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喷到最高处时, 周围聚集了许多顾客与路人，悠扬的音乐伴随的人群雀跃声在空中飘荡，欢快的节奏却丝毫没影响二楼露台上的安静。
在场的同学很多, 但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
柏宴的话，让总是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中徘徊的洛嘉, 心底悬空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这段时间他的怀疑也得到了答案，他没会错意，柏宴还真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
洛嘉感到一阵阵不可思议，若是两只系统在, 他可能会抓住它们的机械臂疯狂摇摆，询问柏宴是不是被夺舍了。
那个将大部分攻略者都踢出任务世界的主角攻，是无情无欲的典范。
怎么可能呢，不是洛嘉妄自菲薄，柏宴就不像对人类有兴趣的样子。
在柏宴告白前, 就算证据越来越多，洛嘉都认为是自己异想天开。
紧接着, 就是柏宴那段话, 他该怎么回复。
可他思考了没几秒, 陡然想到柏宴的用词，是能不能[追求]。
洛嘉眨眨眼，不禁重复道：“只是追求？”
这时洛嘉的表情有点呆，他还以为是更……
柏宴的音色依旧清冷：“所以，可以吗？”
因为手指攥得太紧，他的指关节发白。
洛嘉感受到柏宴那罕见冲动下，一丝道不清的温柔。
这种事任何地方不都是直接追吗, 哪还需要被追求者的同意。
而追求之后，是否愿意交往是另一回事, 那是两人后面的发展。
柏宴没打算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追问，今天给洛嘉的冲击力已经足够大了。
冲击确实大，洛嘉的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追求什么的，这还需要考虑吗。
周围人屏气凝神，洛嘉安静了会，郑重点点头：“可以。”
柏宴松开已经将掌心扎出血痕的手指，始终紧绷的唇角柔和了下来，他在打一场没把握的仗，结果是未知数。
目前他要的是洛嘉知道他真正的想法，而不是继续拿他当失散已久的好友。
另外，他还要确定洛嘉对告白的反应。
柏宴还记得高中时一次偶然的对话，所谓的性单恋属性。
“谢谢。”柏宴轻声道。
“这没什么好谢的吧。”就一个不算机会的机会而已。
洛嘉错开柏宴含笑的眼神，柏宴不觉得他对我太小心了点吗？
洛嘉并不知道，在原地等待太久的人，得到首肯的滋味。
柏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在洛嘉还有些六神无主的脸上停留了会。
显然冲击波的余韵，对洛嘉来说还没那么快散去。
柏宴重新看向寂静的周遭，指着包厢内的圆桌，淡定的就像刚才当众告白的不是他，说：“上菜了，不去看看吗？”
几个组织者恍惚地站起来招呼大家进屋。
“啊对对，喷泉也看完了，吃饭吃饭！”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一群同学这才从刚才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洛嘉的回应，他们的表情都活络了不少。
离得近的太同学呼呼喘气，明明是柏宴等待回答，他们在这儿紧张什么。
“我下巴都要掉了，这次来联谊没白来，没想到能看到那么爆炸的事！”
“我觉得说不出去没人信。”
“不用说出去，我在现场都不敢信。”
“他可是柏宴啊，每学期让那么多追求者铩羽而归的大神，他竟然会——太意外了！”
其他人虽然没开口，但心里都赞同，可不就是大意外吗？谁能料到呢。
柏宴名声在外，这举动要是道听途说，是绝对会被盖章假新闻的存在。
待他们反应过来，柏宴刚才的问题是不是应该换个词。
女生可惜地说：“这么好的机会，柏神怎么不一步到位？”
把追求改成交往，多好。
“就是啊，我想象不出这世上居然有人忍心拒绝柏神，对着那张脸我连说话都不利索！”
“你们笨啊，那是我们能知道的吗，他们肯定是私底下交流的！”
“啊啊啊啊，更想知道了怎么办！洛嘉你到底想什么呢？”
洛嘉什么都没想，他捏着已经快被他捏扁的易拉罐，猛地灌了几口。
他最后慢吞吞地到包厢，只有柏宴身边还有个空位，是留给谁的很明显。
也许是柏宴做了一段时间的铺垫，洛嘉除了慌张和不知道怎么面对柏宴外，与平时差别不大，由于心头巨石落下反而安定了不少。
桌上推杯换盏，一群男生开了几瓶酒，要给柏宴满上的时候，他抬手挡了下：“待会要开车，你们喝吧。”
柏宴给自己和洛嘉都倒了饮料，递到洛嘉眼前。
“我自己来就好。”
“顺手，反正也要给自己倒的。”
“那个…”洛嘉支支吾吾的。
“喝太多，想去洗手间？”刚才就看到他连灌了一整罐。
“……”这你都能猜到，你到底有没有读心术！
“去吧，需要陪你吗？”
洛嘉瞪了他一眼，当我小孩啊，洛嘉逃也似的从座位上离开。
柏宴目送着他的背影，没有追过去。
吕卫阳望着他们自然的互动，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这一幕好眼熟。
别人不熟悉，但他看得出来，在洛嘉回答后，柏宴并不平静，还非常的高兴，没看笑意都很明显吗。
他刚刚失恋没多久，多喝了几杯酒，但也许是曾经的心上人在面前，脑子反而更清晰了。
他想起前段时间，有人在论坛造谣过洛嘉，虽然这些谣言被删除的很快，听说那个起头的家伙也被封号了。
但这不妨碍有的人跟风，对洛嘉产生无端猜测。
特别是在【家宴】形成cp大势后，除了大部分友好的评论，偶尔会出现些阴暗论调。
柏宴的粉丝基数太大，总有人意难平，会提出比如洛嘉一个不同系的大一，是怎么让柏宴引为好友的等等，问就是他们坚信柏宴绝对不会对谁主动，按照这个论调再“合理”衍生出别的想法。
在舆论发酵前，柏宴这样当众告白，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粉碎谣言的同时，又将大部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他想到，话剧院里光线昏暗，他在后排能看到柏宴手机上的对话框，就是信息部的大群图案。
吕卫阳一开始还以为联谊加上周云滇，几重打击让柏宴破釜沉舟。
但他现在又不是那么确定了，这男人如果在受到极大刺激时还能想到这些，也过于可怕了。
洛嘉释放完，来到洗手台的镜子前低头洗手。
身边响起一道抽气声，洛嘉望过去，是个并不认识的中年大叔。
大叔从事影视工作，被这个从隔间出来的青年惊艳了一番。
青年眉目间盈着一层水色，原本缺乏情绪的眼眉像是被欺负地狠了似的，有些泛红，勾人心弦。
洛嘉没在意旁人，他拍拍有点发热的大脑，深呼吸了几次，再次走进包厢。
此时不少男生喝了酒，有个男生看起来也是憋了许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与传说中的大神接触。
他等到喝酒壮胆后才问：“宴哥，你很早就认识洛嘉了吗？”
这是刚才听到告白后大家最好奇的，果然这个问题引起大家的关注。
柏宴在大学时期没交往对象，再加上大学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
大部分人最多知道柏宴高中时期有很多前任，但也没途径深究。
倒是有好事者进行过盘点，前任中，又属第九任最为神秘。
但第九任不仅是唯一的男性，他的存在痕迹还被抹除了足足三年，连学籍号都查不到，除了部分挖地三尺的“有心人”找到过一两张照片外，大学同学基本不知道第九任的具体信息。
他们刚才听到柏宴说的话，就自动认为柏宴对小学弟一见倾心，暗恋多年，两人同寝后才有进一步接触机会。
这就难怪有传言说，柏宴心里有人，所以谁告白都不好使。
柏宴没否认：“有过几面之缘。”
洛嘉刚走进来，他脸色刚刚恢复正常，听到柏宴的话眨眨眼，你就是这么睁眼说瞎话的吗。
洛嘉坐下后，拉了拉柏宴的衣袖。
却反被柏宴安抚似的捏了捏手心，还没等洛嘉反应又松开了。
大家根据柏宴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两人相遇相识的大致剧情，感慨就更多了。
一些没说话的女生也忍不住羡慕起这段充满奇妙色彩的再遇故事。
“哇，好浪漫啊！”
“等那么久都没遇到，但这个学期洛嘉刚好休学归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了吧？”
一个男生豪气万丈地拍了下桌子，吓了周围人一跳，给柏宴敬酒。
“宴哥您放心，您今天的事，我们不会随便传出去的！”
柏宴似乎并不介意，笑了笑：“我以茶代酒吧。”
一个男生碰了杯，他们平时听多了身边人对柏宴各种花式崇拜，这是个被不少师生神化了的高年级学长。加上柏宴很少出现在学校，现在柏宴那么平易近人地回礼，男生激动地握酒杯与之碰杯。
陆陆续续几个同学也过来碰杯，那场景看的洛嘉一愣一愣的，你们就不怀疑下他说的吗。
也就是这个时候注意到艾琼看他的眼神有点古怪。
可再看过去，艾琼就移开了视线。
洛嘉也暂时没太多心思，他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有点cpu过载。
洛嘉安静地低下头扒饭，手心刚才被捏过的地方还有点酥麻。
仔细想想，柏宴也不算撒谎，只是几段话被同学们自动脑补了，形成了一条看似奇异又很合理的逻辑链，就挺离谱的。
柏宴看他乖乖的模样，夹了几筷子鱼香肉丝到他碗里：“别光吃饭。”
洛嘉看向又被围住的人。
忽然意识到，高中时期的照顾，好像不是他以为的纯粹兄弟情。
呃。
不会吧，高中刚开始时应该不至于…
那时候在洛嘉的概念里，好感度最多个位数。
这场联谊宾主尽欢，大家从餐厅出来时，夜色朦胧。
几个组织者将喝醉的同学分批叫车带回去，女生这边让没喝醉的同学共同护送到宿舍。
吕卫阳喊了声走在最后方，随时能脱离大部队的两人：“阿宴，小学弟就由你送回去了。”
柏宴应了一声，几个之前对洛嘉示好的女生，朝着洛嘉的方向挥挥手，虽然今天没能找到遇到心仪的对象，但她们显得很兴奋。
柏宴看了眼，他注意到洛嘉好像非常受异性欢迎。
柏宴蹙着眉头，和异性相比，他光是性别就是最大的劣势。
陆续送走同学们，艾琼拉住要打网约车走的吕卫阳：“阿阳，我们走走？”
吕卫阳也想到了什么，满是醉意的大脑清醒了不少：“行啊。”
两人在路上走着，艾琼道：“别告诉我，你没注意到宴哥说的三年前。这句话是不小心说漏的，还是故意的？”
吕卫阳撇撇嘴：“这重要吗。”就算是发小多年，他也不得不感慨那位的心思深沉，谁玩得过他啊。
艾琼难掩伤感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知道。”
提到那个离开的人，吕卫阳也安静了下来。
那是个沉重话题，也是柏宴的绝对禁忌。
今天却被柏宴主动提起。
那时候，柏宴刚闹灵堂没多久。
怎么可能突然对个外人情根深种，时间上不可能实现。
还有个疑点，从洛嘉的表情能看出他没多少惊讶。
所以他们确实三年前就认识，可能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交集。
但艾琼想到，开学典礼那会儿，宴哥根本不像认识的样子。
当时两人很生疏，就是普通的学长学弟，这很难伪装。
艾琼想了一个晚餐时间，还一直在揪着洛嘉的脸看。
后来收到柏宴的眼神警告，她才停止了观察。
她想得头都快炸了。
洛嘉的五官与那位是有像的地方。
可组合到一起，除非同时非常熟悉他们的人，不然根本不可能错认。
况且，柏宴这三年，遇到过不少故意模仿宋恩霖穿戴的人，有些人完全不认识宋恩霖，只是听说柏宴喜欢穿白色衣服，长相清秀的人，就这样以讹传讹，柏宴身边总围绕着这么群妖魔鬼怪。
而柏宴非常反感这群人，这也是他们那么多老同学都见过洛嘉，却没人提出替身这个说法的原因。
前段时间，聚会时还出现个整容怪。
宴哥有多不讲情面，他们都亲眼看到的，宴哥是最不可能找替身的人。
“宴哥会不会将洛嘉当那位的——？”艾琼理解不了，还是问了。
“不可能，”吕卫阳斩钉截铁地摇头，“我那天去柏家串门时，潞姨还提过他们是相亲过的，阿宴在最开始就拒绝了，理由是：如果交往，我会把他当替身。”
艾琼一拍掌，想到不久前的事：“啊，原来那人是宴哥啊！”
她就说啊，谁那么没品味，来相亲却拒绝洛嘉这样气质容貌兼备的超级大美人！是宴哥就说得通了。
为了不找替身，柏宴居然做得那么绝。
又怎么可能突然态度360度大反转？洛嘉呢，得知真相后会不介意？
艾琼是少数知道洛嘉相亲过，但被相亲对象断然拒绝的知情人之一。
两人知道的信息都有局部性，当他们信息汇总时就看到了更多事情的全貌，猛地看向对方。
他们异口同声道：“洛嘉身上，肯定藏着秘密！”
洛嘉两人才刚来到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就缓缓开到路边，等待着他们。
洛嘉一看司机居然是老熟人孙叔，开心地打了个招呼。
孙叔难得收到大少需要用车的需求，自告奋勇地过来了。
作为司机，这些年白拿钱却没干过多少工作，他十分心虚。今天好不容等到叫车需求，他特意穿了柏家准备的正式工作服，过来接大少。
听到洛嘉的招呼，孙叔有点疑惑：“这位小少爷，您怎么知道我姓孙？”
洛嘉语塞，柏宴一同坐到后排，看了眼拼命想理由的洛嘉，破绽这么多你还指望我怎么瞎，解释道：“我和他说的。”
孙叔从后视镜中看了好几眼这位陌生漂亮的小少爷，立刻心领神会。
车子启动后，洛嘉就将视线转向窗外，他一时不知道该与柏宴说什么，街边的景色不断后退，却还是无法忽略旁边存在感过于强烈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柏宴开口。
“洛嘉。”
“嗯？”
柏宴看他离自己有些远的位置，道：“有些话不适合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说。”
孙叔一愣，以为这外人是指自己，立刻启动隔音板。
柏宴有些头疼：“孙叔，没说你。”
孙叔意正言辞道：“大少，请不要怀疑我的职业修养。”做一行爱一行，不该听的绝对不听。
柏宴：“……”行吧。
洛嘉哪里听不懂，柏宴指的是刚才的告白后续。
现在被隔音板隔断，后排这狭小的空间顿时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洛嘉觉得他应该掌握点主动权，率先开口：“我现在无法立刻给你答案。”
一次次的意动虽然被洛嘉用任务为重摁灭，可它们存在过，存在就有痕迹。
从坦白身份，到现在告白，时间太短了，洛嘉的心态转变得没那么快。
心动并不等同喜欢，柏宴等了那么多年，他也不想拿个不确定的答案敷衍他。
柏宴笑了下，他能感觉到洛嘉的认真的态度。
“这也是我想说的，答案并不急着给，你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刻意避开我，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洛嘉是想暂时分开冷静下，但柏宴好像根本不给他其他机会，甚至连远离一点都不行。
柏宴都这么明说了，洛嘉再反对就显得心里有鬼，道：“我没意见。”
洛嘉还是挺在意餐桌上发现的事。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把我当朋友的？”
柏宴深深望了他一眼，浅淡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迷离。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
从未把你当朋友过。
洛嘉听出了弦外音，但又不想求证，他高中时全心全意当他们是挚友，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
不然我还是当不知道吧。
车子平稳行驶到洛家大门口，洛嘉下车走了几步，回头见轿车还在原地。
车窗玻璃防窥，看不清里面的人，柏宴将车窗降下。
洛嘉斟酌了下，问：“如果我最后不同意，你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你要怎么收场啊，当众告白，柏宴就好像没给自己留退路。
如果他不属于他，柏宴脑海中闪过数个黑暗念头，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他也不是没能力去做。
若是洛嘉能再活着出现在他面前，该怎么留下他。再望向洛嘉剔透漂亮的黑色眼眸，模糊灯光下，仅仅只是好奇地望着他。
柏宴缓缓闭上眼，将所有戾气驱散，耷拉着薄薄的眼睑。
手心的血痕已经结痂，按上去依旧酸疼，但正好适配现在酸涩的心情。
柏宴低声笑了下。
“那就丢脸吧。”
连你都丢了。
丢脸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