做停留。

今天并非工作日,而是双休。

大清早的,街上的人并不多,更何况现在只有六点。

宗洛低头看了眼时间,打算早点去实验室指挥学生准备一下实验器材,到那里再吃饭。他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往十字路口走去。

绿灯闪烁。

穿着休闲服的年轻导师踩上了斑马线。

马路上很安静,没有车辆驶过。他按下蓝牙的免提键,从人行道匆匆走过。

就在视野尽头拐弯的地方,有一辆火红的跑车呼啸而来。

司机喝了酒,大脑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看见前面有人,连忙踩刹车,麻痹的酒精却错将油门当成刹车,一脚踩到了底。

电话刚刚接通,发出“嘟——嘟——”的忙音。

宗洛侧头,骤然看见那辆超速行驶,朝他径直撞来的跑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

跟在背后走神的虞北洲瞳孔骤缩:“师兄——”

他不顾一切地朝前扑去,想要如往常一般运起轻功将青年掠走,然而身体却在接触到宗洛的瞬间幻化成透明,直直穿过了那道正行走在斑马线上,来不及避开的人影。

在那一瞬间,宗洛也睁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见了。

他看见自己面前出现一张模糊的,昳丽的陌生容颜。

陌生的脸上是一眼可见的惊慌和失措。

他不知道这个拼了命也想救他的人是谁,更不认识,在他活着的二十几年里,从未有人的容颜能同这张集造物主钟爱的脸相媲美。

然而他们还是擦肩而过了。那片殷红的衣角从他眼前闪过,最终沉淀成没有知觉的红。

但是在死前的最后一瞬间,宗洛将这张脸深深地印进了灵魂的深处。

穿书以后的宗洛以为,自己是放下手机后睡了一觉便穿书了。

其实并不是。他只是忘记了。

忘记了自己出了车祸,忘记了被碾压的痛楚,也忘记了在最后一瞬间,在空中忽然出现,朝他扑过来的陌生红衣青年。

他只是把这些尘封在了灵魂的最深处。

等到再次见到那人,来自灵魂深处的牵引令他不自觉地为之所吸引,以至于神魂颠倒。

他们曾经是见过的,生死线上,一面之缘。

一眼万年。

“嘎嘎嘎——”

车轮与重物相撞,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黑白斑马线被染成了血色。

刚买的小笼包全部倒到了地上,哗啦啦散了一地,甚至还散发着刚出笼时的温热。躺在血泊中的时候,好像洒上一层刺眼的番茄酱。

霎时间,静寂的十字路口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

路人的尖叫,救护车的警笛,肇事司机踉踉跄跄跪倒,听见声音后匆忙跑出来目睹全程的早餐店老板

“那是隔壁a大学的教授!才二十几岁,年纪轻轻,本该有不知道多好的前途!!”

闻讯而来的记者站在马路旁,朝着黑洞洞的话筒,面上满是悲恸:“然而却因为司机酒驾,酿下不可挽回的后果。抢救无效,当场身亡。”

在这一片喧杂的声音里,虞北洲怔愣地站立在原地。

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什么也没抓住的手,眼睛同斑马线上的鲜血一样红。

这并不是结束。

静默之后,画面仿佛录像倒带一般,再度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年轻的教授站在斑马线旁,拨通了那个电话。

跑车依旧冲向了他。虞北洲还是一样扑了出去。

一滩血。

画面再一次倒带重演。

回放了不知道多少次,虞北洲不知道冲出去多少次。

——哪怕他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被天道操纵的轮回,他也仍旧执拗地扑过去。

永远都是一样的结局。

不知道过了多少次,他才终于站直身体,冷冷地的道:“你让我看这个,只是为了欣赏我这幅狼狈的样子吗?”

从诛仙台跳下来的刹那,虞北洲便知道,这个世界并非他所熟悉的世界。那个神秘的声音也肯定了他的猜测。

然而他的师兄却死了,真真切切地死在了他的面前,千千万万次。

这喧闹的背景声骤然按下休止符。

四周景色凝固,如同打翻调料盘一般,静止在了刹那。

天道终于开口了。

【此等变数,原本就非此世之人,不过一介孤魂野鬼】

至高的意念朦朦胧胧响起【若是没有这等变数,汝应当遵循命数,封王称帝登仙台,未来以身合道,与天同寿,永垂不朽】

【这是汝应有的,正确的轨迹和命运】

说到这里,缥缈虚无,本该不应有任何情绪的天道意念也格外不悦。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命数,才让它孕育指定的气运之子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强行回溯时间还不够,如今竟成了濒死状态。

毕竟是千万亿年位面才能诞生一个的,珍贵的,天地大道都所珍爱的人。放到宗洛的世界,被称为“主角”的存在。天道到底还是不想轻易放弃,于是便在虞北洲死前凝固了时间,强行把人扯到另一个世界线。

另一条没有变数存在的时间线。

天道是独立于时间与空间之外的产物。

它能够将虞北洲带回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但是却不会给予他干涉这一切的权力,只能默默地观看。

【汝所看见的一切,皆为真实】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只要汝愿意留在这里,汝仍旧可以是万人之上的仙尊,未来同吾合道,化身天道也未尝不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

“”

“那他呢?”

天道的意念冷酷而无情【正如汝所见,他死了】

“你能救他吗?”

虞北洲问,但那个冰冷的声音却陷入了沉默,不予回答。

于是他肯定:“你能。”

虞北洲握紧了拳头,沉默地看着眼前静默的灰白世界,看着马路上他的师兄无声地躺倒在地,鲜血汩汩、再无生机。

终于,久久,他才露出与以往相同的,带着尖锐嘲讽的笑容,声音嘶哑:“你可以救他,救下他我便同你去当那个什么劳什子仙尊,走我应走的路。”

“你可以让我不记得他,让我忘了他,随便你怎么样。”

“只要你能救活他,你说的一切,我都答应。”

天道并没有插手异世的权力。

想将这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复活,办法只有一个。

带走他的魂魄,放到天道管辖的世界。

许久,那个缥缈的声音才幽幽传来,内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吾已经带了无数个世界线的你回到这一刻,然而每一个你,都会作下这个决定】

天道掌管着无数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里,有着无数个虞北洲。

原先,这只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变数。

第一个宗洛意外穿书,跌进了书中的世界。

变从这一个虞北洲开始,汇聚成蝴蝶闪动翅膀的风暴。

往后的每一个宗洛,都由天道出手保下。

这些不同的平行世界里,但凡有一个虞北洲首肯,遵循原先的命运线,天道便能成功补全。

然而没有一个虞北洲选择自己顺遂的人生。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溯时间,选择了死在战场,在斑马线前,说出了同一句话。

“救他,我可以放弃一切。”

【你走吧】天道平静地说。

或许是不存在的怜悯,或许是它觉得这么多平行世界里总有下一个虞北洲会答应,它放过了这一个伤痕累累的虞北洲。

【汝便当作,这是一场梦境】

总会有下一个虞北洲,或许永远不会有。

昏暗的房间里,身受重伤的红衣青年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守在床榻旁,翅膀被箭刺伤,正在休养生息的丑鹰听见,立马抬起头来,啄了啄他的僵硬的指尖。

“没事。”

终于恍然回神的虞北洲低声道。

他摸着心口上缠绕的绷带,回神自己竟然没死的同时,安抚地碰了碰丑鹰圆滚滚的脑袋。

“只是一场噩梦很好,梦终了,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