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拿起了土如意,接着是水如意,四件如意依次搭建,以榫卯结构稳稳地固定在桌上,最后拿起金钵,对准四如意突起上翘的部分,卡地一声,金钵就位。
整个过程,杨瀚没有瞒着任何人,丝毫不在意被他们看见的样子。众人起初还担心杨瀚会命令他们退出去,独自一人执行操作。他们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好奇,都想看一看整个过程。
双方正在蜜月期,杨瀚不会轻易拒绝,暴露自己对他们的不信任,但杨瀚或许会答应下来,不过不情不愿甚而藏头遮尾,终究会让大家脸上难看。
没想到,杨瀚对这三山至宝的使用居然没有一丝遮掩,虽然众人不至于就此天真地认为这是殿下对他们无比的信任,心里终究还是很舒坦,对杨瀚的胸襟也是愈加折服了。
杨瀚的手指开始点按,非常灵活地在金钵繁复精致的花纹不同位置仿佛兰花拂穴一般轻柔而迅速。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就连一向自诩过目不忘的徐诺紧盯杨瀚的动作片刻,也悄然叹息一声,放弃了。
太复杂了,毫无规律可言,他的动作又快,根本就记不住。难怪他根本不在乎众人一旁围观,这操作过程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记下下来全部动作。
杨瀚……杨瀚自己其实也记不住,因为刚刚这一系列看似神圣而庄严的动作,实则屁用也没有,那只是他的临时发挥,毫无意义。
这五元神器的使用,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复杂。这个三山世界,很可能是高等文明利用暗物质建造的一个新世界。这个高等文明也许发现了地球文明,想在不影响它自动发展的基础上,模拟它文明衍生的过程,做一个实验。
所以他们在三山近乎完美地复制了同地球世界一样的外在条件,而所谓的五元神器,应该是他们用以控制这个新世界的一件仪器,仪器当然是越简单越容易操作越好,不会搞得复杂无比。
杨瀚做了一阵无用功,便对着那金钵张口吟出了一段龙语。这段龙语的音调同样复杂无比,它不同于音乐的韵律,很难叫人听一遍就记忆下来。
杨瀚小时候要不是有父亲在一旁整日里棍棒伺候,每天给他的记忆与学习内容没有进步就不许他吃饭,他也不可能背的下来。
而且这段龙语的唯一作用就是“驱逐”,所以杨瀚既不认为别人有一事记得住,也不担心一旦被人记住会对他会造成多大的威胁。
这个五元神器有记录功能,杨瀚那位五百年前的老祖母,就是利用它的这一能力给子孙留下了一段影像资料,可惜这五元神器一到地球马上就分崩离析,直至五百年后才重新聚齐,杨瀚成了唯一看到过这段内容的人。
杨瀚把这段龙语用五元神器记录了下来,旋即改为高频播放模式,人耳是听不见的,但是可以看见那金钵一层层荡漾出来的金光。
那金光以金钵本体为中心,一圈圈地荡漾开去,穿过众人的身体,穿透那厚重的石壁,挥散在整个三山洲的上空。
……
十万大山,龙兽谷外。
一根得六七个成人拉手环抱才能抱得下的参天大树,这棵大树已经有数千年历史了,它的生命力行将走到尽头。
树皮盘剥、枯朽,高高的树梢尽头,犹有几抹新绿,只是比起旁边大树如盖的浓荫,那枝头的新绿就像秃子头上,最后顽强挣扎着的一缕毛发。
在那高高的树杈中间,有一具木屋。木屋前利用伸展的树杈,搭建了一个木质平台。平台上,一个青衣人正惊讶地探出头来,从高达二十余丈的空中俯视着地面。
大龙兽、小龙兽,食草龙兽、食肉龙兽……一头头龙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仿佛听到开饭声的狗子,疯狂地冲向前方幽深仄长的山谷。
青衣人年约三旬,胡子拉碴的,但是面庞很英俊,一双眼睛神彩奕奕,原本有些玩世不恭的脸庞,此时却有着严肃的神情,眸中透出探询的意味。
“不对啊,龙兽谷深处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远远近近的龙兽都在往里跑?”
青衣人摸挲着有些扎手的下巴,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这几百年来,整个三山洲渐渐又被丛林覆盖了,失去控制的龙兽四处活动,繁衍生息,凭借着它们强大的战斗力,不断地挤压着人类的生存空间。
现如今龙兽的数目,已经是幽深的山谷所不能承载的了,它们的食量太大,这么多的龙兽聚集到一起,势必会因为缺少食物而自相残杀,它们为什么要跑回去?
从小就观察、研究龙兽,一心想发掘龙兽之秘的他,对此感到非常不解。
这时,飞翔类龙兽也向山谷中飞了过来,青衣人马上就想躲进他的小屋去。这些空中龙兽如果看到了他,是不会介意俯冲下来,一爪子把他提在手中,捉进山谷为食的,“顺手牵羊”嘛。
这时,空中正有一头龙兽歪歪斜斜地向他飞了过来,青衣人抬头看了一眼那头龙兽的飞行曲线,不是以捕捉为目的的,研究了这许多年的龙兽,他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些龙兽每一个动作蕴含的意义。
旋即,青衣人认出了那头龙兽,那是风神,是他小时候在草窠中发现并抱回部落收养的那头飞翔龙兽,他正是因为成功驯养了这头龙兽,才萌生了研究龙兽的兴趣。
“小叔,我来啦!小心啊,风神发疯了……”
风神背上,木华离大叫起来,就见那头龙兽歪歪斜斜的,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头向木屋撞了过来。看它的样子,还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风神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木屋,尖利的喙扎进了木屋,身子卡在平台上,青衣人被风神撞得贴在风神的肚腹和木屋板壁之间,差点儿窒息。
“该死的小风,你给我起来,快把我压扁了。”
青衣人拼命地推搡着风神,风神奋力拔出了长喙,向后退了两步,在平台边缘停了下来,看到它最亲近的人类,快乐地扑扇起了皮膜的翅膀。
大风起兮~
青衣人被劲风一下子呛住了,他捂着嘴弯腰咳嗽几声,抬起腿来恨恨地一脚踹过去,把本来就站在平台边缘的风神一脚踹了下去。那家伙皮糙肉厚的,又有翅膀,摔不死它。
风神扑扑愣愣地摔下树去了,小小的平台上,青衣人和木华离总算有了活动空间。
青衣人道:“小离,你怎么跑来了?”
原来,这青衣人就是木华离的小叔木恩,木翼最小的兄弟。木翼他老爹,六十八岁时才出生的小儿子,基本上是由他大哥木翼抚养长大的。
木华离道:“小叔,我爹让我来找你,叫你赶紧回去。”
木华离摆手道:“不去不去,这些龙兽都出状况了,纷纷往龙兽谷跑,不晓得里边发生了什么,我得查个清楚,说不定这龙兽谷里有什么异宝出世了呢。”
木华离干笑道:“小叔,只怕是你想多了。我乘风神一路寻来,也发现龙兽出了异状了,不过,它们可不都是奔着龙兽谷来的,而是所有的深渊大泽,都往里钻。我这一路上经过许多地方,那里的龙兽都在发疯地往山坳里跑,越是大而深的山坳,里边聚集的龙兽就越多。”
木恩摸着胡碴儿道:“那就更加奇怪了,这些龙兽从未有过这样的奇异状况,我得查个明白。”
木华离挠了挠头,道:“既然各处的龙兽都是这个样儿,小叔你就不必一定得在这里研究啊。小叔,我爹找你回去,是因为天圣杨家的后裔出现了。”
木恩呆了一呆,英俊的脸庞上迅速掠过一丝恍然,激动地道:“天圣杨家的后裔?故老相传,天圣杨家有驯龙秘技,难不成这各处龙兽暴动是因为……”
木恩扑上去,一把抓住了木华离的衣领,激动地问道:“天圣杨家的后人在哪,你看到了么?”
木华离想到了父亲对他的叮嘱:“你小叔痴迷于龙兽,都快研究傻了。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娶亲,整天猫在深山老林里。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他咱们这位公主殿下是假的。
小青姑娘的真实身份,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知道就行了。要让其他所有人包括你几位叔父,都把她当成真正的天圣杨家后裔,你小叔说不定就有兴趣追她了。”
木华离想到这里,便道:“天圣杨家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叫杨瀚,被西山诸部抢去了。女的叫杨青,现如今就在褐岩,小叔,她懂四鸣音功呢。”
木恩一听,登时两眼放光:“竟然如此?快,我们马上回去!小风,小风,你别装死,快上来。我要去拜她为师……”
所有龙兽受高频声波传递的龙语所驱使,都本能地往深谷中跑,因为只有在那里这种高频声波才不会影响到它们。
不过,风神是被木家从小驯化的,同其他龙兽不同,它基本上是可以抵抗这种龙吟驱赶的。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驱赶的声音,深植于血脉深处的恐惧还是发挥了作用,再加上其他飞翔龙兽都在拼命地逃跑,也干扰了它,所以风神慌不择路,才用那么不堪的方式降落。
此时,风神在树下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听到从小把它养大的主人召唤,风神马上快乐地张开翅膀,向小平台冲了上来,一路呼呼啦啦、轰轰隆隆的,跟一架直升机似的。
巴家祖祠,杨瀚看着那荡漾出去的一圈圈金光,缓缓转过身,面向蒙战巴图等人。那金光就像是从他身上闪烁出来似的,一圈圈涟漪般荡出,掠过了众人的身体。
杨瀚微笑地道:“只有让龙兽不再干扰我三山百姓,我三山洲才能诸部定居,发展农耕,人口才能迅速增长起来。从现在起,除非深渊大泽,其他地方都不会再有龙兽出没了。
所以,那些只能打散成一个个的小部落,四处迁徙、分散谋食的,现在可以聚集起来,可以成镇、成城,生活安定,而工商亦可应运而生。
你等诸部辖下但有平坦优渥的土地,尽可烧尽野草,开垦耕种,把它变成千顷良田,再不必担心会有龙兽出没,一日之间毁去就你们一年的收成。”
众部落头领听到这番话,一个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百年来,他们也不是不想发展,只是早一百年间,三大帝国看得紧,每年都会派人轮流巡视三山洲,限制他们的发展。
这几百年来,三大帝国再派人来几乎都只是关注他们是否有偷偷建造海运大舰了,其他方面根本不关心,因为没必要。
有龙兽肆虐,三山洲能做什么?曾经的三山帝国可谓是成也龙兽,败也龙兽,他们如今根本谈不上发展的条件。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杨瀚这番话意味着什么,一些部落酋长已经激动的老泪纵横。
杨瀚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三山百姓不能定居,不能成镇成城,不能发展工商;不能大兴农耕,居无定所,交通不畅,就根本没有建立强大国家的可能。
如果是草原还好些,这种到处大山,龙兽出没之地,部落越小,生存才越容易,也就越难建立统一的秩序,更不可能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偶尔出现个联盟,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可现在,孕育统一的基础,已经出现了。
徐诺望着那一圈圈金光之中,仿佛化身佛陀的杨瀚,一时竟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天子之剑,化雨化露,惠泽万民,包容无形,安平天下啊!
这一刻,她心中悄悄下了一个决定,就凭杨瀚为三山洲万千百姓做出的这个贡献,就算有朝一日徐杨两家反目成仇,也决不杀他,定要保他一个善终!
他对三山有开辟之功,无论敌我,都在承受他的恩泽,若是伤了他,那可是神憎鬼厌,是要遭天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