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陈酌点进这个水墨画头像,照旧是空空的信息,完全不像是一个注册了十年之久的账号,关注列表里也依旧是那十几个,陈酌曾经还点开看过,结果发现这几个号各行各业,有些粉丝多,有些粉丝少,根本看不出来这个人的喜好。

点了退出,陈酌正打算合上手机,微信上又来了消息。

“酌酌,生日快乐!”

是陈酌的大学好友。

其实不止是她,微信的聊天界面上还有很多条未读消息,陈酌的表姐堂姐表哥堂哥,有些平时难得一见的老朋友也会突然冒出来,发一句,“陈酌,生日快乐。”

一直划到未读消息的最后一条,陈酌余光一瞥,就看见了紧挨着的那个昨天才加的微信好友,灰色的收款100元还显示在聊天信息栏里。

陈酌没什么心情去回复,直接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话筒忽然像是故障了般,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让刚想闭眼休息的陈酌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上一秒还欢歌笑语的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混乱。

“怎么回事啊。”

“欸呀,这怎么关啊。”

“老板!老板!”

......

折腾了许久,老板也没能控制住这噪音,最后只好直接拔了电源,偏偏这电源又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下连其他娱乐项目都玩不了了。

李牧风发了好大一通火,脸红得已经像是要烧起火来。

老板连连道歉,声称下次来店里消费,一定给足优惠。

“还下次,就你们这服务质量,谁还敢来!”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第一次,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

......

最终,这场聚餐竟然就这么戏剧性地结束了,时间还不到九点。

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曹广晟脸色更是不好看。

李牧风一直黏在他的身后,絮絮叨叨地不知道解释了多久,才把曹广晟劝上了自己的车,车灯亮起,很快,代驾就开着那辆蓝色的奥迪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陈酌转头问向自己身后的组员,“都怎么回家?”

“诚哥没喝酒,我们几个正好顺他的车。”

“我顺心悦姐的车。”实习生小雨也跟着举手补充道。

“那路上都小心点,到了在群里发个消息。”

“好的,组长再见。”

“嗯,再见。”

陈酌没喝酒,独自开车上路,路线却并不是以往回家的那条,而是调转方向去了市中心的一条商业街。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一家叫做“V&G”的清吧楼下。

“酌酌,这里!”

陈酌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浅黄色束腰连衣裙的女人正朝她兴奋地挥手,棕色的长发顺肩滑下。

“你几点来的?”

“八点半就到了。”

“不是约的十点吗,怎么来这么早?”

曲辛烟拄着下巴,撅起嘴巴,“不想呆家里。”

“又和小徐吵架了?”

“哎,别聊他。”曲辛烟摆了摆手,随后又点着陈酌的灰色西装外套,“脱掉脱掉,我看看你买的新裙子。”

陈酌左右看了一下。

这谨慎的模样被曲辛烟鄙视,“你偶像包袱那么重干嘛,而且你们单位的不都回家了,没人认识你。”

“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要慎重。”

确认四周没有相熟之人后,陈酌脱掉了一直穿着的灰色小西装,露出了里面的一条银灰缎面的吊带裙。

曲辛烟瞧了瞧那非常保守的领口,“不是挺端庄的嘛。”

陈酌抿嘴一笑,又转过了身。

只见裙子的背后挖了个大大的深U,只用两根同色系的缎带穿插着做了个镂空的装饰,露出漂亮的蝴蝶骨的同时,还隐隐绰绰地勾勒出了一截纤纤细腰。

“我去——酌酌,这裙子真好看!”

“把链接发你。”

“好诶,咱们下次就穿情侣款去蹦迪,亮瞎那帮狗男人的眼。”

......

清吧和餐馆不同。

九十点是生意正开始的时候。

就连台上乐队的驻唱也是刚刚才布置好设备。

“今天喝什么?喝个度数高一点的?”

“我就不了,你喝吧。”

“今天生日诶,当然要喝点不一样的。”

“咱们俩总要活一个吧,不然都趴下吗。”

“没事,大不了,我让徐可然过来接啊,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业务熟练得很。”

......

店内播放的杨千嬅的《可惜我不是水瓶座》低低地萦绕在耳畔,陈酌看着酒单,指了一个,“我就点一杯长岛冰茶。”

“这个又不算厉害的,你真不试个厉害的?”

“不了。”

“好吧,那我也喝这个好了。”

曲辛烟有些遗憾地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长岛冰茶,又加了几份小吃。

酒在驻唱歌手的热场曲目中端上了桌。

曲辛烟拍了个照片,立刻发了个朋友圈,只是在重新点开照片的时候,还是有点可惜地说道:“早知道你九点就结束,我就去买个蛋糕了。”

陈酌笑。

台上弹着吉他的小哥在轻轻哼着陌生的曲调,台下的光线昏暗朦胧。

陈酌支着下巴靠在桌边,望着墙上明灭不定的灯影发呆。

她好像很久没吃过蛋糕了。

去年没吃,前年也没吃。再前年,记不太清了。

小时候陈酌是很喜欢过生日的,过一个,就变大一岁,然后在袁丽萍买来的蛋糕上插满漂亮的蜡烛,许下心愿,仿佛就变得更好更厉害了一点。

陈酌本以为这就是生日的意义。

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生日渐渐都变成了耳边袁丽萍的唠叨,于是偶尔看见橱窗里那些诱人的漂亮蛋糕时,从前那些期冀喜悦的心情竟然就随着逝去的时光一般,悄悄消失了。

“烟烟——”

曲辛烟似乎在很忙碌地敲着手机,回复着什么东西。

“嗯?”

陈酌听出了她的分身无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有再说下去。

“诶哟我去。”

曲辛烟忽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了?”

曲辛烟看着桌上亮着的手机界面,又看了看身边的陈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酌以为她还在和徐可然斗嘴,也没多问,继续拿了块虾片,一边嚼着一边偏头听着歌,没有注意到曲辛烟时不时就抬头看向清吧的门口,脸上又是怀疑又是焦躁。

台上的小哥连着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坚持不住,换成了一位身穿黑色连体裤的女歌手,妆容艳丽,嗓音魅惑。

陈酌正听得入迷,忽然被曲辛烟用力地晃了晃。

“酌酌,那个,你要不,先穿衣服?”

陈酌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曲辛烟。

只见曲辛烟舔了舔发干的嘴角,视线从门口转向陈酌,扯了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我,我刚刚,发了个朋友圈,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陈酌还去点赞了。

曲辛烟又吞了吞口水,“卢峰,你也还记得吧。”

陈酌愣愣的。

曲辛烟苦着脸,“就是咱同学,他认出这是哪一家了,他个社交牛逼症,他非说要过来会会你。”

......

陈酌用不太清醒的意识抓住了手边的外套,“他什么时候来?”

曲辛烟指着正在靠近的两道黑乎乎的人影,“他,他好像已经来了。”

......

陈酌抬头。

下一秒,就听黑暗中响起一道爽朗的男声:“曲小八!”

......

曲辛烟一听到这个称呼,刚刚还犹豫为难的神色立刻一变,“卢大狗,你要死啊。”

......

“你能不能淑女一点。”说着,一个有些陌生的面孔终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你能不能闭上你这张臭嘴。”

......

眼看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就要干上了,陈酌却依然坐在位置上,有点呆呆地仰着头。

因为位置离舞台近,光线难免会照顾一些,再加上她今日身上穿的这条缎面材质的吊带裙,在这样幽暗的灯光中隐隐反射出朦胧的银光,更是衬得她裸露在外的蝴蝶骨莹润如玉。

良久后,一直站在卢峰身后沉默不言的人,忽然上前了一步。

颀长的身影刚好将身后的卢峰挡住。

低沉的男声混着一丝喑哑,又莫名像是在不高兴:“还不穿?”

陈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半抓着外套挡在身前。

她垂下目光,迅速地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这里的动静成功吸引到了卢峰,他哈地一笑:

“陈酌?是你不?我去,你怎么还这么漂亮啊,不像曲小八,越长越怨妇。”

“卢大狗,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

四个人就这么坐下了。

卡座本就是圆弧型的四人位,陈酌紧挨着曲辛烟,离她左手边的男人隔了一截手臂的距离,那头的卢峰还在锲而不舍地和曲辛烟拌嘴。

“曲小八,你酒量不行啊,就喝这。”

“谁说我不行了,就你这样的,我能喝倒三个!”

“嘿哟,来来来,我见识一下。”

于是斗嘴过后又变成斗酒。

两头的人喝得兴致高昂,中间的两个人纹丝不动。

只有曲辛烟嚷着要碰杯的时候,陈酌才会拿起面前又续了第三杯的长岛冰茶,喝一口。

早前两杯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滋味,反倒是现在这么喝,一丝甜,一丝苦,还有一丝酸,含混在口腔中,最后冰冰凉凉地缓缓滑进了身体,过后又隐隐带起一股灼热。

而她身边的这位,不仅是吃食不碰,连口矿泉水都不喝,就干坐着。

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时间很宝贵,一秒都不肯浪费的人。

陈酌悄悄看了两眼,觉得世界果真无奇不有,这样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什么时候竟然变成混在一起玩的朋友了。

正想着,卢峰又敲桌子,“遥山,给你点的酒,你也喝一口呀。”

季遥山语气清冷,“我明天早上有课。”

“今朝有酒今朝醉呀,管什么明天?”

......

曲辛烟的酒量据说是家庭基因,打小就坐在她爷怀里蘸着高度白酒养大的。

卢峰则是后天孜孜不倦的努力。

这两人,家传拼勤奋,一眨眼就拼到了十一点多。

无聊得陈酌早就歪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还是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晃她的肩膀,陈酌才睡眼怔松地醒了过来。

视野里先是朦胧一片,最后缓缓聚焦,看见的还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架着银框眼镜,眸色幽深地看着自己。

陈酌定定地回望。

四目相对。

良久无言。

而最终打破这僵局的,是陈酌。

“季老师。”

“你不会告诉我妈吧。”

......

沙发上的人用灰色西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底下的缎面裙摆,乖顺地垂落下来,任谁也只会觉得,这不过是一身优雅又简单的上班通勤装。

季遥山的目光略过那截唯一还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眉角微跳:

“你还知道怕?”

陈酌半撑着沙发坐直身体,“不是怕,是教育你为人师表,做事应该光明磊落。”

顿了顿,又补充道:“和家长告状,就不太光明磊落。”

......

季遥山没有再接话,而是越过陈酌,俯身拿了她的包,又在桌上检查了一遍,“还有没有东西落下?”

陈酌摇头。

“还能走吗?”

陈酌点头。

季遥山看着她。

陈酌扶着沙发果真稳稳地站了起来,踩着那双银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得跟没事人似的。

直到坐在了车上,已经系好安全带的陈酌忽然制止住要去启动汽车的季遥山,“不对,我好像落了东西。”

“什么东西?”

陈酌的脸上陷入茫然,目光盯着自己的包怔怔地发呆。

季遥山皱了皱眉,又回想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什么。

“东西大概什么样?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吧。”

“还记得是什么颜色吗?”

陈酌想了想,“浅黄色。”

浅黄色,季遥山今天看见过。

他手底捏紧了方向盘,“陈酌,你说的,是曲辛烟?”

陈酌一下子在副驾上坐直了身体,“是啊,烟烟呢?”

......

在半清醒半意识流的指点下,季遥山把陈酌送回了她自己的家,他人只到了门口,看着站在玄关灯下的人,把手里的包递了过去。

陈酌伸手接过。

季遥山默了默。

今夜的陈酌是他从未见过的陈酌,表现实在不太稳定,导致人根本分辨不清,她到底是酒醉还是酒醒。

不过看她此刻已经恢复白晢的面容,还有这副眼神清明的模样——

季遥山攥了攥垂在身侧的右手,犹豫片刻后还是低声开口:

“陈酌,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玄关里的自动感应灯忽然就灭了。

季遥山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不过很快,在这漆黑中,离自己很近的位置响起了“哒”地一下的跺脚声。

感应灯再次亮起时,那张脸上已然笑意盈盈,两只弯弯的月牙眼盛着明黄色的灯光,好看得如同今夜的星辰。

季遥山动了动唇,只是还没说什么,下一秒——

这笑脸的主人已经双手捧住了包包抱在胸前,还朝自己鞠了个90度的躬:

“谢谢季老师。”

“祝季老师也生日快乐。”

......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大家一起生日快乐哦!这是我们酌酌小可爱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