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情蛊

宣懿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她陷在水深火热里,燥热难耐,胸口锥心的痛却醒不过来。直到额间传来那一抹救赎般的凉意,她不由自主地蹭上去,试图留住这救命稻草,那抹凉却在她蹭去的瞬间消散开。

她的两条秀眉拧得很紧,发鬓被汗水打湿贴在泛着红的肌肤上。

床边,坐着高大的男人,身子忽地坐直。

半刻前,刚从宫里回来的顾绛桓在府门前遇到了急匆匆跑去找寻大夫的云歆,从她口中得了消息,说小姐不知怎得突然病了,病得急,浑身高热好像快不行了,他让云歆去寻大夫,自己则快步回了院里推开正房大门。

他尚未换掉朝服,一身绯色长褂袭卷着屋外凉气挤进屋内,朝服也遮挡不住衣下那隐约可见的宽阔肩背。

屋外见着的婢女们都悄悄相视一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英俊侯爷这般着急寻夫人。

他步近床塌,只见她满脸通红,他立即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去探,她的脸蛋不过他的巴掌大,半个手掌覆上去就盖住她整个额间,滚烫的细腻顺着指尖传来,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怎么这样烫?

掌下的人察觉到他手上的凉意,如小猫般急急地蹭了蹭,他眸底颤动,突然收回手往后直起了身子。手上不自觉地捻了捻,她的脸似烹热了的蜜桃,却更柔软湿热,带着点绒毛,蹭上他手边的触感如抹了腻子般丝滑。

似是感受到他的抽离,她两条眉拧得更紧了,嘴里不停地小声念着“热……”

他两条眉重重沉了下去,这样下去不行,婢女去寻大夫一时半会回不来。她烫的不寻常,再拖下去恐怕人都要烧糊涂了。

若是风热,此时最重要的就是降温。他站起身迈了出去,朝门外两个婢女吩咐道:“去打两桶冰水来,还拿几条布帕。”

刚立春的天儿冰水不难寻,婢女没多久就急急忙忙地拎着两桶冷水进来,桶边搭着几条干巾帕,他嘱咐将帕子打湿浑身给她擦一遍后便两步迈出了正房,掩上了门,两手抱臂站在门前候着。

半刻后,婢女急急地推开门出来,“侯爷,不行啊,拿冰帕子这热降不下去,刚擦过的身子一下就烫了,怎么擦都不……”

话还没说完,身侧掠过阵风,门前的男人侧身走了进去。

刚越过门边上的屏风,就看到床榻上她被婢女扶起半坐着,身子上盖了层薄被,那半边光洁的肩头和莹白的锁骨下全都一览无余,他飞快转过头朝向门外,低喝一声:“把衣服穿上!”

婢女被这中气十足的命令吓到,急忙抬手将那宽大的寝衣拉了上去。

他让那婢女下去后走到床榻边,见宣懿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脸颊还是红的,红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那淡粉的嘴唇却干涸得起了些死皮,葳蕤长睫因难受一颤一颤。

几缕头发就那样随意地散在脸上,被汗水浸得牢牢贴着,他轻轻用手去挑开那发丝,手指却不经意地滑了过去。

榻上,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在心口的痛处撒了些麻药,但仅仅只洒了一些,其余地方仍痛得很,又似有救火的水落在干涸数月的土地上,仅仅只有几滴便止了住。

愈发的热,热到难以呼吸,吸进来的空气都是干燥的,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扯那刚穿好的衣服,白皙的肌肤霎时映入他的眼帘,只见一滴剔透的汗珠从她的鬓间渗下,飞快地滑过下颌,沿着脖颈流下,汇在那的锁骨凹处。

顾绛桓心头猛然颤了下,立马闭上了眼,伸过手去按住她拉扯着领口的手。

她的手背在感受到那带着凉意的瞬间,如同遇到了神明的施舍,久旱突降的甘霖。瞬间心头那撕裂的痛也得到了缓解,她微张着嘴喘着粗气,仿佛活了过来。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顾绛桓立马抽回了手,只在瞬间,她比刚才更加难受,热得呜呜咽咽,心口疼得眼角都泛起湿意。

“侯爷,大夫来了!”云歆在门外喊着。

“进来。”他的声音带着些哑涩。

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斜挎着药箱,微弓着背快步走了进来。到了床榻边,把药箱放在身旁,半蹲下来。

宣懿因为手背上凉意的消失,越发难受,两手又开始胡乱抬手开始扯衣服。

他见状忙伸出只手及时制止下来。她虽然意识不清醒,但这次似吸取了教训,握上手背那东西便不肯再放手,紧扭的眉也微微舒展开。

“还请侯爷将夫人的手伸出。”大夫看着已近耄耋之年,声音也显得苍老。

顾绛桓试图抽动她手中握紧的那只右手,却发现她抓得很紧,他用些劲想要挣脱,却忽然听见她发出了哽咽的哭声;“别……丢下我……”

看着像是意识模糊时犯了梦魇,泪簌簌顺着眼角流下,往耳边滚去。

她在做什么梦呢?是梦见逝去的父母了,还是梦见了……儿时的那个人。

大夫知道不该看的不要看,只是低低垂着头。他只好伸出左手,轻轻掰开了她的一只手伸给了大夫。

大夫诶了一声,便搭了块方帕,隔着用指头摸着脉。

大夫摸了半晌,眉心紧扭着,唇间抿成了条线,这表情放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格外令人提心吊胆。顾绛桓望着他的表情,觉得怕是不妙,有些急迫地问道:“大夫,如何。”

大夫嘶地倒吸了口气,有些犹豫地低声说:“侯爷……恐怕先将下人屏退为好。”

顾绛桓抬起头朝房里的那几个服侍的婢女发话:“都下去。”

待屋内只剩下三人,大夫才开口:“我观夫人脉象十分紊乱且毫无章法,不似寻常伤症,从医理上确实难以看出端倪。只是,老夫观察夫人的行为和面色,再加之与侯爷您……”说着他顿了下,目光瞥向宣懿紧抓着顾绛桓的那只手。

“您说。”他察觉到大夫的欲言又止,如墨的眉眼微动似有些直觉涌上心间。

“老夫从医几十年,许多沉珂宿疾都曾医过……像夫人这种症状,却只听说过,不曾医过呀……”

“听说过,所以这是什么病。”他话更急了些。

“老夫说出来……还请侯爷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着,大夫颤颤巍巍地挪着膝盖往后退了两步,叩在地上行了个礼,继续说道:“非病,非病,这只怕是……蛊啊。”

顾绛桓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去。又是蛊。

“大夫可知是什么蛊。”他语气平静,倒是出乎了大夫的意料。

南疆人都十分忌讳这些,没想到这顾府的侯爷竟不在意,想来是对夫人用情至深,这满卞南城说他夫妻二人不睦的流言究竟是何从传起的?

大夫又爬了起来,回说道:“老夫对蛊术知之甚少,想问问侯爷近来是否与夫人一同不慎食了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

自是没有的,他们二人自打成亲以来连好好的一餐饭都没在一起吃过,霎时,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他服下的那蛊,莫非与这个有关,难不成她也是生服下了蛊虫?顾绛桓立马问道:“那东西是什么。”

“若真是如此,怕是……雌雄蛊……也称,情蛊。”

情蛊?难道那晚他要自己服下的那蛊虫竟是,情蛊。

“老夫行医多年,也只是略知一二。这情蛊分为雌雄两只,分别给男女二人服下,若是两人非……真正的夫妻,每月十五前夕那晚都会发次蛊症,那噬心之苦撕心裂肺,大多数中蛊之人最终都因承受不住自戕。”

真正的,夫妻?是指……同房之事吗。

他似觉得身上有哪里也泛起了阵滚烫,“请问大夫如何能够缓解。”

“若非夫妻,中蛊二人必须在发症那晚肌肤相贴缓解痛苦,当然,最好的方法自是……成为夫妻。”大夫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眼,见到顾绛桓极具震慑性的脸色又连忙收回目光。

“那,成为夫妻这蛊便无碍了吗?”

大夫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雌雄蛊一旦种下,要的不是命,是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怕成为夫妻还是会死吗?难道他终究还是将这无辜的人卷了进来,毕竟若不是他的出现,她何至于受这些搓磨。他继而问道:“大夫,这是何意。”

“一旦两人真成了夫妻,蛊虫便会顺着进入血脉更深近一步,随着日子越久,最终便会驻在心脉上与人同生同灭。若是两人心意相通,自是好的,甚至于身子是有益的。但若是其中一方变心或是死心,便会再遭噬心之苦,比曾经那未成夫妻的疼痛,还要剧烈上百倍。这,老夫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熬得过来。”

顾绛桓听完这些,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只大手紧紧撑着额头。半晌,他缓缓点了下头,“知道了,多谢大夫,你去吧。”

大夫才刚战战巍巍站起身来,他又添了一句,“还请大夫勿要将此事传了出去。”

大夫连忙是摇摆着手,语气仓皇:“不敢不敢,还是老夫该请侯爷就当没听过今日这些话呀。”

他又点了点头,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紧紧捧着自己那只手的少女,哪怕是如此难受地生着病,容颜却还是如同盛开的梨花柔婉多情,嘴唇干裂着,却仍和平时一般粉粉的,甚至还要更红些。

她仍在发着汗,似不满足只有手上有那舒适的凉意,她的手逐渐伸入他的衣袖,攀上他健壮的小臂,试图争取到更大的接触。

他复杂的神色尽在脸上,脑海中忽地闪过刚刚大夫的话。

说的是,肌肤相贴,方能缓解。

随后喉结热热地滚动一遭,轻轻将手穿过她的后背,才发现她比看起来还要清瘦,她那样的轻,那样单薄。他轻松地一抬便稳稳地落入他的怀间。

他白皙修长的手微微颤着,伸向她的衣带。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了我最爱的情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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