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礼物

“小姐,你等等!我簪子还没插上呢。”云歆刚挽好发髻,不等手里的翠玉簪插进去,宣懿忽地起身,反手拿了那玉簪扔到桌上。

“不簪了,不簪了。”说着,提起裙摆就往房外小跑而去。

她步子迈得极快,长发垂在腰间随着步子不断晃动着。

出了长澜院,越往府门走来往的下人越多,心里慌得很。想着此时应当是还没走,还来得及,起码也要送送他。

远远的,只看到府门前聚了一大群人,大致分为两批,左一批是顾母房里的下人丫鬟通通都是来送行的,右一批是钟秀院的人,那裴氏为了讨好顾母也把全院上下都喊了上,场面颇为隆重。

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眺目看去,只看到马车高高的顶。压根没人注意到这位顾夫人的存在,宣懿只好扎进人群往外挤着。

还在人群中就听到顾母高亢的哭腔传来:“我儿啊,怎么才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去。今日元宵就不能晚些再去吗。”

随后一道熟悉的男声入耳:“圣意不可违,母亲要多保重,勿挂念儿了。天冷,快些进去吧。”

马匹的前腿在原地小踏着,发出“嗒嗒”的响动,车厢吱呀作响,这是准备启程了。宣懿闻声拼命朝外推搡着,挤得不像话,前进三尺都步履维艰。

马车内,顾绛桓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拂着帷裳,看向窗外,半晌也未放下来。

车外一个七尺高的小厮叼着个竹签儿,踏了半步上车,名唤崇引。

府里人只知道他是从侯爷回府时便跟在身边的人,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小厮那般粗陋,虽然来历一概不知但也无人敢多问。他轻叩车门,“侯爷,是否要动身了。”

他的脸一动未动,目光仍扫着窗外,只说:“再等片刻。”闻言,崇引只好往马车架子上一靠。

宣懿好不容易才将半边身子挤了出来,衣裳还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下两下的扯不开。

他的目光顿时凝在那抹单薄的身影上,不动了。少女有些狼狈地撩了下垂下的发丝,小脸扭曲着,回身扯那衣裳,头上简单挽成的发髻也松散了开,不着任何修饰,如朵清水芙蓉在风里飘摇。

脑中一霎闪过昨夜那濡湿的唇,还沾着淌下的水,贴上他的那处,火辣辣的。他手指一抖,帷裳从指背上滑下。

转过脸对车外的崇引说:“去将夫人请进来,我有话要说。”

崇引愣了一瞬,倒也没多说什么,吐了嘴里的竹签,跳下车去就往人堆前走。

宣懿匆匆扯着那衣裳,看着马车上那小厮走了过来,用劲一扯,“呲啦”一下裂了道口子。

瞬间将扯回的衣裳捏到手里裹紧,周围的人纷纷投了目光过来,宣懿顿时羞赧得满面通红。

崇引瞥了眼,没当回事,草草行了个礼说道:“夫人,侯爷有请。”

宣懿紧捂着衣裳,步子飞快地踱过去。

一旁的顾母瞪圆了眼,目光也随着她移动,嘴上咿咿呀呀的,同身旁伺候的婢女叨着:“这都要走了,还要见上一面,怎么也没说把我这个母亲也喊上车叙一叙。不是说二人感情不好吗?”婢女也不知回什么,只好尴尬陪笑。

崇引走在前边替她打起厚厚的毡帘,宣懿低身走了进去,车内燃着暖香,一缕白眼直直往上升着,鼻尖扑来熟悉的清冽香气。

她抬眉看了眼里面的人,他正端坐着闭目养神,手叠到腰间福了一礼,“夫君。”

他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着她淡淡开口:“坐吧。”

她轻轻在一旁坐下,捂着那衣裳破了的位置,显得格外拘谨。面上的羞红尚未褪去,他侧眸一望,不可控地回忆起昨夜种种,她身上的气息一成不变,钻入鼻腔,还是那么香甜的梨花香,沁人心脾。

他垂眼不动声色地将她扫了一遍,瞥见那捂着的地方似破了个口子,微微蹙眉。

“昨夜……多谢夫君悉心照料。只是今日夫君走的如此匆忙,妾身起的晚了也没来得及备上什么东西……”她说着垂下头,声音夹着自责的委屈,越来越小,小到几乎要听不见。

“只是出去办些事,也无需准备什么。”他偏头从衣袖中摸索着什么,回得很简单,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沉默片刻,宣懿实在想不到他找自己过来说话能是为了什么事,才仰头探问:“不知夫君找我有何事。”

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通体红木所制,上边还有精致的雕文刻镂。

手上顿了一下,还是将盒子递了出去,“给你的。”

宣懿愣了一下,目光瞥到那木盒,立马抬起那双水灵的眼,有点不敢置信,“给我的?”

他看着她,对视一瞬便挪开目光,“嗯”了一声。面色仍旧镇静得很,耳尖上却冒起绯色,轻咳了一声。解释道:“你的那块鸳鸯配,不是碎了吗。”

她闻言更是怔怔的,所以这盒子里的东西,是送自己的东西?

见她没反应,他目光移了回来,轻抖了下手上的木盒,问她:“不要吗?”

宣懿这才反应过来,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要!”,然后忙伸手接过那盒子,轻轻打开那红木盖子,里面是块玉挂坠。

通体是黑玉所制,体量不小,上边还雕着虎纹,栩栩如生,做工少见。虽然横看竖看,也不似特意给女儿家挑选的款式,但她心里仍是激动的,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次送自己东西。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平日你贴身佩戴,定要妥善保管,也切勿拿出来给旁人看,记住了吗。”他的话交代的很快。

宣懿虽然不明白为何不能给旁人看,但还是应下来,将盒子关上准备收好。

他也回点了下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眸底蒙着层模糊的寒意。嘱咐道:“我不在府里时,不要随意出门,更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若有事叫人传话给我。”

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突然顿了下,他才注意到许是自己语气太严厉,吓到她了,语气刻意放柔和了些同她解释:“只因如今时局不稳,更要注意不要旁生枝节。”

见她垂眸盯着那木盒,看不清喜悲,语气不自觉又软了些:“好了,无旁的事了。该启程了,回去吧。”

她轻轻点头,有些别扭地站起身,抬手掀开了毡帘,身形却僵在原处踌躇不前。不是她不想走,只是那衣裳破了的口子实在不算小,此时府门前偏偏又人多的很。

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等等。”

不等宣懿转头,他已起身解了身上的玄色披裘,搭在她肩上,那披裘还带着他暖的发烫的体温,肩部扑来阵他身上的清香。

她惊得一回眸,看到他已端端正正坐了回去。刚想说怕他路上冷,这披裘不能要。他却先一步开口:“我还有衣裳,去吧。”

马车下的崇引双手抱着臂,有些不耐烦地瞟来一眼,忽地就瞟见她手里的那红木盒子。迈了个大步撑上马车,眼睛瞪的老大,挤眉弄眼地一直给车里面的人使眼色,在宣懿身后反复瞟着她。

里边的人只当没看到,看着欲言又止的宣懿,又说了句:“去吧。”

宣懿只好福身道谢,随后转身准备离去,没注意到身后的崇引,差点撞了上去。

崇引见到她端着那盒子要走了,两眼一闭。却也只好让出道让她下了马车。

毡帘落下,他抬高声音,“走吧。”

前边的车夫一鞭落下,车轮辘辘转了起来,碾过地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宣懿身上那件玄色披裘长得快拖到地面,空气中萦绕着的都是朦胧中熟悉的香气,与那梦里的,一模一样。那定不是梦吧。

她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马车远去。半晌没了影子才提步往回走。

门前的顾母看到儿子连衣裳都脱下来给她了,心里满是不平,白了她一眼,嘴里囔着:“光耍些献媚讨好的功夫”,随后转身离去。

她也只当作没听见没看到,远远跟在后头朝府里走去。

马车上,崇引从后边马车箱子里翻出件新裘袍,飞身回到前边的马车,一掀毡帘将袍子往里一丢,坐了进去。话里有些不悦:“你怎么把那东西给她了?”

他正闭目养神,昨夜几乎是彻夜未眠,今日还要行半日路程与朝廷遣的一支黑骑军汇合。索性没回他的话,只拉过袍子又阖上了眼。

崇引在一旁几乎要气晕过去,嘴里还叨叨着:“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说给就给了,你想没想过……”

“行了,再吵这事儿就把你丢下车去。”薄唇冷冷吐出一句话后便没了声。

此时正是心情郁结之时,这胥阳虽近,但领了队伍去程少说也要半月,为了避开伯禄又不得不走,若是在整月之前赶不回来,那她……想到这里,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焦躁。

崇引被噎了住,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而说起剿匪的事:“今早收到胥阳城州牧李颐传来的急报,说这匪帮都聚集于胥阳边境的塬山,都是些亡命之徒。听他描述这匪帮倒像是由北疆氏奴组成,按理来说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但这帮人似乎组织性极强,背后定是有人操控才导致这些年那李颐未能如意。”

崇引瞥了眼身旁撑着头假寐的人,又说:“之前这批北人还较为安分,大概从几个月前开始便躁动不安。我猜,多半跟你消失的消息有关。”

闻言,他才缓缓抬起眼。塬山,落于东向,正处南北交界之处。翻过塬山便是北疆云翎国的一边陲城邦,若是氏奴翻越山岭进南,那得以幸存的概率极小,所以这批人不是幸存,而是有人组织并培养了这批人。

“李颐可有探到背后之人是什么人。”

崇引摇摇头,“尚未见过那人真容,但李颐在信中放了枚已折断的箭头,是几月前交手时那人偷袭了他,看得出箭术了得。这箭正中左肩险些要了他的命,箭头他也留了下来,你等等,我去拿。”

说着,他起身到后面马车拿了那信件出来,将那断箭头递给了他。

他拈在手中轻转一圈,箭头的做功乍看仅仅是比普通的要精湛些许,头锐而底丰,呈三棱形。

只是这棱形凹槽之处,刻着细小的纹路,直接看上去凌乱不堪,无法窥出刻的究竟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立马掀帘对着光轻侧过去,平眼凝视,转出那纹路,目光顿时闪过丝锐利。上面錾刻的是朵木瑾花的纹路。

眸光一霎沉了下去,沉思片刻又觉得事情好办了些,忽地开口。

“崇引,备纸笔。”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你未婚夫给的信物碎了?那就戴我的吧(内心星星眼 jpg.

加快剧情进度中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