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千花暗夜

日落时分,不便再赶路,一群人便在林中客栈前停了下来。

“天色不早了,几位客官是住店吗?”小二似乎是早就听见了疾驰的马蹄声,在门口徘徊,问得十分急切。

毕竟这荒野山中,赶路的都是些事情紧急,能停下歇歇脚的,是实在少。

暗邢去问了容凛的意见,一旁傅筹淡声道:“三间天字号客房。”

他面无喜怒地下了马,随手甩出了一锭银子。

小二面上喜笑颜开,扯着嗓子往客栈里喊道,“三间天字号客房!”,转头又换了笑脸,“来,几位客官您里边儿请。”

傅筹已经跟着小二的步子进了客栈,萧肃的地段过于静谧,耳边满是小二热情的介绍声。

苏云渺一直垂首默声跟着,拾阶而上时,身后的容凛才从马车上下来。

她转眸看去,男人玄色鎏金的华服映入眼帘,白色混着暗紫色的玉簪束在脑后,慵懒又不失华贵。

他气色好了许多,模样悠然自得,仿佛事事都了然于心。

这样气定神闲的容凛,她还从未见过。

直到男人的视线追随而来,苏云渺这才侧首,走进了客栈。

……

云中客栈距离云来山已在百余里开外,地处偏僻,来往的人不多,很少有人在此处停歇的,也难怪店里的伙计会如此热情了。

大抵是想给过路的客人留个好印象,虽然几天才开张这么一回,可是客栈内却收拾的十分整洁。

小二招呼着人上楼,笑意咧在嘴角,“客官放心,小的这里的天字号客房最是舒适宽敞,方圆几十里地儿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这里如此荒芜,怕是根本没有第二家吧!”暗摇低叹,神色傲慢。

这客栈到下个落脚点也要半天的车程,荒山野地的谁还愿意开第二家!

“的确也是这么回事!寻常人开店或许早就血本无归了,可我们掌柜说了,就算客栈半年不开张,也得继续干下去的!”

小二挠着头思忖,憨笑着又道:“几位客官先到里面看看吧!”

傅筹走进了房间,小二紧随其后,“这间客房的地方是最敞亮的,还有套间儿,三个人住也完全不在话下!”

暗摇抱臂左瞧又瞧,皱着眉似乎不太满意,刚打算开口,就瞧见苏云渺也跟了过来。

小二此刻已经看直了眼,半天说不出话来,“这……”

谁能想到这群人中竟有个绝美的女子。

方才大抵是光顾着看银锭子了,压根没留意到女子的相貌,这下定睛看去,一时叫人晃了眼。

少女不同于其他人的精简便衣,一身素衣白纱甚至没有多余的点缀,可就是如此亭亭立着,身姿俱显,翩然若仙。

小二心思都飘远了,暗摇看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低喃了声,“祸害。”

他声音虽小,可是对习武之人来说,已足够听清。

苏云渺柔和的水眸微滞,她定睛看了眼离自己几步远的少年,意气风发,颇为傲气。

暗邢曾和她说过,这个少年名叫暗摇。

“咳~,这间我们住下了。”暗摇被那淡漠的眼神盯得心虚,随口喊了声,“你带这位姑娘去挑间喜欢的吧!”

夜幕降临,初春时新生的竹叶摇曳在风中,飘落在地都是冬日未落尽的枯叶。

苏云渺垂眸看着掌心的帕子,水青色的布料边角处缝制的清隽字迹,丝线有些破裂。

她借着灯看了眼,盈白的小脸上神色暗淡,刚要飘忽的思绪却被吱呀作响的木窗拉回。

苏云渺起身将窗户拉紧,一道青色却从余光中一闪而过。

……

午夜静谧至极,客栈里只剩下小二们起伏的酣睡声。

而此时客栈之外,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为首的黑衣男子,夜行衣外的黑色披风飒飒,面上的银色面具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杀意尽显。

只见他右手高抬,又猛然落下。

身后一群人得到示意,立马疯狂涌入客栈之内。

……

“哐——”

苏云渺看着破窗而入的三人,利落起身,水眸一冷,“你们是什么人?”

她眸中毫无睡意,似乎对屋外的情况早有察觉。

“怎么是个女人?”黑衣人面面相觑,对于苏云渺的出现颇感意外。

“督主说了,不留活口,先杀了再说!”

屋内烛火未点,十分暗淡,只有破木窗外皎洁的月色流入。

三个黑衣人原先仗着人多势重,都并未用全力,想着一个柔弱女子本不足为惧,赤手空拳地交手之后才知大意。

女子一身白衣在夜色里,身影如同鬼魅,三人合力都很难跟上她的步法。

房间内空间太小施展不开,不消片刻便落了下风。

苏云渺旋身凛目,不想与他们多纠缠。

只见她素手微抬,袖中的银针隐入夜色,射入三人心口处。

三人不察,回过神时只觉得浑身发软,两眼一黑便倒地不起。

苏云渺微垂眸看着三人脸上的银色面具,微蹙眉头。

银针只是会让他们暂时昏迷,并不会伤及性命,若不是外面的打斗声过于激烈,她也不会这般出手。

苏云渺夺门而出,屋外场景让她脚步猛顿。

只见白日里整洁的客栈内,如今已乱做一团,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正在同傅筹几人交手。

对方虽人多势重,可功力却不及暗邢几人,但胜负一时却也难见分晓。

苏云渺晃神之际,察觉到几道目光直逼而来,她往楼下看去,这才注意到为首的黑衣男子。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头看向了别处,她跟着看过去时,才注意到长廊尽头,一身玄衣慵懒立在门口的容凛。

男人眸色深沉,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腕。

夜色之下,苏云渺看见男人那冷白的腕骨处,满是鲜红的血液,水眸顿时染上忧色。

“咻——”

利箭朝容凛面门处飞射而去,万分精准,楼下一行黑衣人也随即涌上。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像是冲着容凛而来。

那箭淬着冷光,明显是涂了毒,可男人却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苏云渺摒气之时,身体已先一步做出反应,她随手一掷,袖中弹出的物件与冷箭相撞,旋身时,瞬息间将容凛拉了过来。

两人稳住身形时,楼下的黑衣人已围堵了二楼,他们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惊叹道,

“这是什么身法?”

形同鬼魅虚影,一闪而过,江湖中还从未见过。

不止他们,连容凛也颇为震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竟不知苏云渺的轻功已高深到如此地步。

便是内力加持下的他,也望其项背。

苏云渺却没那么多心思,她看向容凛,道:“方才为何不躲,你受伤了?”

她音调温软,如此迅猛的出击下,气息还十分沉稳。

容凛看向她的眸色,愈加晦暗难测。

苏云渺探出他的脉象并无异常后,便适时松开他的手腕。

“无碍,这是别人的血。”容凛视线偏移,凌目看向她身后那群蠢蠢欲动黑衣人。

“凌空步法?你是无崖宗的人?”

为首的黑衣男人不知何时上了楼,银色麒麟面具后的阴沉眼眸,在看到少女的容色时,变得极为混浊。

苏云渺默声未答,容凛半理衣袖,姿态透着慵懒,声色极冷沉,“你们是什么人?”

他原先以为是容绥的人,可看这些人招式,更像是江湖帮派中长期训练而成。

黑衣男仰天大笑,“怎么,看不出来吗?‘麒麟面具血滴子,谁敢不知暗夜门’!这你总该听说过吧?”

容凛轻笑,俊美的面容上,笑意莫测。

“原来是江湖中闻风丧胆的暗夜门!久仰大名,不知阁下是暗夜门哪位高手?”

“二十八星舵,四象朱雀。”①黑衣人朗声说完,唇色一抿,“有人花钱买你的命,可别怪我暗夜门手下不留情了!杀——”

这人不再多废话,直接表明了来意。

容凛唇角微勾,笑意隐在眸中,“想要容某的命,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他冷眼扫过眼前一众的黑衣人,将苏云渺扯至身前的瞬间,宽袖内数十道暗针也悉数扫射而出。

“小心!”

黑衣人察觉有诈时,靠近容凛的几名黑衣人已经中毒倒地,片刻间便没了呼吸。

几乎是未察觉到男人是如何出手的,几人就已经面色发紫,七窍流出浓黑的血液。

黑衣男子瞳孔瞪圆,“这是,千花暗夜散!”

江湖相传,千花暗夜散是暗夜门独有的奇毒,由九百九十九多毒花炼制而成,中此毒者若催动内力抵制,片刻就会不治身亡。

若不是他及时用手中流星锤将暗器弹飞,怕是也要殒命在此。

黑衣男子瞳孔微缩,“你究竟是什么人!”

容凛拂袖,姿态倨傲,“难得,你竟识得此毒?不过,你们既敢来要我的命,不该更清楚我的身份吗?”

他视线落在男子方才下意识抽出的武器上,冷笑道:“只是不知暗夜门的门众,何时用上了奇甲门的流星锤?”

苏云渺闻声看向黑衣男子手中的武器,软索锤头,正是蒺藜流星锤②,而其他黑衣人用的也是寻常的双流星锤。

这流星锤的构造与锦套索稍有不同,构造却大同小异,和暗邢几人所用的武器相比,很容易就能看出差异。

黑衣男子面露异色,他后退半步,急声说了句,“撤!”

随即一阵轰响,烟雾四起。

苏云渺摒气轻咳了几声,暗邢几人已闻声而来。

“主子,剩下九人已悉数逃了,要不要……”

容凛扫了眼混乱的客栈,缓声道:“不必。他们有备而来,应该还有接应的人。”

“他们想杀主子随便找个由头便好,为何要借暗夜门的名声行事?”暗邢十分不解。

方才容凛与那黑衣人谈话,他们几人都听见了,这群人在客栈外潜伏了几个时辰,却又在暴露身份后,选择逃窜离开,难道只是为了败坏暗夜门的名声?

“不急,过几日自有分晓。”容凛浅笑,“先将这些人处理了,明日还要接着赶路。”

说完,男人便拂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①四象二十八星宿。来源参考《中国古代文化常识》。有兴趣可自行查阅哦~

②流星锤。来源参考《中国冷兵器图典》,蒺藜流星锤参考百度百科。

感兴趣的可留言,详见围脖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