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转眼距顾绛桓离府已过了十日。
宣懿揉了下眼,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
前几日祖母下了命令,让她这段时日跟着裴氏学些掌管府内中馈的本领。说她既是大房的媳妇,那便是未来的当家主母。
听了这话,她也不敢有所懈怠,每日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看门的犬还晚。
她坐在妆奁前,一张小脸本就生的白皙,镜中映出那两团乌青更是明显。云歆推了门,端了盆水进来替她梳妆。
她任由云歆替她挽发,轻摸着胸口那枚黑玉坠佩,半眯着眼抿唇而笑,心间荡起层层涟漪。
“小姐,我们今日要去学采买吗?之前你在府里学盘账,裴氏故意害你算错账还是我们自个贴上的银两呢。”云歆撅着嘴,话里满是不平。
“当然得去,不能辜负了祖母的期望。”她抬手拿起口脂,放在唇间轻抿了下,看着气色好上不少。
梳妆好后,她拿了采买的单子迈出房门。正朝院门走去,那个新来的婢女静淑侧眸看到她,连忙凑过来拦在她的去路上:“听闻夫人今日要去采买,不如奴婢随您一同去吧,也好多个帮衬。”
宣懿点点头,这些日子她在院里都主动揽杂活,看着手劲儿大干活也利索,带上也好。
“谢夫人。”她快速福了一礼,就乖巧地跟去云歆的身后,不逾规矩倒是懂事。
三人尚未走到顾府大门时,远远就望见看门的小厮拦住个女子,那女子指手画脚地说着些什么,看上去十分着急。
宣懿走近了些,定睛一看,那不是宣家宅子里的小丫鬟吗。看这匆匆忙忙的模样,怕是出了什么事来找自己的。她疾步穿过廊下,朝着那小厮说:“让她进来。”
小厮转头看到主家夫人来了,也不敢继续阻拦。小丫鬟连忙挣开他,似看到了救命稻草,大步迈过门槛跌跌撞撞朝宣懿跑去。
“扑通”一下跪倒在她腿边,哭着说:“小姐!宣家被卖了,我们这些下人也要被发卖了,求您救救奴吧!”
宣懿脑子嗡地一声响,什么被卖了?宣家?她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忙问她:“宣家被卖了是什么意思?”
小丫鬟满脸的泪,呆呆抬起头,原来小姐还不知道这事,明明之前都派人传过话的。
“小姐你还不知道吗,宣二爷赌债还不起,就将宅子的地契偷去当了,结果银两还是不够,如今已经找不到他夫妻二人了。债主寻上门,我们下人也要被发卖了,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强闯顾府的……”
宣懿闻言顿时头晕目眩,自从发现叔父嗜赌后,宅子的地契她之前特意藏去了医馆,还放在暗格中,想是不会被人发现,结果竟还是被这叔父翻了出来。一时只觉得腿软,站也站不稳,还好被身旁的云歆掺住身子。
如今木已成舟,想旁的都没用了,她闭了下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颤着声对云歆说:“去,去报官。”
云歆连忙应了一声,将她扶稳后便朝府外奔去。
看着跪在地上的这小丫鬟,弯腰将她扶起。还是于心不忍,从身侧的荷包里掏出本来准备去采买的银钱,咬了咬牙,拨出二两银子交给她:“这些银子,你拿去赎身契吧。”
那小丫鬟捧着银子,立马给她磕着头,“多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奴永生难忘。”说完便起身朝外边跑去。
宣懿只好领着静淑回到长澜院再做打算。此时再悔恨也是无用,她早不该留这叔父母在卞南。
往回走着,想着该如何将医馆赎回,此事被隐瞒了好几日,看那守着府门的小厮不让人通风报信,那定是裴氏或者顾母知道了这事儿,捂紧了不让消息进来。
如今顾绛桓离府,而顾母和二房一向不待见自己,说了也绝不会相助。
找祖母?也行不通,赎宣家宅子不是笔小数目,况且祖母年事已高,成不成不一定,多半还会因操劳影响身子。
祖母好心收留照顾她这么多年,她不能再因自己的私事叨扰她老人家了。
那便只能自己筹钱赎回来了。她手头有这些年医馆所挣得的银两,多少能够抵些了,若还有不够的,大不了自己去挣。
可这挣钱,对于她这种深阁女子来说,属实不易。哪怕她空有身好医术,但她是女子,如今又嫁了人,在这南疆还得避嫌,不可再和从前那般出诊了。
出诊,医术,她脑海里顿时萌生出一点危险的想法,但又生生被压了回去。
回到长澜院,她连忙回屋翻出了自己的那些积蓄,堆在一起盘算一遍。然后喊了静淑过来,让她去探问宅子抵给了哪家铺子,要多少银两能赎。
转身从妆奁中掏出为数不多的金银首饰,拿布包了起来塞进她怀里,“顺便去当铺把这些都换成银两。”
静淑点点头便抱着东西小跑而去。
周遭恢复宁静,她独自坐在椅上,想到父母留给自己的东西自己总也守不住护不住,也留不住。怎会有自己这般无用蠢笨之人,还是没忍住伏在桌上呜咽地哭起来。
过了几个时辰,静淑还没回来,云歆早已打探清楚了情况报了官回到府里。
往屋子里一看,宣懿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给她吓得不行,忙上前轻轻拍醒她。
宣懿抬起头,满脸的泪痕,还好只是哭昏了过去,云歆这才松了口气,跟她说:“小姐,我报了官了,也已经打探清楚宅子是抵给了东边春午巷的那间铺子,赎回来要……”她说着顿了住。
“多少?”宣懿抹了把脸,红肿着眼看她。
“八百两银子。”这简直是趁火打劫,云歆愤愤不平:“那老板定是知道是小姐你想赎父母的宅子,漫天要价。”
她红肿的眼更加酸痛。确实,宣家宅子虽还算大,但决计不要八百两,最多六百两便能赎回的。她的积蓄加上卖掉的首饰,满打满算也都不到五百两。
叹了口气,此时也别无他法了,“去跟老板说,我们要赎,问他能不能宽限些,我们分两次付他,将之前的攒的银两先交四百两去吧。”
云歆也知道没有别的路可选了,只好点点头。
夜晚,宣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短期内要筹到三百两银子,于她而言太过不切实际,脑中那抹危险的想法又萦绕心头,虽算不得什么不正经的途径,但也决计不是好差事。
城北三台郡,有个医馆,只接待膏肓之症的病人,都是些沉疴讳疾的病人才会去那儿死马当作活马医,医馆从不暴露求医者真容,凡来看病的都戴黑帏帽,他们重金悬医只为活命,故而医馆得名黑幕遮。
宣懿听闻那些患者病成什么样的都有,传得十分吓人,许多有经验的医生都会看的呕吐不止,甚至被吓得当场毙命的都有。
她卧在床上辗转着,反反复复给自己说,万一自己碰上的也没那么吓人呢,万一能治好,银子就有着落了。
就这么心里纠缠了许久,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睁眼发现天色亮起来,才下定决心必是要走这一遭的。
她面色憔悴的很,好几日都没睡好。静悄悄推开了门,将云歆唤了进来,怕她担心不敢说实情:“我有些事情要办,若是府里有人问起我去哪了,便说……我去寺庙替侯爷烧香祈福了。”
云歆想知道她要去哪,竟要独自天还未亮就走,宣懿只说让她别多问了,找了个理由将她遣开。自己披上衣裳戴了个青纱遮面,便悄悄往后院的小道处走去。
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影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
两个时辰后,祝府。
宫北舟正坐在别院屋里的摇椅上,悠哉悠哉,时不时还掏出袖中那枚小小的白玉簪子把玩,白玉滑腻的触感总让他联想起他双手紧捏着的那抹柔滑。
他视线向下久久盯着那簪子,仿佛看的不是簪子,而是个活生生的人,半晌他将它收入袖中,闭眼轻笑。
刚端起茶杯准备细品下新送来的莲茶,忽闻有人紧三下慢三下地叩着门,他从摇椅上坐起,“进来。”
门前走进个女人,浑身打扮与祝府其他婢女无异。
她迅速进来回身掩上门,单腿跪着行礼,“奴打探到顾家那夫人出了门,今早去了城北三台郡,奴跟着她,发现她去了我们手下的黑幕遮。”
他手上拂着茶叶的动作顿了下,黑幕遮?她去那儿做什么?
“就这些,没了?”他意指消息少了些,抬眉睨了那女子一眼。
女子忙慌张地低头回道:“还有,还有昨日听闻宣家宅子被她叔父给卖了。”
他端起茶杯,腾腾热气向上飘着,覆住他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半晌垂眸呷了口茶,嘴角弧度弯起一霎,的确是好茶。
他放下茶杯起身,手往下轻掸衣裳,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人。
“起来吧,备五百两银子,随我去趟城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快回来吧(来自亲妈的怒吼
不然老婆要被抢了啊喂qaq
感恩上了个不错的榜 看我文还给我点收的一定都是超好的小天使呜呜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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