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颍川

虞清嘉意识到面前这位是皇子, 她也震惊了。颍川王不应该在邺城皇宫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兖州?

慕容栩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位小娘子虽然年纪不大可是容貌已显绝色之姿尤其勾人的是她眉目间若有若无的艳泽。慕容栩从小混迹宫闱不知见过多少歌姬嫔妃其中不乏有因颜色而出头的, 但是她们的艳和媚无不流于表面, 眼角眉梢都是算计好了的勾引。然而眼前这位女子却不, 她神情坦然, 一双眼睛又明亮又水润, 里面明晃晃挂着不喜, 可是她的眼角却似挑非挑, 清而艳澄澈又柔弱被她这样看着, 慕容栩有一瞬间觉得神魂不属, 仿佛今日这一切都是他臆想, 等他回过神来, 就发现自己面前仅摆着一副美人图罢了。

慕容栩定了定神发现眼前的小美人还在他并不是再做梦。慕容栩嘴边不由挂上笑他是颍川王虽然不如长兄那样得父亲看重可是他到底也是皇子, 身上的从容和掠夺与生俱来。不过来外地避避风头散散心谁想竟然遇到这样一位绝色慕容栩如果能轻易让美人走了他就白姓慕容了。

慕容栩没有丝毫被落面子的不悦依然风流笃定地笑着眼睛也缓慢转动毫不掩饰自己对美人的欣赏。也是因为慕容栩的注意力全被虞清嘉吸引走他竟然完全忽略了后面那位罩着幕篱的女子。他粗略扫了一眼就将视线挪开继续含笑看着虞清嘉在他看来这无非是小美人的姐妹或者侍女罢了算不得什么要紧事。

慕容栩笑着问道:“我便是颍川王单名一个栩字。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虞清嘉惊讶过后就镇定下来了她本来不想理会可是前面的路被太监堵住她只能没好气地瞪了慕容栩一眼语气避之不及:“小女拜见颍川王。家中长辈有唤小女不敢延误先行告退。”

慕容栩笑了:“正好本王送娘子过去顺道拜见小娘子的长辈。本王正在好奇是何样的人家竟能养出娘子这样的丽人儿。”

虞清嘉可一点都不想把这个看着就很麻烦的皇子带到虞家而且一旦被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岂不是越发没完没了。虞清嘉虎了脸一双美目水光盈盈满满都是谴责:“方才冲撞颍川王大驾是小女的不是然即便是皇族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拦人的道理。这里乃是无量寺请颍川王自重。”

那个阴柔的内侍立刻尖着嗓子喝了句“大胆”慕容栩笑容不变听到内侍的话闪过一丝不悦他目光不耐地瞥了内侍一眼道:“谁让你说话了?还不给娘子道歉。”

太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连忙上前用手扇了自己两巴掌陪着笑脸说:“奴婢失礼冒犯了娘子请娘子责罚。”

虞清嘉一点都不想和宫里的人扯上关系别看慕容栩说的好听可是若她当真动了这些太监日后才有的麻烦呢。虞清嘉不欲和他们攀扯低低道了句“无妨”拉着慕容檐就要绕过。两个小太监窜到走廊上低着头往后退了退虽然低眉顺目可是却始终拦在路上。虞清嘉皱眉回头看向慕容栩。

慕容栩手里把玩着折扇笑的从容笃定:“小娘子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虞清嘉知道今日不报出名号恐怕是不行了于是她后退一步恭恭顺顺地压手行礼:“小女虞氏四女名字恐污了颍川王的耳不敢多言。”

女子的名字确实不能随意透露给外男家风规整的人家女子闺名唯有父兄和丈夫能知道。不过知道了眼前这位美人的姓氏排行也和知道名字不差多少了慕容栩没有纠缠反而饶有兴致地问:“我隐约听说虞家有一位虞美人极其貌美莫非便是你?”

虞清嘉一听气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种名声怎么还传到邺城这些人物耳朵里去了?虞清嘉装作迷茫的样子茫然摇头:“不是。”

“不是?”慕容栩听着很是遗憾他眼睛又在虞清嘉脸上停留了片刻短促地轻笑一声“此等殊色都无人识得恐怕那位‘虞美人’也是虚名罢。要我看若你都不能称一声美人那天底下便没有美人了。”

说到这里慕容栩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哈哈大笑:“也未必想来先前那位还是当得的。”

慕容栩忽然笑起来虞清嘉不明所以没猜到慕容栩口中的“那位”是哪位唯独感到自己的手有点痛。狐狸精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手劲变大都把她的骨头捏痛了。

慕容栩心情极好虞清嘉偷偷溜走他看到了也没有理会任由她们去了。他脸上笑意未散远远看着虞清嘉两人的背影突然感到一丝怪异。

世家女子出门为了摆架子故而好戴幕篱慕容氏有一部分鲜卑血统所以慕容栩一直看不上这些世家故作清高的姿态。但饶是邺城里最好显摆的家族也没见哪家女眷在寺庙里也依然遮着身形面容。

虞清嘉身上并无遮掩为何她身边之人却不摘?

慕容栩颇有心将这两人叫住他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颍川王您可在此?”

慕容栩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计较方才的疑惑了。他转过身笑着对另一个人点头示意:“廖尚书。”

廖政从另一面转过来追上慕容栩的步伐:“老臣只是片刻疏忽回过神来就不见颍川王了。老臣该死。”

慕容栩当然不会应他这话而笑着推辞。廖政方才去佛堂里上香一转身就不见了慕容栩他吓了一跳赶紧循着足迹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追到了这位主。廖政刚才来的时候眼睛扫到女子的身影廖政觉得无奈到底是慕容家的人即便刚在邺城触了霉头出来避风头也不忘调戏女人。

这样想着廖政难免从心里生出一种轻慢他随意地朝另一个方向扫了一眼本来以为又是两个仗着小有姿色而攀附权贵的女子可是等他看到其中一人的身影反倒怔住了。

慕容栩笑着和这位新鲜上任的工部尚书说话他见廖政久久没有反应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廖政正在看已经走远的虞清嘉二人。慕容栩了然地笑笑说:“廖尚书我方才可见到一个了不得的人。没想到在一个小小佛寺竟然也有这等绝色。”

廖政却没心思询问慕容栩口中的绝色佳人他的目光久久凝在另一个背影上眉峰不由皱起。这个人罩着宽大的幕篱白纱一圈圈缠绕得尤其紧密只能瞧到模模糊糊的轮廓。然而廖政身为废太子的老师在东宫出入了许多年即使只是一个影子也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廖政犹疑地问:“这位是……”

慕容栩大大咧咧浑不在意:“那是虞家的四娘长得极美。”

是虞家的女子?廖政没想到自己和慕容栩已经说岔了人他看到对方带着幕篱便下意识地觉得这位才是虞家小姐。廖政朝那个方向望了又望心里自嘲他可能是这几日担惊受怕多了这才看谁都像是琅琊王。那个少年被皇帝天罗地网地追捕能活下来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怎么可能重回朝堂报复他呢?何况慕容檐虽然容貌昳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年郎平生最恨别人拿他的容貌做文章怎么可能甘心扮成女子?

廖政想起曾经那位琅琊王的脾气笑了笑就没有再追问。廖政和慕容栩说话的工夫虞清嘉和慕容檐已经走远了他们转过回廊身形被佛堂掩映很快就看不见了。慕容檐走到拐角时接着动作的掩饰静静朝身后望了一眼。

廖政现在的工部尚书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再早两年他是废太子的老师整个东宫的座上宾。

举报太子对明武帝心怀不满便是他办下的好事。

慕容檐在心中轻轻呵了一声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是储君如何许诺日后以帝师相待又如何只要太子一日没有坐上那把龙椅那就终究是储不是君。寄希望于一个日后可能会登基的太子何如投奔现在就大权在握的君王。

廖政因为举报了太子后来又带头从东宫里搜出了太子亲笔所书的“敕”字太子一家死的死逃的逃廖政却平步青云。等明武帝驾崩常山王登基对这位“肱骨忠臣”越发优待现在已经提拔成尚书了。

时隔两年这是慕容檐第一次直面东宫那场惨案他的仇人们纵情享乐步步高升而他却连名字都无法诉诸于口。曾经见了他连头都不敢抬的堂兄弟竟然也敢当面调侃他的容貌而虞清嘉被拦下他即便心中暴虐到恨不得杀人却也知道不能冲动不能意气用事。他和慕容栩算不得亲近隔着幕篱看不清容貌能将慕容栩蒙混过去可是声音却一定会被辨认出来。

慕容檐借着转身的机会朝后冷冷一瞥转瞬间视线被木窗墙壁挡住。慕容檐平静地收回视线眼睛中一丝情绪也无仿佛方才只是去外面走了一圈并不是从生死边缘险险掠过。

等慕容檐的身影转过去后廖政莫名其妙又朝后望了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放心似乎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从政多年渐渐锻炼出一种奇异的对于危险的直觉现在这股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没能搞清楚这件事那前方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廖尚书?”慕容栩奇道“你在看什么?”

廖政摇头不语目光所及早已没有刚才那两个女子的身影可是他向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突然下定决心一般:“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颍川王谅解臣失陪片刻。”

慕容栩唤了一声将人叫住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尚书要去做什么?”

廖政知道他不说明白这位颍川王恐怕不会放他离去。颍川王虽然不得皇帝看重在朝堂上影响力平平但是这并不妨碍慕容栩照样是皇子龙孙同样继承了帝王家的多疑。廖政只能叹了口气坦言道:“臣总觉得心里搁着什么事一般想去看看那位戴幕篱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慕容栩着实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本王倒不知廖尚书还有这种癖好!”笑完之后慕容栩脸上还残留着笑意眼中却透出些许幽深来:“廖尚书那两位并不是邺城的那些女子她们两人是兖州虞家的女眷。”

廖政被慕容栩意有所指的语气说的脸色一红顿时气血上涌难堪万分。他努力绷着脸皮十分正义又磊落地摸了摸胡子:“自然老臣熟读圣贤书这样的道理当然是知道的。”

慕容栩淡淡一笑并不深究他听过那些不着调的传言可是无论如何眼前这位都是皇帝十分宠幸的新任尚书慕容栩只是庶子非嫡非长生母也不受皇帝宠爱他旁敲侧击提点一句可以说深了就没意思了。慕容栩说:“廖尚书有数就好。不过我们刚来兖州这一路嘴里都是沙子还没好好松快松快。反正我们也不急本王看这座寺庙还算有意趣不如我们召人过来先洗洗身上的风尘然后廖尚书再去忙其他事。”

廖政一听就明白了这位在邺城夜夜笙歌一刻都离不了女人现在安顿下来他又手痒痒了。廖政心道被这位拉走那必然是一晚上都脱不了身他现在心里惦记着事实在不想陪着这些王爷浪荡风月。廖政推辞:“臣不通音律于歌舞一道一窍不懂就不去扰颍川王的兴致了。”

“这有什么若是宾客精通音律那还要那些歌姬做什么?廖尚书不必推辞这一次有劳你陪着本王来兖州本王心中记着呢这一顿便是本王对你的谢礼。”

“臣还有正事在身圣上有命……”

“你是说舆图的事?”慕容栩不以为意“父亲虽然派了你来兖州修补冀青徐三州的舆图可是测量舆图一事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我们今夜暂且饮酒等明日再去办正事不迟。”

这位终究是皇子廖政不好再推辞只能应下。这几日因为琅琊王的事皇帝情绪十分偏激其他朝代的圣上生气了不过摔东西骂人可是他们的皇上心情不好是要杀人的。慕容栩前几日不大不小犯了件事他不敢在这种关头留在邺城触霉头于是随便担了个虚衔跟着廖政到外面办差来了。慕容栩名为监工但其实只是凑数此行真正的主事人还是廖政。

廖政主动请外差未必没有避险的想法他想起如今邺城风声鹤唳人心惶惶的局势心头沉重。他因为是大红人再加上前尘旧事所以对琅琊王的事格外关注。听说前几日有人举报找到了琅琊王皇帝派了大手笔去捕杀结果发现只是捉风捕影。皇帝之前投注了多少期待现在就有多愤怒这几日就连皇后和尚书令尹轶琨都不敢随意走动别说其他臣子了。

廖政感到难言的忧心他是太子太傅曾经和东宫往来甚密对东宫诸人的性情也知之甚详。前面那位太子性情和软见不得杀人和苦难但是东宫的小公子却完全相反。廖政有时候甚至在想为什么逃出去的偏偏是慕容檐呢如果换成太子的其他儿子哪怕逃出去十个二十个他也不会这样紧张。不光是廖政皇帝花了这么大力气宁愿顶着天下人的指指点点也要捕杀自己的侄子恐怕也是因为知道危险和害怕吧。

廖政每每想到那位昳丽的不像话的小公子就觉得心惊肉跳这几年他鲜有好眠半夜总觉得有人在黑暗中盯着他。慕容檐的性情别人不知道可是廖政却太清楚了。一旦得罪了慕容檐如果不能一击而毙那日后落到他手上连死都死不痛快。

廖政不寒而栗方才的侥幸心一扫而空。不行他还是得去看看那个女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戴幕篱?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明天18点还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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