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檐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 虽然不发一言但是浑身上下都斥满了“不用出去”这几个字。虞清嘉就当没看到坐好后对婢女们挥手道:“我和景桓打络子用不着你们你们都下去吧。”
银瓶见虞清嘉当真没有出门的意思, 大大安了心, 喜滋滋地出去了。出去后, 她还特意关上了门。
等人都走了, 慕容檐对虞清嘉轻轻一挑眉:“你想做什么?”
“没做什么, 那个丫鬟在我眼前转来转去, 我嫌她烦, 就来你这里躲躲清闲。”
躲清闲?慕容檐立刻不留情面地说:“那我这里可容不下你该在哪儿就回哪儿去。若是看不惯那个丫头杀了就是。”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 连忙探过桌子压住慕容檐的手:“你冷静, 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慕容檐却对此不屑一顾:“一个丫鬟而已, 也值得你求情?上次那个贫民女子, 眼睛不老实故意利用你这种人直接杀了就好留她下来做什么?这次更是一个婢女还是一个胆敢对你不恭敬的贱婢你也要留着?”
虞清嘉叹气说:“她们确实有异心, 可是人皆自私我自己也将自个儿放在最前所以不怨别人替自身打算。她们想往高处走乃人之常情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无论她们能不能爬上去掉下来后会摔得多惨都由她们自己承担。可是这样的小恶并不至于要以死抵罪。”
虞清嘉心知慕容檐父母都被叔父害死自己家破人亡流落在外有了这样的经历难怪他行事偏激。然而正是因为虞清嘉心疼他的遭遇所以才更不能放任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虞清嘉说完之后眼巴巴地瞅着慕容檐期待他说出什么话来。慕容檐想了想依然觉得不过杀人而已有什么所谓:“你现在放过了他们难免日后他们不会反咬你一口。与其好心不得好报不如一开始就将他们除去。”
虞清嘉呼吸一窒:“可是他们明明还没有做出背叛之事你难道仅是因为他们可能做不利于你的事就将他们全部都杀了吗?”
慕容檐平静地看着她:“对啊。宁我负人也不可让人负我。”
虞清嘉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虞清嘉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问:“你这样行事你身边的人看到岂不是兔死狐悲寒了众人的心?长此以往还有谁会诚心追随你?”
慕容檐也轻轻笑了他容貌昳丽这样一笑春风拂面日月失色:“谁敢有异心我就杀了谁。只要手里有足够的权力根本不怕他们不听话。”
“以暴制暴终难长久!”
“那是因为他们愚蠢大权旁落。”慕容檐幽黑的眼睛盯着虞清嘉虞清嘉甚至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这实在是一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可是慕容檐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人心易变兄弟、忠臣乃至夫妻都会背叛唯有传国的玉玺至高无上的权力亘古不变。”
“你!”虞清嘉被气的不轻蹭的直起身用力瞪着慕容檐。慕容檐目光毫不躲避他眼眸幽深清澈宛如一泓幽深的湖深邃不见底湖水却再干净不过。显然他从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
虞清嘉本来是坐于脚踝上现在直起腿臀和上半身视线立刻拔高许多。然而即使如此她依然将将和慕容檐平视。虞清嘉定定和慕容檐对视好一会她的眼睛被愤怒洗刷的晶亮越发姝丽无双容光摄人。
虞清嘉每一个字咬得极其用力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你不信真情可是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坚不可摧远非权势和财富能及。”
慕容檐只是轻轻一笑他眼睛带出笑意好整以暇地看向虞清嘉:“比如?”
“比如……”虞清嘉支吾了一下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说“比如父母对子女之情再比如夫妻之情。”
慕容檐都要笑出来了事实上他也果真笑了。慕容檐看着虞清嘉简直都不忍心打破这个小姑娘天真的幻想:“父母对子女的疼爱?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兄弟阋墙父子反目?更甚至每家每户都少不了家宅阴私这还不是因为父母偏心?你生在世家长在闺阁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很美好。但是你不妨走出城看看卖妻鬻子易子而食比比皆是。这才是这个人间的真相。”
“那是别人家我们家又不会这样。”
慕容檐轻轻一笑日光下他睫毛纤长容貌昳丽简直如天使一般:“你别忘了当初遇到山贼土匪你的马车惊马虞文竣可没派人来追呢。这才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吧。”
虞清嘉这次是真的被气哭了她看也不看举起桌案上的什么东西就往慕容檐身上砸。慕容檐往后避了避轻松接住。虞清嘉眼泪打转最后从眼眶中溢出在脸颊划出长长一道水痕最后悬挂在下巴上颤颤巍巍地晃了晃忽的没入衣领再也看不见了。
慕容檐心里有些遗憾他其实知道事情不是他说的这样但是有什么关系反正虞清嘉又不知道。
有的人遇到美好的东西惊艳呵护小心翼翼而有的人只想摧毁。越美丽的东西越能激发他的破坏欲。
慕容檐不巧就是其中翘楚。
虞清嘉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被慕容檐气哭她感到难为情她早不是小孩子了还动不动哭成什么样子。然而狐狸精还真有这种能耐轻而易举将人气得两眼发黑。虞清嘉无声地擦了泪冷着脸坐回原处眼睛看着地面一眼都不肯朝慕容檐望去。
慕容檐当然也不会去管指望他说好话哄人还是杀了他让他重新投胎比较快。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又固执地僵持着。因为寂静能清楚听到虞清嘉院子里的动静。
“银瓶你要去哪儿?小姐呢?”
银瓶似乎急着出门可是没走两步被另一人拉住银瓶脱不了身只能不耐烦地说道:“小姐在后面和景姬做针线呢又出不了什么事。”
“既然没事那你急色匆匆地做什么?”
银珠人呆呆的手劲倒是莽。银瓶争不过她只能压低了嗓门说:“颍川王来了现在各房各院的婢女都围在老君院外偷看呢。听说颍川王是从邺城来的是皇子呢!我还没见过王爷我也去看看皇子龙孙的气概。”
银珠冷笑:“你还好意思说那日颍川王来搜家你怕的躲在屋子里只留小姐一个人在外面。既然你想看那天晚上怎么不出来啊现在想起来仰慕皇子的风采了?”
“你走开。”里面那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银瓶的声音气呼呼的尖锐又刺耳:“听说颍川王风姿极佳自在风流比之世家公子还多了一份贵气你想看就自己去看在这里折腾我算什么难耐?”
“你……”银珠听起来被气得不轻声音也不再控制了“你没听说过京城那些传言吗邺城百姓避之不及你还上赶着跑过去看?”
银瓶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人家是皇族怎么可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杀予夺恣意妄为这才叫天之骄子。听说当今皇室祖上有鲜卑血脉个个形貌美丽天生擅长武功射箭。那可是皇子啊你若是想去看我就带你去若是你不想那就乖乖放开我不要拦了姐姐的路。”
两人似乎低声嘟囔了什么最后院子一起寂静下来显然银珠立场不坚最终被银瓶说动两人一起丢下小姐出去看美男子了。虞清嘉尴尬她正在想要不要说点什么好将这个场面岔开就听到慕容檐嗤笑一声道:“你养的好侍女将你丢下不管反而一起去外面看男子。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些背主又愚蠢的丫鬟?”
“她们又不是我的侍女白芷白芨才不会这样。”虞清嘉没好气地顶了一句她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低声喃喃道“难怪虞清雅买通了丫鬟让我打络子原来目的在此。”
颍川王大驾现在自然在虞老君的屋子里。虞清雅当然不舍得放过这次机会与此同时她还怕虞清嘉露了脸于是故意给虞清嘉送来丝带想让虞清嘉留在屋里摆弄这些闺阁之物从而错过和颍川王的见面。
虞清嘉心想谁想见他啊能不出去她简直求之不得。虞清嘉似是思索又似有所悟慕容檐看着她的神态眼睛慢慢眯了眯。
慕容檐冷不丁问:“你后悔了?”
“啊?”虞清嘉被问得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慕容檐听到这句话却觉得这是虞清嘉故意掩饰他冷笑了一声双手随意放在膝上说:“既然已经想通了那想出去就出去吧。那两个侍女都已经离开想必不会再有人扰你清闲了。”
虞清嘉听着莫名其妙她想了好一会才慢慢记起她刚进门的时候似乎说过来慕容檐这里躲清闲。虞清嘉顿时无语这……她就是随口一说慕容檐竟然还记住了?
若说从前虞清嘉不在乎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慕容檐其实是男子对方说了让她出去这种话虞清嘉还能硬留着不成?虞清嘉心里也不痛快冷着脸站起身硬邦邦说道:“你说得对那我就不打扰你养伤了。”
虞清嘉本着脸离开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砰的关上从力道上不难看出关门人心情恐怕很不好。只是片刻的工夫屋里又恢复清静唯有暖融融的阳光铺洒在窗前塌上一切看起来和原来无异。可是被遗留在矮榻上的针线筐却表明并非如此。
慕容檐视线不由落到那堆鲜艳到刺眼的丝绦上。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世人慕强重利女子尤甚现在有封号有王位、同时还是皇帝第三子的颍川王亲自来到自家府邸哪个女子会放下这种飞高枝的机会不管而是坐在一个完全无干的闲人屋里白白浪费光阴呢?说不定虞清嘉早就想走了他的话正中虞清嘉下怀。
慕容檐眼中的光越来越冷最终沉淀成一片浓重的黑色虽然平静却带着让人心惊的狠戾决绝。慕容檐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会手中的书卷上他刚翻过两页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虞清嘉脸色还是极差她怀了抱着一大摞书卷也不管慕容檐在做什么一股脑全都堆到书案上。慕容檐皱眉伸手挡住滚落的卷轴他抬头看向虞清嘉第一件想的是她怎么回来了?第二件在算这中间的间隔时间。按二房庭院到虞老君院里的距离以虞清嘉的步速肯定不够一个来回。所以她这段时间都在找书?
这样想着慕容檐的眼神不由带上了审视的味道。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平直冷淡古井无波:“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