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难惹》
文/鹿子拂
2022.7.18
十月底，北川市的风已经有冬天的味道。
冷风掠秋，黄叶铺地。北川二中校门外，一片秋风萧瑟之意。
一辆出租车停在校门外，许星苒背着书包从车上下来。
今天遇上的司机十分善谈，跟她聊了一路，许星苒像个捧哏，也回应了一路。
她付钱时，司机递给她一个名片，热情的说道，“以后用车可以给我打电话，二中的学生都八折。我就爱跟你们这些高材生说话，又有礼貌、说话又好听。”
许星苒眼尾耷着，有些不精神，礼貌接过名片，“谢谢叔叔。”
虽是午后，秋阳被薄雾纠缠着，天空灰蒙蒙的，刮起了风，一如她返校的心情。
北川二中是所寄宿制重点高中，远离市区，学生们一周一回家。学校师资力量雄厚，管理极为严格，历年本科上线率90%以上。考进北川二中相当于半只脚迈进了大学校园。
司机经常接送二中学生，了解平时返校时间是在周日下午五点之后。好奇的问，“现在才一点多，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早来换宿舍。”
“怎么快十一月了换宿舍？”司机到底接送这么多年的学生，不等回答，瞬间了然，“是文理刚分完班吧？”
司机的话像点中了她会烦躁的穴位，眉头微蹙，应了声，“嗯。”
北川二中有两次分班。一次是入学分班，一次是文理分班。
上周的时候，高二年级就将全部高中必修课程学完了。
文理意愿报上去后，然后在这周一晚自习，班主任进教室宣布了分班。
准确来说是拆班。
他们年级一共有十七个班。
这次分班，不是全部学生重新分班。而是根据文理分科的人数情况，一到六班是文科班，剩余全部为理科班。然后将原一到六班的理科生分配进了七至十七班；再将原七至十七班的文科生分配进一至六班。
报文科的人总归是少些的。反正最后结果就是——文科班约等于重新分了班。而七到十七班的理科生原班级没变，一至六班的理科生拆散，分散其中。
然后在这周一晚自习，高二三班的许星苒就这么莫名其妙抱着书转进了十二班。
这种分班形式引起了很多同学的不满，尤其是一到六班的同学。
分完班后，还有许多同学去找老师抗议过。但木已成舟，都被老师安抚了回来，其中就有许星苒。
都是上了十几年学的学生，谁都不会反对分班。只是这种形式的分班，部分同学要重新适应新班级、新老师，还要搬宿舍，明显十分不公平。
她面无表情进校门口，正巧与一个原班级的女同学遇上。
女同学叫钟佳佳，欢快跟她打招呼，“星苒。”
可能是这种形式分班的原因，原班级同学再见面总是格外亲。
她问，“你转到几班了？”
“十二班。你呢？”
“九班。在十二班过的怎么样啊？”
许星苒叹了口气，“就……那样吧。”
进学校大门后，是凌云路。道路两旁是整齐的银杏树。
此时，深秋已至，满目金黄。秋风拂过，树叶飒飒。
银杏树往后的红色建筑是实验楼，楼前是停车场。两人聊天中，一辆学校大巴正开进去。车停稳后，穿着二中校服的学生们从车上下来。
钟佳佳望向大巴车的方向，眼神一亮，“好像是竞赛的同学们回来了。”
许星苒顺口问，“什么竞赛？”
“生物实验操作啊。我们年级出了一组呢。”
许星苒这才想起来，她也通过了报名预选。不过，她后来又参加数学竞赛，跟老师商量后，放弃了这种素拓的比赛。
钟佳佳拉了下书包带，语气中带着不经意，“你新班的周云起不就是队长吗？”
许星苒面色颓恹，不精神的回答，“我放弃比赛资格后就没关注了。”
钟佳佳张了张嘴，想接着说什么，但克制的换了其他话题。
凌云路尽头是气派的办公大楼，办公大楼前有一座孔夫子像。往左手边是宿舍生活区，右手边是教学区。
两人拉着行李箱转进左手边。
高一高二女生一个宿舍楼，在最后一排。再往后，便是操场了。
此时，宿舍楼里比平时返校要热闹和嘈杂的多，楼层间还能看到一些男生在帮忙。
楼管杨阿姨站在楼道中喊，“男生帮完忙，赶紧走，不许逗留。”
许星苒跟钟佳佳道别后，回原宿舍306。女生宿舍是新楼，每个宿舍四个床位，有阳台、有独卫，还有空调，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宿舍里除了她好朋友孟佳意和另一舍友外，还有隔壁班级的两个同学。
几个女生都选了文科，不需要搬宿舍，正在凑在一起闲聊。
隔壁班级的一女生先说道，“我们学校这次生物竞赛也是拿了第一。”
“付校长得高兴死。上周国旗下讲话，刚激动的表扬完物理竞赛的第一成绩。”
“这次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周云起。”女生虽像是客观的感叹，但心事都在脸上。“他真的是做什么都好厉害啊。我看校长都想认他当亲儿子。”
“周五放学，我看到他和高三那个岑雨枝学姐一起走的，他们是不是……”
许星苒拉着行李箱推门而入。看到宿舍里的人，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孟佳意正在一旁看单词书，见她进来，合上书说道，“你搬宿舍怎么才来啊？隔壁307都搬完了。”
许星苒将行李箱随手一放，扑在床铺上，“那么着急干嘛，让我再跟我的床温存一下。”
聊天的几人正好停下，兴致勃勃的跟她说，“星苒，你要是没放弃生物竞赛就好了。我们学校拿了第一呢。”
许星苒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慢慢才说，“没办法啊，前段时间准备数学竞赛，没那么多精力。”
但她的数学竞赛止步市级。虽然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
“周云起是不是……”
女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女生打断，调笑她，“周云起进省级了。你怎么一口一个周云起啊？”
“我哪有？这不是在说这件事么。”女同学力辩中涨红了脸。
“他是怎么有精力同时准备这些竞赛的？”
“谁知道。可能学神的脑子跟我们不一样。”
正说话间，306的宿舍门被人从外敲了一下。年级副主任张怀生双手背着站在门口外，面色严肃，眼镜泛着光，“扎堆聊什么呢？要搬宿舍的赶紧搬，不搬宿舍的回教室自习。”
隔壁班级的两个女生立马息声，静悄悄的溜了出去。
张怀生看着她们宿舍里。“有搬宿舍的吗？怎么一点都没动啊？”
许星苒翻身起来，默默的举了一下手，“老师，我刚回学校，这就搬。”
“快点搬宿舍，搬完的回教室自习。”说完，张怀生听到其他宿舍有声音，又去其他宿舍训人。
宿舍里的人全都长舒一口气。
张怀生是北川二中副校长，高二一开学突然调来给他们当年级副主任。虽然他名义上是副主任，但高二年级的大部分决定都是他在做。
就比如这次的分班。
就是张怀生本着“少折腾”的原则，只把六个班级给拆了，半节课就完成了分班。
见张怀生走了，许星苒放慢了整理东西的速度。
孟佳意帮她往箱子里装小杂物，说道，“张怀生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
“他火气大是因为刚刚抓了几个带手机来的。”另一舍友说道。“听说还把其中一个人的手机给摔碎了。”
孟佳意皱眉，“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另一舍友也是不赞同的啧了下嘴，“他不一直这么暴躁，反正逮谁咬谁。”
北川二中校规严格，所有的电子产品一律不准带入校园。轻则叫家长，重则回家反省，但肯定都会全年级通报批评。自从张怀生来当高二的年级副主任后，每周一年级公告栏上总能有新通报出现。
虽然也阻止不了还是有胆子大的拿手机进校园。
许星苒边听她们聊天边一脸沉重的收拾行李。“……应悦呢？还没来吗？”
“她说去找个帮手帮你搬宿舍。”
孟佳意和应悦是她非常要好的朋友。但两人都报了文科，留在了原班级，不需要换班级搬宿舍。
正在说话间，宿舍门突然被“咣”的一声推开了。
“孩儿们，我带帮手回来了。”应悦撞开门进来，门口外还站了一个一脸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许家林。他边进门边连连感叹——
“你们女生宿舍，可真是干净无比啊。”
“你们白墙是怎么保持住的？我们都是脚印。”
“嗨呀，还有加湿器。加香精了吗？空气怎么这么好闻。”
应悦催他，“少屁话，让你来帮忙的，不是让你参观的。”
许家林不以为意，“你看哪个男生是只想着帮忙的？不都是抱着参观的目的？”
“欸，应悦，你床位是哪个？”
“……滚。”
——
许星苒的东西不算多，几个人收拾了快两个小时，东西都差不多打包好了。
“现在搬吗？”孟佳意装好箱子后，起身问许星苒，“你新宿舍在哪一间？”
“好像是411还是412吧？”
老师说分宿舍的时候，她光顾着烦了，并没有听的太清。
但因为查卫生和纪律，他们的床位表都在宿舍门玻璃上贴着，很容易找到。
“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找一下宿舍，看看床位空出来了没。”
“嗯，你去吧。”
——
因为搬宿舍，高二生都被要求两点前到。现在四楼走廊和楼梯上下都是搬宿舍的学生。
许星苒从411找到412，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3号床，靠近窗户的一个。
3号床上的用品都已经打包起来了，但还没搬走。床旁边有一个穿暖黄色毛衣的女生正在往箱子里装东西。
见许星苒来到她床位上，女生问她，“是你要搬到这个床位来吗？”
“嗯。”
女生叫李疏桐，五官醲丽精致，是一眼便被吸引的惊艳，是个“级花班花”级别的女神。
“你搬行李就行，我这就搬走了。”李疏桐的声音跟精致长相并不相符，嗓音微哑，带一点酷，很冷淡的感觉。
此时，宿舍又走进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她新班级的新同桌，叫曹红梅。
曹红梅本是路过，但看到一个身影后，走了进来。进门便拉长声音道，“疏——桐——你这就要搬走了吗？”
李疏桐动作没停，“我搬去三楼。”
“好、舍、不得你啊——”曹红梅噘着嘴，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新宿舍在315，以后去找我玩不就行了。”
“可、以后就不会这么方便了——”
许星苒放下书包后，在姐妹情深的人后面有些尴尬。
转班后，她跟曹红梅做了一周同桌，算是认识了。
但现在人家似乎沉浸在离别的‘悲痛’里，像是没看到她，她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呢？
“分班真讨厌~~”曹红梅皮肤状态并不好，两颊上带一点血丝，整个皮肤又泛着白。
李疏桐疑惑，“你不是还在原班么？”
“……可是，”曹红梅噘着嘴，可怜兮兮的表情带着明显的刻意，“我们十二班拆散了嘛。又转来一些外班的，整天教室里好吵。哼~我好不喜欢呀——”
许星苒：“……”
宿舍空间就那么大，站在哪个角度都一览无遗。
许星苒绕过她们，往外走。
打什么招呼？
人家故意说话给她这个“外班”听呢。
曹红梅身边的同学小心的拉了拉她，低声提示道，“刚才是你同桌。”
“啊？”曹红梅惊诧着捂住了嘴，小声道，“我没注意啊，她怎么不跟咱说话啊。”
虽然她们声音放低了，但许星苒走出宿舍门时，还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同桌是不是以为别人都傻？
好想回去撕她。
许星苒决定先不惹事。
她生着气往外走，没有注意来人，迎面与人撞上。
彼时，相撞的两人都往后小退了半步。
许星苒觉得自己的鼻梁都断了。她先道歉，“对、对不起啊。”
“没事。”偏冷的声线。
她低头捂着鼻子，视线范围内看到的是一双Air Jordan VI球鞋，再往上是整洁的校服裤身——
裤身挺括，双腿笔直修长。校服拉链停在胸口处，露出里面纯白干净的T恤，左手捂着胸口部位，腕骨处的机械表闪着金属光泽。喉结明显，下颌线瘦削流畅，黑眸撩起，与她四目相接。
鼻子被撞后是强烈的酸疼，许星苒眼中不由自主的盈满泪水。
对方正准备说什么，他身侧一起的朋友却先开口了，“云起，又有妹子来碰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