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过得尤为快,天刚破晓,遥府东院里众人已等候多时。
“苏姑娘,这是……”匆忙赶来的遥栀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瞬间红了眼眶,“爹,你怎么……”
她刚要上前,就被剑拦住了去路。
暗邢好言提醒,“遥姑娘,我劝你现下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遥栀兰看向众人莫测的脸色,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远处,遥孟合背靠在树边,因失血过多,他脸色枯槁苍白,竟比身后枯死的槐木还甚。
与他合谋的遥智源趁机逃了,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不发一言地坐着。
而遥孟阡的出现,却瞬间让遥孟合的神情变得慌张,他吞吐道:“三弟!我……”
“在我府内,竟敢伤我二哥,你们未免太猖狂了些!”遥孟阡怒目道。
暗邢冷哼,大声道,“好歹是江湖上名极一时的奇甲门,怎么还干起这贼喊捉贼的勾当来了!若不是他绑了我家夫人在先,我们怎会动手!”
遥栀兰闻声立马看向苏云渺,见她安然立着,不像受过伤,这才放下心来。
她不是没心思的人,自打容凛愿意留在遥府时,她便察觉些端倪来。
虽不愿意相信玉灵镇命案与府上之人有关,却还是心软地向少女请求,无论如何都不要下杀手。
只是她没料到,这话竟救了自己父亲一命。
遥孟阡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是又如何?若你们不能活着离开,此事便无人知晓!”
暗邢气得咬牙,见自家主子一言未发,他拔剑扫过一旁的及膝灌木。
林木枯死,枯叶战战而落,灌木之下的场景逐渐清晰。
苏云渺抬眸看去时,水色的眼眸却兀地对上枯木下那双瞪大的眼睛。
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也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那一瞬的观感让人汗毛直竖,身后是遥府家丁的惊恐尖叫。
这感觉让人作呕,远比血液飞溅更让人难以接受,苏云渺步子颤了下,眼前却突然一暗。
“看她们做什么?”
容凛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的,他抬手挡了光线,绛紫色宽袖平展开,上面是精致的绣纹,而男人身上独有的香味也席卷而来。
苏云渺怔怔看他,逐渐冷静下来。
视线里是男人精致的下颌线条,往下便是她总最想触摸的脉搏。可视线偏移,最终却落在了男人那块凸起的喉结上。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想碰,耳边响起暗邢冷厉的声音时,思绪被拉回,她瞬间收回了手。
“遥门主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府上可是背了几十条人命,难道也想不了了之吗!”
遥孟阡握紧双拳,盘虬着刀痕的脸上再找不出半分傲气,只余颓丧。
遥孟合此刻却仰天长笑起来,“三弟,你这又是何必?是我听信谗言乱杀无辜,你不必为我争辩。”
他坦言时满含泪光,眼中尽是悔意。
遥孟合早先也想安稳些过日子,和遥孟阡花了很大心力,才安抚住门众。
可凡是哪有尽心尽意的,在玉灵镇他们受了太多的非议与嘲讽。
无人看得起这奇门锻甲之术,只觉得他们是无用的匹夫铁匠。
也是他太心急乱投医,这才信了遥智源光复门派的说辞,答应他杀人的要求。
满心怨念掳走一户又一户的世家千金。
哪里又是因为她们容貌出众,只不过是这些人明里暗里诋毁过府上名声。
遥孟阡闻言不住摇头,叹息道:“二哥,你真是糊涂啊!”
“是我做错了,我理应为她们偿命的!”
遥孟合唉叹出声,下一瞬突然运气向自己心口打去。
“不要!”
“父亲!”
好渴!
洛云珩睁眼时,是一片刺目的白。
腹中如火灼烧的痛感,让他浑身都发热发烫。
“小子,你竟还活着?”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洛云珩抬头,便看到离自己五步开外的岩石边,正坐着一位怪人。
此人鹤发童颜,明明眉毛胡须都已变白,可通身皮肤却如同初生的婴儿般光滑细腻。
“您是…昨晚那位前辈?”洛云珩有些不敢相信。
“小子,你现在打坐运气,尚且有一丝活路。”无名老者含笑看他。
这声音倒是和昨夜听的无甚差别,也让洛云珩证实了心中所想。
他起身将自己散落的包袱捡起,拿了干粮递去,“前辈,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无名老者也没客气,大口就吃了起来。
洛云珩这才盘膝打坐,他体内的真气乱窜,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汗水自额角冒出,头顶也扬起热汽来。
他吃力地运作体内不知何时堆积成山的内力,可他内功根基尚浅,想要驾驭绝非易事。
眼见经脉将要逆转失控之时,双肩上却突然压下两道重力。
洛云珩正欲醒来,就听见老者不紧不慢地道,“你这脑子怕是榆木做的!”
……
洛云珩将内力完全转化之时,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液体糊了一脸,他抹了把,才发现那是先前经脉逆转致使七窍流出的血液。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洛云珩擦干净脸,便拱手向身旁之人道谢。
若不是这位老者用内力强行灌入他体内,他怕是要自爆身亡了。
无名老者道:“你要是真想谢老夫,不如跪我面前磕个头,认了我做师父。”说完他颇为自得的捋了捋胡须。
洛云珩有些无奈,只起身走到昨晚待过的地方。
他蹙眉看向地上散落的果梗,细致地闻了下。
“前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昨晚给我的应该是玉蛇果。”
玉蛇果生长在陡峭崖边,貌若樱桃大小,口感却是甘甜。
五十年开花,五十年结果,服用可增甲子功力。
洛云珩又回到老者跟前,不解道:“前辈,你摘这果子时,可遇到了看守的玉蛇?”
相传这果子生长,有灵蛇看守,极难获得。而这位老者双腿难行,让他很难确认是否是玉蛇果。
“你说那条小白蛇啊,昨晚被我不小心弄死了。”无名老者挑眉似乎不大高兴,他执着道:“小子,你要是答应做老夫的徒弟,我倒不妨告诉你些更紧要的。”
洛云珩心下微叹,诚恳道,“多谢前辈抬爱,只是晚辈早已拜师,师傅虽已仙逝,可我在她墓前立过誓,此生不入他门。”
“哼,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勉强。”无名老者抬着下巴,“你不拜我为师,只能说你与盖世武学无缘。”
“在下是医者,只行医救人,并不想学什么盖世武学。”洛云珩浅笑回应。
他起身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一处岩洞。
地方不大,门口缠着藤蔓,这季节,长的都是些新叶,若不仔细看,倒真看不出这里别有洞天。
只是,他想不通,那日他是如何进来的。
才半天不到的功夫,遥府内外已布满飘散的白绫,满院只剩哀怨与恐惧。
遥孟合以死了结,算是对玉灵镇死去少女的告慰。
虽然这算起来并不等价,可似乎也没人再去追究。
苏云渺从遥栀兰那里回来后,便开始翻阅医书。
她掏出袖中的白瓷瓶,倾倒入碗,崎岖丑陋的虫子开始在其中四窜。
这蛊虫是她从遥府那些死尸上取下的,她们死状惨烈,生前被抽干了血,皮肉不见干瘪,似是浮肿泡水,就是这些蛊虫在作祟。
她在黑衣男人与遥孟合的对话中听到,要取的四十九位少女性命,如今还剩三人,他肯定还会继续动手的。
苏云渺让遥栀兰小心提防,也将自己所闻悉数告知,只希望不要再有无辜少女因此丢了性命。
……
如今迷案已解,几人都已回了客栈。
用完晚饭时,暗摇在屋内缠着暗邢说些遥府内发生的趣事儿。
见傅筹正低头擦拭手中的佩剑,暗邢没好气道:“还能有什么事儿,要不是某人关键时候突然收剑,人也不会跑了!”
暗邢平日并非爱计较的人,可今日他心中实在难平。
因为傅筹有意挑衅,耽误了他巡查的时间,致使苏云渺被掳他也毫不知情不说。
最重要的是,围攻敌人的重要时刻,这家伙只因少女喊了声,便立马收剑走了。
最后就是人跑了,线索也断了!
暗摇不知其中的弯绕,一脸震惊道:“这人这么厉害吗?你们两个人都没将他制服?”
暗邢正要说话,傅筹已提剑离开了。
“哎,这家伙怎么又走了?”暗摇撇嘴,不满道:“成天神出鬼没的!”
暗邢嗤笑,还能怎么了,肯定是去找他的苏姑娘去了。
……
傅筹站在门前,满目踌躇,还是抬手敲了门,“咚咚咚!”
他耳力极好,片刻的功夫已听到屋内少女向外走来的步子。
那步子很轻很柔,一如她从来如水温柔的杏眸。
“吱呀——”,门开。
傅筹惊得退了一步,对上少女的眼眸时,他手都在颤抖。
“怎么了?”苏云渺唇角泛起笑,似乎并不意外是他。
“云痕膏,给你。”他的话依旧少的可怜。
可没人知道,下决心来找她,花了傅筹多大的勇气。
苏云渺水眸轻颤,欲言又止,“多谢。”
她伸手去接,可指尖还未碰到瓶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掌已将其拿走。
作者有话要说:洛云珩: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无名:想不到吧,我拽进来的!感谢在2022-11-05 20:14:42~2022-11-06 20: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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