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气氛一阵沉默。
苏檐雨僵硬地直起身,不敢抬头,只盯着眼前的小方天地,沈梵桉规整的白色衬衫上被她印上了一道似有若无的唇印,位置还挺暧昧,恰好在胸肌上。
“……”
苏檐雨顿时脸颊冒火,她懊恼地闭了闭眼,欲哭无泪。
想死。
沈梵桉早已松开了她的手腕,温软的触感随之消失,他手指微蜷,下意识滚了滚喉结,察觉自己心跳正在朝着不正常的速度发展,幽沉的眸光有些不太自然地晃了晃,他低敛黑眸,静静望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女孩,似在担忧被她发现自己的反常,耳根悄然发烫。
他二十九了,虽不曾谈过恋爱,但以往的生活中并不乏被异性主动追求的经历。
她们当中有大胆炙热的,也有小意温柔的,可不管对方如何撩拨,他从未出现过此刻类似于局促紧张的情绪。
沈梵桉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
难不成,他其实喜欢……妹妹型的?
有病。
沈梵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因他从小几乎是奶奶带大的,所以道德感较高,哪怕是不婚主义,骨子里也不太能接受比自己小太多的恋人和伴侣,那会令他觉得自己在犯罪。
苏檐雨可比他小了整四岁。
沈梵桉恍若惊醒,他轻咳一声,抬手松了松领带,拉开彼此间过于亲密的距离,这才感到呼吸通畅了点。
“走路小心。”他淡淡道,嗓音似含着砂砾,又哑又沉。
苏檐雨没回应,她还盯着唇印的位置,欲言又止,想提醒他又不好意思。
似是注意到了女孩“火热”的视线,沈梵桉迟疑地低头看去。
洁白的布料上淡色的唇印十分突兀。
“……”
他眼神诧异地看向她,四目相对,空气陷入诡异的沉寂。
苏檐雨已经麻了,她确定自己今天根本就不该出门,倒霉事一件赶着一件。
沈梵桉要是顶着这个唇印和她一起下楼,都不用褚怀宁开口,她就会被在场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苏檐雨指了指他搭在臂弯里的西服外套,上抬的眼神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害怕被家长训斥,心虚地低声提醒:“你把外套穿上吧。”
沈梵桉眸色晦暗,他没说话,定定看了她一眼,将外套穿好,扣子系上,欲盖弥彰似的掩藏胸前暧昧的痕迹,之后便不再管她,先一步下了楼。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苏檐雨才颓丧地呼出一口气,情绪霎时低落到了谷底。
她疲惫地倚靠着墙壁,唇角轻扯的弧度带着淡淡苦涩。
为什么每一次自己在他面前总做不到得体大方,非要发生点事故,给他惹出麻烦才作罢。
本来都决定死心了,可连结束都这么不体面。
苏檐雨心口闷窒,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她故意拖延了一会才回到展厅,望了一圈,不见沈梵桉和他女朋友的身影,心里不知是失落更多还是轻松更多。
折腾了一顿,苏檐雨没了继续参观的兴趣,她穿过大厅,从侧门走了出去,逃到院中一处静谧无人的亭廊下。
竹柏文萃,风声潇潇,满眼柔和的绿意,心都静了下来。
想着自己人生第一次穿旗袍,苏檐雨掏出手机拍了张自拍准备发朋友圈,编辑配文的时候想起自己今个是来看琵琶展的,不拍张琵琶的照片不就浪费了。
思及此,她转身准备回去,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望着她的沈梵桉。
男人身姿挺拔,一如既往冷淡疏离的模样,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那她刚才摆剪刀手嘟嘴装萌自拍的样子不就也被他尽收眼底了?
苏檐雨:“……”
呵,习惯了。
苏檐雨这次连招呼都没力气打了,垂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越过男人就要离开。
“你的邀请函是我送的。”沈梵桉忽然轻声开口。
苏檐雨脚步一顿,讶异地看向他。
她想起邀请函上那个用钢笔手写的“苏檐雨”三个字。
怪不得觉得眼熟,原来是沈梵桉写的。
所以他一早知道她会来。
沈梵桉走到亭檐下,背对着她,继续说:“没想到苏小姐和明老师认识。”
明老师?
估计就是江满口中那个艺术学院民乐系的老师吧。
苏檐雨走到他身侧,仰面摇摇头:“不认识,是我朋友知道我喜欢琵琶,所以帮我要了张邀请函。”
沈梵桉桃花眼微挑,无形地勾人:“你会弹琵琶?”
苏檐雨局促地错开对视的目光:“小时候学过。”
话音刚落,她猛地想起在展览上偷听到的对话。
【沈总去世的母亲,就是罗昀唯一的女儿,当年南舒最负盛名的琵琶演奏家,罗粤。】
大哥哥竟然是罗老师的儿子。
苏檐雨后知后觉地感到震惊,她怔怔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那双令她不敢直视的深情眼此时和记忆里的美丽女人渐渐重合。
真的好像。
瞧着姑娘突然一眨不眨地傻盯着他,沈梵桉呼吸一顿,目光下意识躲闪,敛眸撇开脸。
“那弹得怎么样?”他空咽了一口,有些干巴巴地接着问。
苏檐雨张了张嘴,打算和他坦白自己有幸得到过你母亲的点拨,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因为她又想起罗老师自缢而死的结局。
身为儿子,那一定是他最痛苦的回忆。
苏檐雨不希望沈梵桉被拉进那些回忆里。
“还不错,现在空闲下来还会时常练习。”她扬起笑脸,努力让自己明媚起来。
这一笑,眼尾弯垂,灵动得像只猫。
沈梵桉被迷了眼睛,不自觉放下防备,温声问道:“今天这些琴里,你最喜欢哪一把?”
苏檐雨不假思索:“当然是绮罗啊。”
沈梵桉眼梢倾泻淡淡赞许:“不错,瞧上把最贵的。”
苏檐雨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睫微颤,没忍住问出心中疑虑:“你要把它们全部卖掉吗?”
听到这话,男人收回视线,目光沉沉地望向墙根的文竹,喉结滚动:“嗯。”
“一把不留。”
苏檐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能敏锐地察觉到,沈梵桉并不开心。
她握了握口袋里的手机,盘算自己的存款有没有可能拍下绮罗。
今天那些商客都是冲着沈氏的资源来的,待会绝对争先恐后地抬价,她一个工作没多久的小医生绝无可能争得过。
烦闷之际,身旁的男人忽然叫了她一声。
“小雨。”
声音低绻,咬字温柔,仿若猫儿蓬软的尾巴,轻飘飘扫过心尖。
和她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苏檐雨一愣,直直看着他,忘了反应。
沈梵桉换了个话题:“常听泽皓这么叫你,是小名么?”
苏檐雨回过神,低下头,露出纤细白皙的后颈,她盯着自己的手指,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声音紧绷:“是。”
“那同意我也这么叫你吗?”
男人温柔起来,她根本招架不住。
苏檐雨心跳加速,飞快地点点头:“可以。”
沈梵桉轻笑,眸光潋滟:“马上拍卖会就开始了,小雨要不要留下凑个热闹?”“
她似被蛊惑,做不到拒绝:“好。”
一楼的会客厅被暂时布置成了拍卖现场,整齐的五排座位被逐渐填满。
从廊亭回来的路上,沈梵桉让她先过去,自己稍后就到,苏檐雨默不作声地寻了个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就如沈梵桉所说,她的钱也只够她看个热闹。
褚怀宁坐在第一排中间偏右的位置,她旁边正中央的座位应该是留给沈梵桉的。
看着女人美丽优雅的背影,苏檐雨眼神一黯,抿了抿唇。
不一会儿,随着拍卖师进场,低声交谈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褚怀宁频繁侧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疑惑沈梵桉怎么还不出现。
苏檐雨坐的地方后面恰好是空调口,温暖的风徐徐吹拂,叫人控制不住地升起困意,她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眼前泛起泪雾,有道黑色的身影在她身侧落座,苏檐雨好奇扭头扫了眼,当对上男人含笑的黑眸时,她瞬间清醒。
沈梵桉竖起手指轻抵了下唇,示意她别出声。
苏檐雨回过神的第一反应是看向前排独自一人的褚怀宁。
女人在低头看手机,下一秒,她抬手对台上的拍卖师示意了一下,对方会意点头,俯身靠近话筒,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