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骚气

虞清雅将虞清嘉支使的团团转, 然而一到喂药等光鲜又表功的环节她就又将表现的机会抢走这样一天下来明明所有的活都是虞清嘉做可是功劳却全算在虞清雅头上。

这种门道在高宅大院里并不罕见年长的丫鬟欺负刚进门的新人时就经常这样。一时间众人看向虞清嘉的眼神都充满怜悯, 可是虞清嘉自己却依然安安静静, 不争不抢, 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在此期间, 虞老君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掀起眼皮扫了一眼, 其余时间一直歪在床上闭目养神, 显然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架势。李氏看到虞老君不管, 她揣测了片刻猜到方才虞清嘉当众顶撞老君还是惹老君不悦了。也是, 明明是虞文竣写来的信, 即便是写给虞清嘉的, 可是老君乃是长辈, 长辈要过来看看怎么了?李氏对那封信也抓心挠肺般记挂着不知道虞文竣在信里说了什么?他也真是竟然对她这个正妻一句话也不捎。

李氏明白了虞老君内心的想法猜到虞老君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虞清嘉好让虞清嘉知道别以为虞文竣回来以为有人撑腰, 她就可以张狂了。虞家终究还是虞老君说了算。

这样一想李氏底气越发足她看到俞氏留下来的这个女儿就心气不顺。俞氏生前处处压她一头现在俞氏的女儿还要给雅儿惹麻烦。李氏当然知道虞清雅上次回来病倒就是因为虞清嘉。虞清嘉靠弹琴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让虞清雅狠狠丢了次脸。李氏挑剔地打量着虞清嘉真是怎么看怎么气不顺。虞清嘉去外面换新水端进来后虞清雅接过来摸了摸挑鼻子瞪眼地说:“你怎么办事的又凉了。”

这话一出整间屋子都静了静就连侍女都能看出来虞清雅在故意找茬。李氏见此悠悠说风凉话:“不过是伺候长辈喝药这么简单的事六娘都做不好吗?”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仿佛虞清嘉真的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虞老君的侍女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四小姐好歹是同辈暂且不说大夫人可足足比六小姐大了一辈呢。欺负没有长辈庇佑的小姑娘也亏李氏做得出来。李氏也就仗着六小姐没有母亲、祖母替她出头若是郎主虞文竣在李氏哪敢说这些?

虞清嘉听到这话什么也没说只是垂着眸子赔了个不是态度要多温顺有多温顺:“是我笨手笨脚。我今日给大伯母和四姐添了这么多麻烦内心十分过意不去大伯母和四姐连着好几天侍疾想必负担不小不如今夜我来替祖母守夜吧。”

虞清雅回头和李氏对视一眼虞清雅假惺惺说道:“这怎么好你还是小辈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让你来守夜呢……”

“能为老君守夜是我的福分反倒是四姐和伯母连轴转了好几天今夜就好好休息吧。”

虞清雅嘴边划过一丝笑意随即赶快掩饰下去。她还在装模作样地推辞虞老君听到后淡淡开口:“李氏和四娘在我这里已经伺候了很多天了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知晓你们的孝心但是自己的身子也不能熬坏了。我又不是那种霸道专横、不体恤晚辈的人既然六娘说要替你们的班那你们今夜就回去歇着吧。现在天也晚了路上又冷你们没必要折腾一回干脆就在我这里睡下吧。”

听到虞老君的话无疑所有人都吃惊了李氏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说道:“这怎么好怎么能这样叨扰老君……”

“有什么可叨扰的。”虞老君说“都是一家人反正寝具都是现成的让丫鬟们给你们铺一床新被褥你们就在我这里睡一晚吧。”

长辈赐饭都是极其荣耀的事情能被长辈留下就寝就更是了不得的殊荣了。李氏和虞清雅站起来道谢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气。

虞老君住在最大的一间屋里碧纱橱里边还套着一间虽然采光不好可是床榻、罗帐等细软都是齐全的李氏和虞清雅两人就要睡在这里。虽然同时留在虞老君这里可是得老君特意发话睡在里间和搬一张小塌守夜完全不同。丫鬟们进进出出到里面替换全新的寝被虞清雅经过虞清嘉时特意停下笑着说:“六妹我先去休息了今夜就辛苦你了。”

虞清嘉也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呀差点忘了提醒六妹为老君守夜尤其要警醒。现在夜里凉每隔半个时辰一定要起来看看为老君盖被子。还有老君稍微一动你就要起来候着以防老君想起夜、喝水却见不着人。除此之外老君翻身、蹬腿等你也要注意老君夜里有时候会抽筋一发现苗头就赶紧给老君按摩别等老君疼起来了你才木呆呆地发觉。为长辈值夜最要紧的便是心细谨慎宁愿自己多起来几趟也不能让长辈不舒服。”

虞清雅这些条条框框罗列下来即便是给皇帝侍疾也不过如此了吧。前几日就算是虞老君病得起不来的时候也没见虞清雅自己这样做过。何况前几天起夜虞清雅只是动动嘴皮子自己并不上手可是现在她却赶走了丫鬟存了心为难虞清嘉。

真照虞清雅说的那样值夜一晚上都合不了眼恐怕就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俞氏年纪轻轻病逝其中就有晚上一熬一宿被拖挎身体的缘故。

虞清嘉想到俞氏曾经的事情嘴边的笑越发深了。她深深地看着虞清雅神情温顺眼底却似乎有不一样的光:“好。四姐的提醒我都记住了。”

虞清雅得意地笑了笑她抿了抿鬓边的发道:“六妹一夜不回用不用派人回去说一声?”

二房现在并没有长辈仅有一老一弱两个奴仆能和谁报备行踪?虞清嘉不期然想到慕容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说:“不必了银珠上午跟着我一起出来她知道我的行踪没必要特意说了。”

以慕容檐的性格他连其他人死活都不管又怎么会在意她去了哪里呢。反正在虞家祖宅里总不会出事的。

虞清嘉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外面似有响动隐隐还有丫鬟说话的声音。虞清雅转过头问道:“这么晚了是谁?”

虞清嘉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她都顾不得说话立刻匆匆跑到外面。一掀开门帘夜风扑面而来寒气逼人。虞清嘉即使之前就隐隐有预感现在看到夜色下的那个身影还是震惊了。她顾不得穿披风提着裙角快步跑下去:“你怎么来了?”

虞清嘉跑近时踉跄了一下慕容檐伸手接住她。一接触到她冰凉的手指慕容檐的眉梢不由一动:“手怎么这么凉?”

虞清嘉自己都没注意现在被慕容檐一说她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是冰冷的。她摇摇头不在意这个问题趁夜深了其他人看不清楚虞清嘉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你怎么过来了?这里人多眼杂若是他们记住了你的容貌……”

虞清嘉知道慕容檐身份特殊越少被人注意到越好即便他现在有女子身份掩饰可是他长成这个样子只要露面就一定会被人记住。不说别的不久之前颍川王才刚来过虞家呢若是被眼线看到这可如何是好?

“来找你。” 隔着夜色慕容檐的脸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黑白分明的色彩。他的眼睛尤其惊心动魄隔着一层朦胧的夜幕只能看到其流畅的线条幽深的眼珠像深渊又像宝石像危险又像蛊惑。当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时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屏住呼吸。慕容檐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她缓缓道:“你明明说了很快就回来的可是你失信了。”

虞清嘉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出门前她似乎随口说过她会快去快回。虞清嘉汗颜连忙说:“并不是我故意食言而是实在没办法脱身。我上午出门时没想到自己会被留下来侍疾这才和你说很快回去……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你不必说对不起。”慕容檐抬起手拦住了虞清嘉剩下的话“你永远不必道歉无论迟到或者失约都不会是你的错。若你没有如约赶来那必然别人生事这才耽误了你。”

慕容檐生性薄情无论对人对己都没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德压迫感可是虞清嘉是不同的。但凡虞清嘉和他说过的话慕容檐都会当真并且一定要让其实现。虞清嘉履约最好失约的话他就过来找她并且把阻碍她兑现诺言的人通通除去。

虞清嘉是不会出错的会错的只会是她身边的人。

虞清嘉听到慕容檐并不怪罪自己心里无疑松了口气可是她还是感到一丝复杂。慕容檐的逻辑真是扭曲的自成一体。

虞清嘉低声说:“答应你的事没做到是我不对可是我今夜恐怕回不去了……”

“没事。”慕容檐压住她的手说“我陪你。”

虞清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紧说:“这怎么行你没必要忍受这份麻烦……”

“不麻烦。”慕容檐说“你的事永远不会是麻烦。可是你离开我的视线却是。”

虞清嘉说不过慕容檐她叹了口气说:“好吧外面冷你随我进来。”

好在现在丫鬟都忙着收拾东西睡觉并没多少人注意到外面虞清嘉带着慕容檐非常顺畅地走入屋子进门时遇到一个丫鬟丫鬟明显被慕容檐的容貌惊了惊虞清嘉含糊介绍道:“这位是景姬。”

虞清嘉说的含糊丫鬟也不敢问慕容檐几乎没引起什么波折就进来了。虞老君这个年纪的人都睡得早虞老君的床帐已经放下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发出声音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

丫鬟给虞清嘉留下灯目光忍不住朝她身边人扫了一眼一脸惊异地退下。等丫鬟走后屋里一下子寂静下来透过窗扉隐约能听到外面的风声。这种时候被遗留下的感觉格外明显初冬萧瑟寒夜逼人众人都安稳入睡唯有她被留在黑洞洞的屋内。

这时虞清嘉格外感谢自己身边有人。即便方才十分不赞同可是内心深处她依然是很感动的。

慕容檐先是看了看搬给虞清嘉的那张格外单薄的小塌然后慢慢环视四周视线留在虞老君身上。虞老君的床帐都是暗沉的灰褐色隔着几重纱帐那个衰老的隐隐约约的隆起显得尤其弱根本没有自保之力。慕容檐手指轻轻动了动。

这时候身边传来虞清嘉的响动她呵了口气握住慕容檐的手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你冷吗?外面风那么大你出来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加件衣服呢?”

慕容檐手指被握住他眸光动了动最后指尖归于平静。她毕竟还要在虞家多住两年若是虞老君突然死了他有机会脱身可是虞清嘉却不太好交代。

虞老君似乎是听到了虞清嘉说话立刻咳嗽了一声说要喝水。虞清嘉只能上前奉水然而茶杯端到跟前虞老君连嘴唇都没抿就让她拿走。虞老君隔着灰褐色的床幔声音苍老浑浊:“那是谁?”

“景桓之前便是他随着我一起从青州回来父亲还特意在信中交代了。”

虞清嘉故意提起虞文竣暗示虞老君不要胆大包天找慕容檐的麻烦。听到只是个姬妾虞老君随便应了一声就不再关心。她浑浊的眼睛盯着虞清嘉说:“既然要侍疾就收起心思什么时候了还说话?”

“是。”虞清嘉低头听训。等扶着虞老君重新躺下后虞清嘉回到塌边便看到慕容檐面无表情可是眼睛却阴沉沉的。

虞清嘉握住他的胳膊小幅地摇了摇。慕容檐无动于衷虞清嘉有点着急生怕他心情不好之下做出什么那她今日的忍耐就全白费了。虞清嘉凑近不敢发出声音就只能用眼神恳求他还用手指笔在唇前悄悄做了个“嘘”的手势。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那双眼睛到底还是没法拒绝她。虞清嘉侧耳听着声音等听到虞老君呼吸渐渐沉重似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她立刻走到虞老君床边一点都没有放轻动作的意思热心地替虞老君盖被子。

老年人本来就觉浅虞老君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自己耳边还有人做动作她立即惊醒一睁眼发现只是虞清嘉。虞清嘉手里拎着被角十分惊讶地看着她:“老君您怎么醒来了?”

虞老君看看虞清嘉的动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在做什么?”

“给你盖被子啊。四姐说了每隔半个时辰就要起来照看来给您盖被子。”

话是这样说可是哪家的晚辈丫鬟给尊长盖被子时不是轻手轻脚的。为了盖被子却把长辈吵醒这叫什么事?

虞老君很气但是这种事她又没法说只能口气不善地道:“你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天王老子也要被你吵醒了。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虞清嘉听到这样的话立刻跪下请罪她后退是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铜质灯架金属摔倒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里里外外的丫鬟立刻被惊醒就连虞清雅那个屋也亮起灯问:“老君怎么了?”

“无事是老君在教我事孝之礼几位姐姐不必惊动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主子训话她们这些丫鬟哪敢睡着睡在外间的丫鬟立刻都披衣起身外面的人见主屋亮起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也赶紧相互摇醒匆匆忙忙提着灯过来。

这样一通操作所有人都被折腾起来了。不脱衣服还好一旦睡到温暖的被窝里再被惊起这其中的痛苦只有当事人能明白。现下所有人都衣衫不整头发披散被冬夜的冷空气一激身上全暴起鸡皮疙瘩。她们身子打战惶惶然凑在屋里个个都面如菜色。

而虞清嘉的骚气操作这才刚刚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