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在准备巫祭大典的同时,储君大典也同样处于准备中。
历届都是巫祭大典抉择顺应国运的皇子,同皇帝起进行祈福,待祈福过后再场封为皇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这样的储君不仅顺应民意,也顺应天意。再加上老宗的传统,除非是皇帝中意的皇子势弱,例如渊帝继位前差点被大皇子集合力量暗杀,否则储君大典就算是尘埃落定。
若是其他皇子还有反叛之心,储君也可适情况下动武。反正宗每场皇位更迭都得打上架,就几乎没有和平变更过的情况,这都是惯例了。
看木牌展示的结果,反应大的还是其他皇子。
谁能想到后木牌测的结果,竟然是向不受宠的三皇子?!
宗永柳面『色』铁青片,宗弘玖神『色』怨毒,就连向虚伪的宗承肆也破了功,手指深深地刻入掌心,留下几个月牙般的血痕。反倒宗元武,脸上呵呵傻笑,看起还挺为他三皇兄高兴的。
除了皇子以外,站队不同皇子的世也颇有微词。朝臣反倒各个眼观鼻鼻观心,薛御史脸上『露』欣慰的神情,裴谦雪则是直直白白的错愕,连藏在袖里的上表奏疏都没得及掏。
然,错愕的还是宗洛。
白衣皇子呆愣愣地被推上祭坛,如同只呆头鹅。
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自己洗干净到赶巫祭大典的路上,宗洛的心情忽然诡异地平静下。
以至于他跪在祭坛底下,太巫召唤木盒,其他皇子翘首以盼,希望着木牌上现他的名字时,他依旧心如止水。
因为接下的展,宗洛已经知晓。
前世他就是这样跪在这里,忍不住悄悄抬头,撞上渊帝冰寒彻骨的视线,紧接着便是雷霆震怒。而后□□三皇子府,配边疆
再不济,则是因为这辈子他的主动告知,渊帝从木牌上得到了确认,怀疑自己被愚弄了这么多年,怒之下那道赐死圣旨颁布下。
不外乎这种结果。
从知晓这件事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痛苦归痛苦,但是在坦白切后,宗洛也可以做到坦然面对结果,无论是哪种。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渊帝后念的,是他的名字。
更没有想到,亮起金光的木牌上,竟然真的刻着宗洛个字。
在巫觋高声宣布下任命定的储君是三皇子之后,整个皇城都沸腾了起。或者用沸腾个字形容都有些轻了,街头巷尾上是着着的欢欣鼓舞,欢呼声震耳欲聋。
“太好了,三皇子是我们未的皇帝!”
“果真是三皇子,果真是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民众不知道什么夺储,世站位,什么朝廷党派相争。他们只知道三皇子是好人,行军打仗体恤民众样样能行。城年四季施粥的客栈是三皇子的,『药』铺里免费问诊的大夫是三皇子府,平日赈灾先马的也是玄骑。
几乎是木牌亮起的瞬间,直站在祭坛正中,高举骨杖的太巫忽而呕血。
与之相对,四方巫祠里从异兽脖颈里流到血槽里的血也迅速变成淡『色』。在这之后,太巫就紧闭双眼,念念有词,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岁。
被推上前去的宗洛浑浑噩噩地同渊帝起继续巫祭大典的流程。
先是布阵,上香,『吟』唱巫乐,拿起艾草枝条,沾了深绿『色』『液』体的树叶从空中扫过,散落滴滴点点的扬尘。
巫祭大典仍在继续。
天空正中,那朵淡金『色』的云愈亮了。
夔纹图腾仿佛活过样,角足不断于云层之上盘旋,长尾如钩般卷起,张开虚幻的大。
“天佑我大渊!”
身披玄金龙袍的帝王同他并肩而立,举起手中的青铜酒盏。
冰冷的酒『液』洒在祭坛地面。登时间,祭坛上铭刻的神秘纹路也像是点亮苏醒,遥遥同天空上的图腾相照应。
宗洛也愣愣地抬手。
“天佑我大渊!”
皇城内传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高过声,翻起音浪。
巫祭大典持续了很久,从早晨到正午。
待到太巫退场更换服饰,宗洛才终于有了些喘息的余地。
手里拿着托盘的宫人陆陆续续地垂首上前。
内里盛放着件九章衮冕,玄衣五章,纁裳四章,共九章。白纱中单,绶五采,小绶三,条理分明。其上印着暗金图纹,针脚细密,上有金钩,贯以玉珠,甚至还有方才现在云端上的夔纹,极尽繁琐华贵。
另旁绒垫上则是顶九旒冕,皆用流苏金玉串起,顶端串着红缨。缀着九颗闪闪光的玉珠。
正是上回渊帝生辰前,制衣局不小心给宗洛拿错的皇太子衮冕。
皇太子的冕服是同帝王样的玄红配『色』,极尽稳重,无比威严。除此之外,其余皇子冕服皆不能用此配『色』。
巫祭大典之后,紧接着便是储君大典,换了衣服就得上去。
下人帮他华服加身,宗洛则像个木偶样,任由他人摆弄。
尊贵无双,象征着无上权力,下任帝王继承者的华贵衣袍件件加诸到他的身上,紧接着是腰带,挂饰
祭坛下方,重站了起的朝臣们纷纷松了气。
今天大清早他们这里的时候,圣上的面『色』那个叫几乎能滴墨,看起就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好在三皇子顺利的成为了储君,圣上的脸『色』也就肉眼可见地雷雨转晴,甚至达到历史以的峰值,大手挥就要赏,要大赦天下,又群臣看得愣愣的。
圣心难测,众人在心底摇头,果然是圣心难测。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待换完衣服后,渊帝看着面前的华服加身的三子,思及自己多年心血栽培,终于将人拉扯大。心中骄傲,语气虽带着严厉,也不免柔和些许。
原本按照章程,储君换完衣服,在高台之上,应由帝王亲自为其戴上九旒冕。
高台之上就站着位,即使万众瞩目,的也是悄悄话。
然而既然渊帝要在这时同宗洛话,旁人自然也不敢指摘句不是,只敢这么候着。
收拢在绣着金线袖下的手骤然收紧,宗洛咬了咬牙,低声问道:“儿臣并未心不在焉,只是父皇,您昨夜醉酒,可曾记得醉酒期间生了什么事?”
旁下人奉着托盘跪在地上,也是不见的。
渊帝皱眉道:“为何会不记得?朕初也是行过军的,不千杯不醉,至少百杯绝无问题。”
那便是到了的意思了。
宗洛惊愕地抬眸:“那父皇为何”
帝王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从托盘中拿湛卢。
虽然早些时候,渊帝便将这王剑赠予宗洛。然而毕竟是私下赠予,没有大张旗鼓,也并非所有人看到湛卢的剑鞘都知道湛卢长什么模样。
如今提到明面上,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晓这件事。
王剑湛卢,打的天下第剑。若是不满意这位皇太子,又怎会赠予?
“什么为何?”
渊帝亲自帮他剑系上,不经意般轻描淡道:“不过你到这个,也古怪,朕昨夜倒还真做了个噩梦。”
“朕梦见你跪在朕的面前,自己不是朕的血脉,还解下湛卢,掏未曾服用的仙丹和玄骑虎符放在塌上。醒后,塌上还真有湛卢和虎符,若非没看到仙丹,今日大典也未曾差错,恐怕朕也得被那噩梦魇进去。”
那些战战兢兢的臣子们肯定想不到,便是因为这个噩梦,圣上整个早晨持续着低气压状态,唯恐做的是预知梦,噩梦变成现。
宗洛着,只觉得四肢寒:“没有仙丹?”
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在磕头前,老老这三样东西整整齐齐摆在长榻上,反复确认,这才离开的啊。
怎么可能会没有仙丹呢?
“胡什么呢,那仙丹不早被你吃了,难不成你也做了噩梦?”
“可是我真的不是——”宗洛想,又片刻哑然。
木牌亮了,仙丹没了,他根本没法证明自己不是渊帝的血脉。
今日大好的日子,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渊帝没有介意宗洛这点不对,视线反而落到皇子头纯白的头上:“若朕早知道那仙丹有这般副作用应还是得用医圣的法子,稳妥些好,不能急于求成。”
“不过既然眼睛好了,也是件好事。若再拖,倒也不好。”再拖,恐怕就
这位冷肃的暴君顿了下,伸手从托盘里拿后件东西。
身穿九章衮冕的皇太子正跪在他的面前。
头悬挂着玉串的九旒冕稳稳地被拿起,轻轻地扣到了白皇子的头顶,同渊帝头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十二旒冕如辙。
末了,渊帝退后步。
他深深地,深深地打量了宗洛许久,终于满意地道:“不错,颇有朕的风范。”
这套皇太子的冕服,穿在宗洛身上,委再合适不过。
就连他自己,此刻也只觉得置身于梦境。
遥想起此世重生,宗洛初的目的,便是夺储。
只不过中途经历种种,历经波折,后主动放弃,又是身份之故。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身衣服,竟然真的被他穿在身上。
如面前这般,站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朝臣民众的叩拜,万众臣服,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即使其余皇子心里再不情愿,帝王和储君都是他们需要跪拜的对象。
“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声音震耳欲聋。
渊帝分明站在他身旁,声音像隔着雾般遥远,充满感慨:“朕等这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是啊,等得太久了。
按照老宗的规矩,直到登基前天,才能祖训传下,告知皇子真相。若非宗洛这辈子死遁,叫渊帝失而复得,又若非醉酒,宗洛恐怕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欢呼声仍在继续。
恍惚间,站在这天地之间,看着下方乌压压顶礼膜拜的人头,宗洛如坠冰窖。
因为他知道这是假的。
他放在渊帝身旁的仙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唯的可能不外乎被人拿走。
木牌上刻着宗洛的名字,他压根就不是渊帝的血脉,原本应干干净净,什么也测不。
穿在他身上的冕服,本该穿在另个人身上。
享受这切的人,不该是他。
而他已无力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