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叶被利剑搅得纷扬,洒落在被雨水浸湿的地面上。
水滴清透,映出少女微滞的杏眸。
苏云渺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掌心已收了力。
男人剑眉星目,阴冷肃杀的气场丝毫不输方才的四人,他面容清俊,肤色却不像容凛那般冷白。
像是历经风雨,透着别样的沉稳。
原先要抽出的白绫,还是收了回来,她不打算出手,对方的剑却步步紧逼。
“刺啦——”
苏云渺躲避不及,衣襟被剑尾挑破,她不想动手,便旋身提气,朝着几步远的高树飞去。
交手不过两招,少女明显未出全力。
暗摇太过震惊,“什么鬼!四个人一起上,连衣角都没碰到,傅筹一个人,就…就…解决了?”
虽然傅筹的功力确实高出他们很多,可眼前所见未免太过离谱。
暗邢抱臂,模样了然,“你懂什么!”
暗摇十分茫然。
“我寻思,这姑娘怕是看上他了!”
先才她故意让招,对方却不领情,这才无奈飞身离开。
谈话声传入耳中,傅筹也抬起头来,他仰望着站在高处的少女,薄唇紧抿。
先才挑破的衣襟处,少女水青色的帕子也落了下来,山风鼓动,朝着他未收起的剑上落去。
心中未做他想,却已经握剑退了几步,帕子最终飘然而下,落在了他脚边。
两人都未再出手,相视的场面,远远望去,倒真像有几分情愫流转。
暗摇却不信。
“虽然咱戴着面具,可傅筹这家伙也没好看多少吧!”他小声嘀咕,“要真说看对眼儿,也该是看上咱主子才对!”
暗邢阴着眸子睨了他一眼。
暗摇被瞪得莫名其妙,摸着后脑勺问:“那还打不打?”
四下沉寂,空悠之处传来冷沉的男声,“打什么,还觉得不够丢人吗?”
……
容凛的突然出现,让人意想不到。
男人负手立在竹屋前,睥睨淡漠的姿态,身后逶迤的山景,此刻也变为陪衬。
暗摇被男人含笑的眸子扫过时,腿都跟着软了。
“主子……”
容凛轻笑,神情淡漠,似乎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与自己并不相干。
暗邢已经严整姿态快步上前,跪在了他身侧,
“属下来迟,请主上降罪!”
身后的暗摇心虚,只敢低着头弱弱地跟在暗璇、暗阳身后附和。
山谷里回荡着容凛清冽的嗓音,“识敌不清便随意出手,疏忽大意,犯了大忌!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你们便将本座教的全都抛之脑后了?”
他唇角还漾着笑,俊颜如玉,模样犹如神祇,可他带来的压迫感却在刹那间倍增。
“主子恕罪!”
几人姿态卑恭至极,手背的青筋起伏,是由内而外的恐惧。
可偏偏男人仍旧是一言不发,任由这骇人的气场肆意凌迟。
容凛锐利的凤眸,看向一旁抱剑靠树的傅筹,神色晦暗。
一直到居高的少女,翩然落至身前时,他才收回目光,“苏姑娘……”
“他们是你的人。”苏云渺打断他的话,音色清冷。
容凛弯唇,语调沉稳,“容某管教不严,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苏云渺眉间微皱。
他并未否认,对于突如其来的几人,对她出手也丝毫不觉意外,即便几人围攻的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未置一词,只微垂着眼睫,缓缓走到了他跟前。
少女素衣轻纱,容若皎月,
男人玄衣高贵,面色如玉。
两人这般看着,确实更为般配些,可惜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容凛对女色,向来不感兴趣。
眼瞧着少女越靠越近,暗邢正欲提醒时,却见少女将手贴在容凛的颈边一侧。
瞬息间,针落可闻!
原先看戏的几人,神色骤变,手已握上了剑柄。
而姿态泰然的傅筹,面色也冷了下来。
容凛与眼前少女的关系如何,在场几人都无从得知,可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暴露命门、命脉,颈侧更是最危险的地方。
即便是最亲密的枕边人,都不会轻易碰触。
温热细腻的触感自颈侧传来,容凛垂首,对上少女澄澈的眸子,唇角噙着笑,却不知是喜是怒。
他似乎并不意外,倒是坦然:“如何?”
苏云渺收了手,看他,柔声道:“容凛,你今日便下山吧。”
竹屋内。
暗邢细致地说着这几月发生的事。
而容凛却垂眸,看向屋外少女的身影。
先前交手打散的药材,苏云渺又耐着心性捡了起来。
他摩挲掌心的杯盏,许久才道:“容绥未见尸首,自然不会轻易动手,我失踪数月,宫内乱做一团,怕是只等着孤的死讯。”
可他容凛,又怎会叫他称心。
暗邢却不解,“主子,即便是此时回宫,也必是受尽拥戴,齐王势落,时机可谓绝佳!”
虽说容凛此前作为也算不上明君,可相比齐王容绥弑父乱政,又算得了什么。
容凛嗤笑摇头,未答。
暗邢心下一沉,也不敢随意揣测,继续道:“主子,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他将在茶肆内所闻细致说了一遍,“坊间传闻多是空穴来风,谨慎起见我曾去茶肆探过,说那宝物是一本医书。”
“医书?”
趴在窗户边的暗摇一听,绕进了竹屋内,赶紧补充道:
“对对对,是一本医书,叫什么……《神行百草》,传得倒是玄乎,还说什么——得此书者得天下!一本医书就能颠倒乾坤,岂不是无稽怪谈!”
暗邢不以为然,“若单是一本医书,倒不足为惧,可书中记载的医药处方,却恰到好处地解了鼠疫,未免太过巧合。”
且不论这医书有何奇处,就单单鼓吹医书这一行径,就大有文章。
“如今江湖中自诩的名门正派,正暗中集结势力,势必要对我们不利,而这玉面医仙走过之地,百姓拥戴,看似机缘,却像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更何况暗夜门,玄心教以及继唐门,多以暗器,奇毒立足,一向为江湖所不齿。
更是那些所谓名门正派的眼中钉肉中刺,突然横生的医仙,更像是针对他们来的。
容凛眸色淡了些,“江南水患,永州鼠疫,这么大一张网,可不是那些江湖人士能想得出来的。”
“难不成,是齐王殿下?”
“你倒是瞧得起他。”容凛瞥了他一眼。
暗邢自觉失言,轻咳了一声:“主子既已痊愈,为何迟迟未和属下传信,可是落崖后受毒素影响?”
“不曾,毒已解九成,我的功力已恢复如常。”
容凛握掌,感受流动的内力在筋脉内流通转动,他微勾唇角。
或许,他的内力要比之前更为浑厚些。
“九成!”
暗邢、暗摇几人均面露喜色,纷纷恭贺。
“没想到此次落崖倒是因祸得福,竟让困扰主子多年的阴毒解了九成,从此以后,主子在江湖中便再无敌手,真是苍天庇佑,因祸得福啊!”
容凛冷嗤:“何来天意!”
“这……”暗邢不知自己有说错了什么话,“既不是天意,那……”
他视线随着男人,望向了窗外专注神情整理药草的苏云渺。
少女琼鼻美目,姿容似仙,比京城条条框框的规矩教养出的大家闺秀,有过之而不及的美。
她周身气质淡漠如仙,看似清冷却又透着些许温柔,有种可望不可及的飘渺感。
难道是这位武功上乘的姑娘相助?
“没想到这位姑娘医术也如此高明,若是能为主上效劳,暗夜门必是如虎添翼!”
容凛将杯盏中的茶饮尽,笑意邪肆,“你若可以说服她下山,也未尝不可。”
暗摇轻哼,胜券在握道:“那还不容易,让属下去擒了她来,绑着下山不就行了!”
暗邢闻言颇感无奈。
这暗摇是暗影七卫里年纪最小的,才十四岁,但却是个骨骼惊奇的练武奇才,平日最得容凛赞赏,所以心气颇高,行事作风也带着些孩子气的草率。
不过他与人交手数次,屡战屡胜,心气太高,今日一败,怕是要许久都不能消停。
容凛凝着眸,似笑非笑地看他,轻描淡写道,“你打不过她。”
暗摇愣了下,支棱着身板,明显不服气,“怎么可能,傅筹那家伙都打得过,我怎么可能打不过!”
这话倒是提醒了暗邢,他低声道:“主子,属下见这位姑娘对傅筹似有不同,不如让他……”
他话未说完,便觉得一股骇人的气息袭来,暗邢仰首,立马收了音。
侧首时,才注意到原先还在院内的少女,不知何时走至了门前。
暗邢满是狐疑的眼神退了些。
为什么那一瞬,他察觉到容凛身上不寻常的气息。
“你何时下山?”
苏云渺迈步进了竹屋,视线淡淡扫过一旁的已经拿下面具的两人,水眸颤了下。
她走向大敞的木窗旁,神色淡然,而容凛却还坐在木椅上,十分慵懒,一眼望去,他似乎更像这竹屋的主人。
“苏姑娘不必着急,容某今日自会离开,不过离开之前,还有一事请教。”
苏云渺侧身看他,“何事?”
容凛轻掸着玄色的衣袍,“苏姑娘医术高明,不知可能解鼠疫之疾?”
“鼠疫?可有病症?”
医书记载多为病症,对症下药,病名则各有叫法。
暗邢会意,解释道:“鼠疫之症多为体寒、高热,极易传染,重则口吐血痰,不治而亡。”
苏云渺闻言眉间微蹙,她看向容凛身侧的暗邢,柔声道:
“可解。我幼时在医书上见过,医书有云:‘若食生鼠,可至发热咳嗽,痰色微赤带血沫。’①,其症颇似鼠疫。”
暗邢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年纪极轻的女子竟也会解鼠疫,他正欲再问,却被打断。
“按苏姑娘所说,凡是医书皆记有鼠疫毒解的方法?那医书可否让容某借阅一二?”
暗邢闻言,不免腹诽。
自己主子这说好听些是借阅,怕是不借,就要直接抢的!
苏云渺与他相处几月,对容凛已有些了解,她看出男人眼底的晦色,摇了摇头:
“医书并非都记有此症,我只在一本医书中见过,那是先师生前所著,师父病逝后,我便再未见过。”
说完,便低垂下眼睑,看不清神情。
苏云渺沉思,那本医书……
见她有所顾忌,容凛薄唇微抿,许久后才问了句:“不知这本医书,是否名为《神行百草》?”
作者有话要说:①来源参考百度百科,鼠疫,霍乱的症状。仅供参考,勿考究。
至于,额……,《神行百草》,作者:我自己
哈哈,我编的,是不是很牛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