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月姿态毫不扭捏,落落大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宗洛的好感。
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特别是宗永柳,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场是个人都知道,他追在沈心月背后有一段时间了,一有什么好东西就眼巴巴地送过去。到底有几分真心不好说,至少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绝对是一往情深的模样。
只可惜沈心月对他从来不冷不热。
平日里的礼貌还是会维持,不至于到洪水猛兽的地步,但也绝对称不上热络。和如今这种主动上前打招呼更是天差地别。
宗洛面上挂着微笑,同她颔首致意:“沈姑娘。”
算来算去,这还是他同沈心月第三次见面,前面两次都是在公共场合,几乎没说过话。
但是看对方明明知晓他眼盲,却仍旧拜托太尉给渊帝吹风的情况来看,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造就的事。
他在心里思忖。难道是自己太过迟钝,所以才没发现对方的心意吗。
“早前就听说殿下武艺无双,我等早就久仰大名,殿下不如同我一起到那边去试试,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白衣皇子脸上覆着白绫,沈心月礼貌地没有多看,仿佛视若罔闻。
她早就知道三皇子自函谷关一役大难不死归来后,不仅双目失明,据说还落得失忆的毛病。
沈心月不在乎。
她家是将门世家,虽然沈太尉早已不带兵多年,但家风仍在。
全大渊青年才俊,公子小姐,只要是习武之人,就没有不崇拜三皇子的。三皇子能文能武,武艺师从鬼谷,领兵作战排兵布阵也样样精通。甚至发明出不少从未听闻过的打法,连爷爷看了军报后都大叹后生可畏。
沈心月也一样。她的武术教习曾经同三皇子共事过,对其赞不绝口。所以她一直对这位明明贵为龙子,却心系天下的三皇子极其有好感。
三皇子很少回京,似乎总在外面打仗,每年也就回来一两次。
但凡三皇子回京,朱雀大道上永远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骑着照夜白的皇子带领着从头到脚到马都是纯黑色的玄骑入城,秩序井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抹唯一的白色身上。
沈心月则同其他贵家小姐们包下全皇城最好的茶楼,坐在高处绝佳位置往下看,视线追随那个人的背影。
“这几乎整个皇城的人都来了吧。”
“三皇子果真天人之姿,如清风朗月。这一战据说打得燕国毫无还手之力,实在是”
“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位。”
大渊风气开放,遇见喜欢的男子女子,至少私底下不会藏着掖着。再大胆点,公开求爱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至少沈心月那一圈小姐妹,都对三皇子心怀仰慕。
只可惜三皇子实在太像仙人了。并非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天神,而是不染尘埃,不容玷污的仙。让人无法想象他走下云端,沾染情爱的模样。
在他面前,饶是平日里飒爽英姿,行事果决的沈心月也自惭形秽。
更别说函谷关之后,三皇子为国捐躯,真正在大渊百姓心里成为等同于神一般的人物。
原本大难不死,应是天大的喜事,谁又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若不是听见三皇子失忆的消息,沈心月想,恐怕她也是不敢同爷爷说的。但是她也的确到了这个年纪,又恰好有足够优渥高贵的出身,能够自己给自己做主的话,还是想放手试一试。
对面的宗洛完全不知道这位沈姑娘的心路历程。
他只觉得这姑娘说话爽朗,十分飒气。
再加之自己如今这样一幅模样,这都还能勇敢追爱,也是一片真心了。不管未来怎么样,既然父皇吩咐过,八字还没一撇,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比试,自己又何必扭扭捏捏?
于是他欣然同意:“好。”
见三皇子答应,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世家公子小姐们纷纷面露惊喜。
往日里三皇子回来的时候少,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相处机会。
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不让人感到欢欣雀跃呢?
在场唯一咬碎牙齿的,也就只有宗永柳了。
“三殿下请随我来。”沈心月低声道。
“多谢沈姑娘。”宗洛知道她是害怕自己看不见不知道路,故此委婉说辞,并没有拂去好意,而是乖乖跟在背后。
就在他们刚刚走了两步的时候,白衣皇子忽然警觉地回眸。
在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抽出腰间佩着的七星龙渊,剑锋如同冷冽寒霜般在空中划开一个半心圆,直直将破空而来的箭矢斩落。
“有刺客!”
另一旁公子们吓得连连后退,沈心月则面目凝重,反手展开挂在腰间的长鞭,在地上拍得猎猎作响,心底羞愧。
三殿下即使这般,也比她们这等五官健全反应更加灵敏。想来自己方才实在是多此一举。
一片如临大敌中,宗洛微微低头,衔起地上砍断成两半的羽箭。
羽箭后方依旧还带着一点痕迹。
他抬眸朝着角楼边看去,似有所感。
那里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宗洛总觉得那里不久前应该有一抹红色
表面上完成过一次渊帝的吩咐后,宗洛便继续蹲在宫里闭门不出。
皇城里听说三皇子竟然跑去踏青了,于是纷纷给三皇子府递拜帖,期望能够同这位入住羽春宫,如今又失忆有疾的实权皇子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打探些消息。
结果谁也没想到,宗洛一概回绝。
这下,没有门路的人便纷纷去巴结那位由三皇子亲手提点的新晋官员顾子元了。
年节过后,奉常在开春第一天就献上了关于巫祭大典如何举办,具体流程的奏折。
按理来说,巫祭大典早在去年就该办了。只不过那会儿举国哀悼,上书的折子被渊帝一通发怒直接驳回了,再也无人敢提。
只是拖到今年,巫祭大典说什么也不能再拖下去。
渊帝知天命大寿一过,立储一事可谓势在必行。
这回,折子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最终定在了夏秋时候。
按照大渊的规矩,举办巫祭大典之前得有一件天大的喜事。
于是年节后,各个兵团也开始了加紧筹备,计划继续朝剩下的两个国家出兵,早日完成平定中原的夙愿。
如今只剩两个国家,也就没必要进行什么先前的部署了,直接双线开动。这几日渊帝都在召见几个兵团的将领,包括平日里看起来游手好闲的虞北洲,都频繁进出宫内,严阵以待。
宗洛也寻思着他该什么时候让眼睛更加恢复一点。
前几日,太医院为他诊脉,说是过两日就可以服用仙丹进补了。
若是放在之前,宗洛一定会等到彻底布局完成,确定无误,甚至拖到巫祭大典最后一刻,才会宣告自己眼睛顺理成章地恢复。
但是现在
赶在本月十五之前,在外赈灾的裴谦雪终于带着玄骑返回皇城。
因为事情办得十分妥当,渊帝龙颜大悦,让裴谦雪把先前没能休息的年节假顺延到了现在。
于是这几天,裴谦雪经常有事没事就往宫中跑,来找宗洛喝茶聊天。
因为前几日的梦境,宗洛对于这些男配的心情格外复杂。便也就没有拒绝。
他们聊着聊着,说起了巫祭大典的事,顺势也聊到了太巫占卜。
“比起天命抉择,太巫占卜更像是先有因,再有果。”
先前宗洛一直搞不明白太巫推算国运到底是怎样一个参考依据,没想到裴谦雪倒是知道一些。
“原本巫祭大典去年就该举办,正好奉常告假,我也曾有幸主持过一段时间,所以知晓一些。”裴谦雪解释道。
不少朝廷大臣都推测,太巫推算的是国运,并非绝对意义上的谁更适合当储君。
这两者是结合起来看的,因为未来变幻莫测,所以皇子各人性格因素固然重要,皇子自身实力的范畴也会纳入考量。
所以即使是巫祭大典决定最终储君人选,各个想要参与夺储的依旧打得不可开交,抢夺对方人脉势力,就是为了给自己添砖加瓦。
这就是说,天资不够,后天来补。
“不过到底实力范畴会参考多少,却也不得而知。”
裴谦雪苦笑:“太巫的占卜原理和选择原理从来都是绝密内容,历来只有历代渊帝知晓,其他人都不为所知。”
其实裴谦雪更倾向于大臣们的猜测都是放出来的烟雾弹。
毕竟当初渊帝还是皇子时,巫祭大典上就发生过一场不同寻常的骚乱。测算出来的木牌被无缘无故毁坏,最后不得已,先帝亲口立储,将自己最宠爱的小皇子立为太子。
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只知道立储大典过后两天,渊帝就抄起兵器造反了。砍翻自己的兄弟手足,直接血洗皇城,一路杀进章宫去见先帝。
自此之后,所有人都对神秘的巫祭大典讳莫如深。
不少老臣都说,当日测算出来的太子应当是渊帝才是,偏偏先帝一意孤行,非要立小皇子为太子,这才造就之后的悲剧。
宗洛笑了笑,眼眸中沉着思忖。
不管怎么说,虽然裴谦雪说的大多都是道听途说的消息,不确保准确性。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太巫的确可以卜算出最后登上皇位的是谁,而非谁最适合登上皇位
送走裴谦雪后,他叹了口气。
今晚子时一过,又是一个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