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塞外风雪连天,星辰却闪烁如初,一颗一颗硕地挂在深黑幕布上,仿佛伸手可摘得。
军营里仍旧挂火光。
最前线的士兵需要十二个时辰进行轮岗,天黑才需要警戒的时候,从早到晚了望岗上的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外探查的斥候也得小翼翼负责四周警戒,时刻注意敌方的动向。
雪原的夜晚总偏早,夜晚没有虫鸣,唯有寒风呼啸。
一片静寂里,白衣皇抱湛卢,坐在军营中央的火堆前,脸上神情近乎于空白,和他如今的发『色』一样空寂。
过了许久,他才伸出手去,将手上湛卢的剑柄卸下,变戏法一样复那天渊帝推出剑里乾坤的动。
小小的四方的黑匣里,放一瓶用白玉瓶装的金疮『药』。
宗洛记得这个瓶。
老太医就和医圣两个人一见投缘,在为他治疗睛的时候,两人就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研制新『药』。他们从宗承肆那里薅来的仙丹配方里得到什么不得了的启示,找渊帝批了一批珍贵『药』下来做研究。在他休息的那几天,据说已经颇见成效,堪称神『药』,可惜原料过于珍贵,只能继续换其中『药』研究,想要研究出可以推行于军中量产的『药』。
最后成品出来没几瓶,全部充入皇宫库内。
其中一瓶,便在此刻的他手里。
明明上将湛卢赐给他的时候,里面还空的。这瓶神『药』数量不过三四瓶,究竟谁吩咐放进去的,仍旧无需多言。
宗洛地看了这瓶金疮『药』许久,这才伸出手去,将它从剑里乾坤里拿出来,揣到自己衣襟暗袋内。
古人的衣服不方便携带随身品,这点宗洛早就考虑到了。
他曾经叫绣娘改过自己所有的衣服,在内侧缝了个暗袋。真要受到致命伤了,从衣服里直接掏肯比用力打开剑柄要来得简单。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新把剑柄推了去,继续抱湛卢发呆。
“噼啪噼啪”
柴火靠在一起燃烧,中央卷起熊熊烈火,窜到空中,嘎吱响。
靠近火源的地方,为剧烈的温度,空气也被扭曲些许。
宗洛就盯火焰中央那片漾开的颜『色』发呆,像麻木的傀儡。
他什么也没想。
或许失复得太过宝贵,自那夜恢复目力,赐剑过后,渊帝再也没有试图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先亲自送出城外,再直接派使者送来金丝软甲和湛卢,又放进神『药』。那位冷酷威严的暴君不会多说,也不多言,但头或需要时,这份沉甸甸的父爱永远都在。
今日边关发生的事,等到宗洛数月后班师朝,恐怕全皇城的人都会知晓渊帝赐予他湛卢。
仁道王剑湛卢一出,几乎就差把“朕中意的未来皇太”几个字明晃晃焊在宗洛头上。
真啊。
这宗洛梦寐以求了两辈的事。
若放在过去,宗洛指不会有多开,多半得高兴疯了。
然在,除了淡漠以外,他几乎受不到任何情绪。
在极度痛苦过后,人的脑会开启一种保护机制,那就下意识避之前自己的痛苦,催眠自己,用什么也不想来麻痹这种痛楚。
催眠,却也依旧存在。
满头白发就宗洛证据。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生平头一次,一向以聪慧理智闻名的他也凑不清自己的神智。只觉得自虞北洲拆开惊喜的那夜过后,这一个月来,每日过得浑浑噩噩,几乎分不清天黑日明。
即使冷静了这么多天,又远离皇城,依旧觉得恍惚非常。
白衣皇伸出手去,轻轻抚『摸』湛卢冰冷的剑身,指尖委顿。
薄亮的剑面照出他的瞳孔。
虽说剑锋如雪,却也映得火光。
果不其然,第二日,寒门关内便传来了讲和的讯号。
顶风雪来的豫国使者在关隘前被玄骑检查,卸下自己身上所有的武器,确认无误后,这才被允许短暂停留于军营外的临时帐篷内。
片刻后,穆元龙披风雪来,同豫国使者相谈。
至于主将宗洛,若一个使者来,他就得出门去见,那也太掉面了。让副将来迎接最的。
豫国使者的意思十分明确,先打官腔说了一通『逼』『逼』赖赖夸赞玄骑威武的话,这才说到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要渊能够撤兵,豫王愿以黄金万两,布匹千匹,良田城池做交换。”
“此事我还需要禀告主将,切实商讨过后方可知晓。”
穆元龙点了点头,神『色』不见端倪,一副全权以宗洛为主的模样。
玄骑副将穆元龙出了名的忠诚。当日三皇函谷关一战后他被提拔为玄骑主将,结果没想到的,等一年后主将归来,他竟然就这么甘情愿地把位置让了出去。
明明都提出黄金和城池的条件了,竟然还不为所动。
豫国使者下不慌,反倒谄媚地道:“豫王还说,愿将豫国第一美人嫁渊帝王,渊喜结连理,永结同,世代为亲。”
半晌后,穆元龙将讲和的内容告知宗洛。
负手站在舆图前的皇嗤笑一:“这豫王软骨头的程度实超乎我的想象。”
豫国第一美人也荒第一美人,名头落在豫国五公主身上。
五公主由淑妃所出,据说继承了她母亲的样貌,生得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模样,还未及笄,美貌之名便传遍列国,求娶的公从豫国皇城北边排到南边,只为求见公主一。
淑妃本就美貌得豫王圣宠,五公主自然也袭臣了母亲的圣宠,从小在深宫里娇生惯养,『性』跋扈嚣张。据说豫王老来得女,那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连五公主一件云裳,都要整整三十个绣娘不眠不休为她织三十天才能得来,做派极尽奢华。
先不说五公主为人,受宠不受宠。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在家国存亡之际,豫王还不说和亲就和亲,说外嫁就外嫁。
宗洛摇了摇头,底失望。
再怎么宠爱,也不过无事时给几口糖,若真遇到事,便如同一个件般置换出去了。
上听到风,豫王也第一时间进献了一批美人给渊帝。
果真,被美『色』酒『色』掏空的脑里,除了自己的王位,别的什么都能舍弃,早已不剩什么。
也无怪乎上辈为了能同渊讲和,豫王甚至昏庸到用一道圣旨『逼』死老将,向敌国表忠,荒唐荒谬。
“讲和不可能的,昔日父——”
宗洛停顿了一下:“渊帝攻入阿国时,阿国皇帝带领嫔妃皇跪在殿外,也没能阻止渊铁骑的推进。”
“等明日使者过来,你便告诉他。渊不接受求和,要么战,要么死。”
宗洛不知道上辈主掌这场战役的谁的。
但他知道,面对所有求和的使臣,渊将领都只会有一个答案。
第二日,了望塔的骑兵们观察到远处城墙外辅营的士兵有动向,连忙前来汇报:“殿下,有情况。”
宗洛拿起竹筒制成的简易版千里望,朝远处看去。
穿书前他就搞理科的,在军中闲无事,发明不少黑科技小玩意,行军打仗的时候起了不少奇效。
当然了,为书中世界本就有内力轻功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存在,科学的东西便没有实世界那么的效用。不过实用『性』依旧很高。
很快,宗洛就发,对面正在撤军后退,甚至把了望塔都收走。
辅营军营外用以观察探测敌情的先营。
若辅营都往后撤了,便相当于将主军营暴『露』在敌方前。即使有城墙掩,也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撤兵十里,这不战退的意思。
这显然不可能那位铁骨铮铮武安君的意思。
宗洛把千里望放下,中唏嘘。
很快,豫国使臣又屁颠屁颠跑来。
这经过玄骑检查的时候,他便轻车熟路了,老老实实卸下身上所有东西。
穆元龙皱眉,用剑挑开他身上的包裹:“你这些什么东西?”
“穆将军的话,这些我们王带来的地图。”
使臣展开手里的图纸:“上方标注的这些城池,渊若看中,可以随便挑随便选。”
他搓了搓手:“昨日或许表述不清,王的意绝对实打实的。”
很快,这张图纸便被呈递到主将桌上。
宗洛摊开一看,内里一副豫国疆域图。除了豫国皇城周围几个要城池以外,其他城池几乎全部画上了记号。
他『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明日待他来,把这个还给他。”
第三日,使臣的脸『色』明显慌张不少。
按照战场上流传下来的规矩,若讲和,只得在三日内统一意见。若三日内未能讲清,则意味谈判失败,双方随时可以开战。
前两日,豫国使臣已经放出绝部分条件,然却还不见渊方松口的意思。最后一日,若还不能打动渊,后果不堪设想。
全豫国估计也就只有豫王和皇城那些早就被金钱美『色』腐蚀的皇族臣们高枕无忧,以为渊一会同意求和了。
事实上,那位豫国最的『奸』臣,已经私底下在转移财产,盘算以什么名义改头换面逃到其他地方去,继续享用他这些年在豫国捞到的油水。
使臣咬咬牙:“若、若渊同意退兵,我豫国自愿甘为藩属国,年年朝贡。”
这豫王最后的退步。
此言一出,就连穆元龙也不由得咋舌。
难怪豫王这般高枕无忧,原来早就做最坏的打算。
然下一秒,雪同『色』的皇掀开了帐帘,语气平静:“去吧,其在这里多费口舌,不如让武安君出来布阵迎战。”
“此战,渊势在必得。元龙,送客。”
穆元龙看豫国使臣脸『色』“唰——”地一下变白,连走路都走不稳。
他们一同走出临时军营。
下一秒,穆元龙就看见自家殿下这一月以来几乎未曾变过,近乎于无悲无喜,无殇无悦的神情骤然出波动。
虽然很浅,但的的确确这些天唯一一次。
穆元龙抬眸去看。
只见近乎于霜雪『色』调的空中骤然多了一尾黑『色』,在玄骑军营上盘旋。
若放在黑夜,或许还难以得见。只白天,便刺目到砂石一点,清晰明显。
那一只苍鹰,一只丑陋的苍鹰。
然这只鹰却和他的主人一样有名。
只它渊北宁王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