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晚上十点，小区里几乎再看不到其他人影，树下的灯光分出几丝照进亭子，将寒风里的两张面容照得模糊不清。
陈酌呆呆地站了不知多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季遥山，你没开玩笑吧。”
回答的声音很冷静，“没有。”
“那你刚刚的意思是，是我，和你——”
“是。”
......
静默中，雪越来越大了，纷纷扬扬的雪片被风吹进亭子，落在石凳上，陈酌就看着它们一点一点地洇湿凳面，从开始的零零散散，然后集结成块，最终占领全场。
大约是被这样的秩序和执着感染到了，陈酌的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
她仰起头，重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那副被雪水沾湿的镜片——
竟莫名觉得有点想笑。
“季遥山，我要是说不行呢？”
沾湿的镜片也挡住了那双可以称得上是很好看的眼睛。
陈酌没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只有沉默片刻后，愈加低沉的男声：
“为什么不行？”
陈酌终于轻笑出声，目光转向在灯光中飞舞得仿若精灵一般的雪花，声音却有些淡：
“那你又为什么觉得自己行？”
“季遥山，我再怎么想结婚，这对我来说，也会是一个极其慎重的决定，而不是——”
“随随便便，一时兴起。”
几句话说完，望着黑压压的夜色，陈酌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疲惫，她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被路灯拖长的身影上：
“挺晚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陈酌也懒得再抬头看这个人是什么表情，只想绕过他，立刻离开这里。
只是脚下才走了两步，右手腕上突地一沉。
陈酌神情一滞。
就听带着一丝喑哑的男声，仿若就擦着耳畔，近得让陈酌的心跳得都快了一拍：
“我不是一时兴起。”
“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极其慎重的决定。”
沉默。
又是沉默许久后，陈酌抬起头：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为什么不是什么唐小姐，李小姐，为什么是我？”
季遥山个子很高，平时站得远还没有特别清晰地感觉到，此时此刻，两个人如此近距离下，陈酌一仰头，只觉得黑压压的影子逆着光盖下来，瞳孔适应了好一会儿后才勉强看得清那张脸。
目光似乎是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知道我急着结婚？”
“你也急着结婚？”
“所以正好凑一对？”
陈酌扬了扬嘴角，“不错，这也算理由。”
“那我再问你，我为什么不和沈钰诚结，要和你结？”
“反正都是要结婚，他还请我吃饭，给我送花送礼物，那我选他好了。”
这话刚一说出口，陈酌就后悔了。
她真是被气坏了。
这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在索要鲜花和礼物似的。
“反正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
想要直截了当地再次拒绝这件荒唐事的陈酌没能把话说完，亭子里微弱的人影晃了晃，一直拉着陈酌手腕的人侧了个身，站到了陈酌的正对面，也挡住了她离开的路。
“你没留下他送的花。”
......
陈酌咬了咬唇，“季遥山，你会不会听重点。”
手腕处的力气似乎是松了一点，但仍然没有放开。
“陈酌，我可以给你绝对的自由。你想要什么时候结婚，你想要怎样的婚礼，婚后你想要怎样的生活，只要你提出来，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可以答应。”
......
自由。
说的还真好听。
陈酌眸光闪动，“那季遥山，如果我说，让你只和我名义结婚呢？”
本以为这人即使不气得甩手而去，也要拧着眉思考一番，却见这人脸色都没变一下，答案就已脱口而出：
“可以。”
......
“你知道我说的名义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双方家长亲友面前，做必要的配合。两人独处时不用履行夫妻义务，个人生活完全自由，如果你不想的话，结婚证也可以不领。”
......
陈酌这次是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不应该说季遥山不慎重的。
人家根本就是比她想得周到太多了，连假结婚这种——都仿佛早有准备。
......
明明是平安夜，在陈酌这里真是诸多波澜。
等到她推开家门，已经快十一点。
往常这个时间，袁丽萍基本都已经回房睡着了。
今天客厅的灯却还亮着，电视机里播着的是电影频道，这会儿正在放一部不知名的动画片。
陈酌走到沙发边，蜷在毯子里的人脑袋歪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妈——”
陈酌只轻轻唤了一声，呼吸声就停了一瞬，随后袁丽萍缓缓睁开眼睛，“酌酌啊。”
“嗯，怎么不去房间睡。”
袁丽萍撑着沙发坐起来，“唉哟，看看电视睡着了。”
“房间里也有电视，以后在房间看。”
袁丽萍打了个哈欠，“这不是等你么，我要问问你的呀，你最近到底是和谁出去吃饭啊？”
......
陈酌放包，脱外套，看到手里的礼品袋时，悄悄裹在了外套里，“和同事。”
“我才不信呢，你这么懒，怎么可能这么忙的时候，还和同事出去吃到这么晚回来？”
......
看陈酌不回答了，袁丽萍也不再追问，“今天楼上那个刘琴芳拉着我，硬是说要给你介绍她的一个侄子，听说和你一样大，怎么样，你去见见？”
陈酌抱起大衣往房间走，“晚点再说吧，最近太忙了。”
“那你不忙了和我说啊，我到时候好把你微信给人家。”
“知道了。”
翌日，一家新开的网红甜品店里，陈酌抱着相机正在拍刚刚送上来的玛德琳蛋糕。
坐在对面的人却煞风景地，“噗”一声喷出一口水来。
......
早有准备的陈酌把纸巾递了过去，继续低头换了个角度拍特写。
“假，假结婚？”
“嗯。”
“季遥山这也同意？”
“是啊，同意得像是早就在等我开口似的。”
......
“酌酌，那你怎么想的？”
拍了大概七八张，差不多还算满意，陈酌便关掉相机，收进了相机包。
“不知道。”
曲辛烟搅着面前的草莓奶昔，“酌酌，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排斥这个提议？”
陈酌笑，“就是我提的，我怎么会排斥？”
......
“你给我从前到后说一遍，我听听你俩到底怎么说的。”
陈酌抚着手中热乎乎的奶茶杯。
“我问他，这么多人可以选，我为什么要选他，他说他可以给我绝对的自由，说我以后想怎样就怎样。他这么大言不惭，我就说，那如果我只是想有个夫妻名义呢，他说可以。”
......
曲辛烟听得真是满脸黑线。
“所以，你俩这对塑料老同学，现在还要去当塑料夫妻？”
“哈哈——”陈酌没忍住，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
曲辛烟拍了拍桌子，示意陈酌停下笑来听自己说话，“这季遥山还挺能说啊，给你绝对的自由，这一下就戳中你小心窝了吧。”
陈酌笑意渐收，望着玻璃窗外的一株梅花，低声开口：“是啊，真是正中下怀。”
“可是酌酌——”曲辛烟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吧。”
“之前你不是还让我和他内部消化，现在又改主意了？”
“那是我希望你俩好好试试谈恋爱，谁知道你俩这画风这么诡异。我觉得结婚，还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行，最起码，不能是这样的假结婚，这两个人在一起，不打算好好培养感情，这日子，这日子怎么过啊。”
窗外，洁白的梅花一瓣一瓣地盛放在冬日的暖阳下，花芯处隐隐透出淡淡的粉红。
“酌酌，那个沈钰诚，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吗？我觉得他对你真是挺好的。”
杯子里的奶茶散发出诱人的甜香，陈酌端起来抿了一口，垂着眸光说道：“我也不知道。”
“酌酌——”
看着曲辛烟担忧的眼神，陈酌安抚地一笑，“现在我有了更多的选择，该开心才对。”
“开心什么呀——”曲辛烟嘟囔。
“好了，你不是刚在电话里还说有事要和我讲？”
“哦，我那个是小事，就是陈楚娉，你还记得她吗，就是长得可可爱爱，唱歌也很好听的那个。”
“记得。”
“她明年年后好像要结婚了，在群里喊大家都去呢，还艾特我，让我喊上你一起。”
“这事儿啊，那到时候再说吧。”
“嗯，咱们还是来继续分析你的这个事！”
“曲小姐，别分析我的了，快尝尝这个蛋糕，看看怎么样？”
“不是，蛋糕等会儿——”
“先尝一下。”
......
圣诞节后，就是跨年。
辰海公司是有跨年晚会的，在外面包了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堂，有员工表演，也有领导讲话，自然，还有大部分员工最期待的抽奖活动。
平日里，曹广晟可能还会分出精力来盯着陈酌，但这种公司高层难得齐聚一堂的时候，他可是自顾不暇了。
陈酌悄悄地溜到了露台外面休息。
没过多久，露台里就又进来了一个影子。
“我说你，你怎么每次都跟见不得人似的？”
陈酌递过多拿了的一杯饮料，“椰汁，喝不喝？”
来人接过后就豪迈地一口喝掉了大半杯，“一直说说说，真是渴死老娘了。”
“这么忙还溜出来，你小心你的饭碗不保。”
“炒吧炒吧，我求他，早点炒了我，我也好心安理得地回家吃闲饭。”
又是一口，剩下的椰汁也喝进了肚子，“喂，上次你和我说的时候我正忙，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和沈钰诚怎么没再多处一段时间，前后加起来也就一个月吧，听说你把礼物都还回去了，你怎么做事这么绝情，一点不给别人机会。”
“他这么说的？”
“没，人家就和我说，你抛弃他了，想让我帮忙看看能不能再说和一下。”
“那你要帮忙吗？”
“帮个大头鬼，你这种人，做了决定还会变吗？不是白白让我渴死。”
陈酌笑得不行，把自己手里的芒果汁也递了过来，“喝了一口，介意吗？”
“介意个大头鬼。”说罢，又是接过，一仰而尽，“对了，我刚又看到你们部门的那个李牧风了，跟在你们曹总监的屁股后面转来转去，那嘴脸，真是够够的。”
陈酌靠在门边，脸上依然是笑着，只是望着朦胧的夜色没有说话。
周芷把喝光的杯子放到一旁的矮几上，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晚会到十点才结束。
陈酌开车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忽见路边一辆车尾灯一直在闪，那车看上去还非常眼熟。
陈酌进门的动作慢了些。
果然，那扇车门很快打开，下来了一个人。
陈酌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停在了另外一边，有保安走过来制止，陈酌摇下车窗，笑着解释道：“不好意思，就十分钟，马上就走。”
“那快点啊，这里不能停车。”
“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教授大人：再定一个小目标，把老婆先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