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情

五百两银子,这个价格高的出奇,也足够诱人。

宣懿站定,她自然不是什么不识好歹的人,本就是为了银子来的,想起宅子也只能把气咽回肚里。

愤愤转身坐了回去,半信半疑道:“公子所言当真?”

黑色帽帘遮挡下,男人的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银子已经备好放在马车上,若大夫愿意诊治今日便可拿去。”

既然这周公子都这般说了,不就是解个蛊吗,有何难的。她轻咬着唇瓣,下定了决心:“行,我接下了。”

对面的人帽帘轻晃,点了点头。又伸出了手示意她诊脉:“请继续吧。”

看着他主动伸出白皙宽大的手腕,宣懿总觉得有些微妙,不像是自己在替人看病,反倒是想起以前父亲手把手教自己医术的时候。

想到刚才这人的举动,手迟迟没敢伸出去把脉:“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子勿要再像刚刚那般随意。”

他眼睫轻抬,透过黑布看不清她的脸,但想到她那张小脸定是受了委屈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压着笑意回她:“自然。”

得到答复,宣懿才搭好帕子替他把脉,闭眼听着脉,倒是他中途还讲了许多该如何摸脉的方式。她两条秀眉扭着抬了下,瞥他一眼,但确实都如他所说,倒也无可辩驳。

不适之症是心悸痛,无外伤,并非体外入蛊。

诊完脉,宣懿能肯定这蛊自己不曾见过,暂时也不知道解法,只能根据记录的脉象回去配药尝试。

她直言:“这蛊我不曾见过,配方子还要多尝试,公子若介意也可换其他人来诊治。”

“不用,你配方子就是。”他端起腾腾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帘后吹了吹,又说:“你若配好了,到这让玄翁给我递消息就是,我自会过来。”

看来这周公子的住所离这黑幕遮很近,应当是住在三台郡的人。诊脉时只觉得他周身的气息太像那人,但听到这话疑虑打消大半,毕竟从祝府快马过来少说也要一个时辰。

她应了声,站起身准备出去。

“不如大夫乘我那辆马车回去吧,五百两银子想来搬动也不轻松。”他这话倒是贴心,宣懿双手交叠行一福礼:“那就多谢周公子了。”

她掀帘走出,见车夫身旁还坐了个戴笠帽的女子,正抱着臂坐在一边,想是那公子的婢女。

瞥见宣懿的身影,那女子扭过头去直视前方,语气冰冷:“上来吧。”

她本还想打个招呼寒暄两句,但这女子的语气听着是个不太好相与的,只好微微颔首坐上了车。

一个多时辰后,回到长澜院已近暮色。

她沐浴后换上新制的寝衣,云歆交给她时说这是侯爷亲自吩咐做的,她指尖轻抚过衣襟,心下一暖。

想起他去胥阳剿匪已走了好些日子,不知他那边如今是何情形了。

尚未至胥阳,黑骑军的人马驻扎在半程的戌浑镇上,等待天明再出发。

崇引屏退附近立哨的士兵,打起主营的帐子走了进去,拱手禀报:“主上,收到了那人回信,卞南也来了消息。”

端坐在桌前的男人移开手中书卷,“一个个说。”

崇引放下手:“回信是说撤了那些人可以,但要主上亲自去趟塬山附近,会上一面然后再……”

不等他说完,男人蹙起眉,将手中的书卷移回,打断了他:“不去。”

崇引面色有些拧巴,劝他:“信里都猜到您会这么说了,特意交代了若是您不去,那她就把您所有消息全都传回赤方……到时候王上下了令只怕捆也得把您捆回北疆。”说完努了下嘴,一双大眼盯着桌前的男人。

“主上!您又不是不知那大小姐是什么性情,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他仍目不斜视地盯着手里的书卷,手上微微摩挲了下书边,转而问:“卞南有什么消息了。”

“说是顾夫人去了黑幕遮。”

他看向崇引,手上一松,书卷自己就翻了页合上。“她去那儿做什么。”

崇引耸了耸肩,说:“为了银子呗,消息里还打听到宣家老宅子被她叔父给当了,应当就是这事儿。”

“知道了。”他眸色乌黑,像营帐外漫长无垠的夜。

兀自思忖着,究竟要不要去见此人一面。

起初计划着若是普通匪寇聚集,朝中派兵清肃的消息一出,大多会望风而降。即便要交战也不会花费太长时间,却没想到此事竟是冲自己来的。

他深知那女子手段毒辣高明,善武有谋略之才。倘若不去,免不了要一战,回了卞南也定是赶不上那情蛊发作的时间了。但若去了,此人又着实难缠。他不自觉地闭了闭眼,抬手揉着眉心。

蓦地想起那看诊的老大夫说的话。

情蛊,噬心之苦撕心裂肺,甚至有人受不住而自戕。

倘若她真的因此有闪失,自己又怎么对得起曾对弗亘许下的承诺。

脑海又浮现出那晚她微润的唇,光洁白皙的锁骨,眼梢忽地热了起来。有个奇怪的念头突然蹦出,自己这份牵肠挂肚,真的全是因为那承诺吗。下一秒又扼住了思绪,告诉自己当然是,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崇引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结果,这意思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主上?”

“去。待择日找个由头抽身。这批人消失在塬山四周后,你派人快马回去上报朝廷,便说匪寇得知消息后望风而靡。”

“是。”崇引拱了下手便转身离去。

他起身坐上榻,南边本就潮湿,这戌浑镇寒夜湿凉,刺骨的冷,让他想起那夜浑身浇下的冰水,还有抱在怀里的那炙热如火炉的小人。她去了黑幕遮,黑幕遮,实在不得不联想起北宫昼。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心情压抑不少,似有什么东西遏住呼吸,直到鼻息深深呼出一长息才好些。

三日后,卞南顾府。

宣家宅子倒是保住了,那叔父母滑不溜手一直没被逮着。

这几日宣懿每日起早贪黑,沉迷在后院里忙着熬药配药,她不能常常出顾府,只好多配几种到时候见了人一并再试。

但越想越奇怪,心底不知为何还是总觉得他和祝家那宫北舟太相似了。

前日派下人去祝府问,只传话说他不在祝府,太奇怪了。

况且她还要拜托他帮忙撮合顾绛云和祝怀的亲事,这些日子一直没找到好的机会。恰好昨日听说半月后宫里要举办每年一次的烧香祭祀,邀了好几家名门的家眷出席,倒是个机会。

她放下手里搅拌着药汤的长匙,灭了柴火,准备自己去祝府走一遭。

刚走出院门,身后就跟来了静淑,她行礼问道:“夫人这是去哪,奴婢陪您一块去吧。”

恰好云歆今日去医馆替她点帐了,她看这静淑也勤快,跟着便跟着吧,于是带着她上了马车朝祝府行去。

祝府她来了许多次,轻车熟路。到了后院医馆,推了下门,锁了。

她只好找了个祝府的下人询问这宫大夫去哪了,下人指了下西边的别院,才得知原来这祝夫人竟还特意收拾了间别院给他住。

她朝着那间别院走去,暗自思忖着,亏得祝怀他爹年纪大了脾性却不大,怕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不由得联想起古人所说的红颜祸水,分明也不全是女人。

她刚走进院里,便看到门前的高瘦的人影,不是宫北舟是谁?

她几步迈过去,四周除了静淑没有旁人,她也不同他拘礼,站在台阶下看着他,却发现他眼上有淤痕,看着像是跟人打架了。

“怎么前两日找你,你说出去了今日又好端端站在这儿?还有你这脸上怎么弄的。”

宫北舟挑了下眉,还是同从前那般清越的嗓音,带着些刻意的玩味:“顾夫人竟如此关怀在下,只是顾家郎君前脚刚走,夫人后脚就来,不怕他知道后醋了吗?”

他的声音一出,身后的静淑陡然睁大了眼,立马抬起头,蹙着眉望向他,眸底尽是忧心。

宫北舟一双长眼不动声色地划过她身后的人,压了下眉。

宣懿根本就不想管他到底跟谁打了架,这样口无遮拦的人被打了一通也是活该。索性不与他多说,只道明来意:“我来是想拜托你帮我个忙。”

他抬手往里一邀:“天凉,进来说。”

宣懿让静淑在外面候着,然后朝里走去。宫北舟提起桌上的铜壶,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但说无妨。”

她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自己的计划,想让宫北舟能假借祭祀时承运算命之术,让祝家夫人相信祝怀与顾绛云就必须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说的越神神叨叨越好。

宫北舟手里拿张布帕,垂着眸边听她说边拿着茶具缓缓擦拭,茶具的周角被擦的干净锃亮。听完后抬起眸子:“不知帮了你这忙,我有什么好处?”

这话一下给宣懿问住了,的确没想过这点。她犹豫片刻,也没说出什么来。

本以为两人都在南疆习蛊多少也算半个朋友,或是同道中人?但她除了互不拆穿外好像也没别的好处能给。

见她半天说不出个什么来,宫北舟直接替她答了:“你一时不知能给什么,索性先欠我个人情吧。”

宣懿侧眸看去,对上他那双好看的长眸,眼里好似泛着光。看他面色和悦,不像要捉弄自己便答应了下来。

她说完,起身告辞,此地于她而言不宜久留。

出了屋子,她带上静淑一同朝外走去。

身后,静淑回头望着向那关上的房门,随即用力转过头,恨恨盯着走在身前的宣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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