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下人的禀告后,沈夫人几不可见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下去吧,你们伶俐点,别都由着少爷瞎胡闹。”
“夫人,少爷是心疼您。”翠绿衣裳的大丫鬟帮着沈辞亭说话,实在是江家太过分了,幸亏那江大小姐没有成为她们的少奶奶,不然沈府怕是要被她弄得乌烟瘴气,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也就是夫人心善不和她们计较,不过少爷真聪明...
沈夫人哪会看不出大丫鬟的意思,好笑道:“放心,我不会罚少爷月例的。”她重情,并不代表可以任人利用,能坐稳沈氏宗族宗妇,约束族人,让公公夫君从未有后顾之忧的沈家女主人,又岂是善茬?
大丫鬟笑着正要说什么,又来了人禀告少爷派人吩咐外门房将诚阳伯府的帖子压下去,虽说是少爷下的命令,但阖府上下事宜包括与外头的迎来送往...都是需要主母知晓且决定的,所以哪怕全府都知道偌大的家业将来定是少爷的,但该遵守的秩序,也不会轻易在他身上破例。
沈夫人:“...兰儿,夫人我反悔了,去扣你们少爷一个月月例,让他长长记性,别失了规矩让外人笑话。”话虽如此,但兰儿听出来夫人非但没真正生气,反而还带了笑意,“至于诚阳伯府的帖子,少爷也大了,既然少爷已经发了话,我也不好落了我儿的面子,就按少爷说的办。”
“哎。”大丫鬟兰儿欢天喜地应下来,少爷私库丰厚,可从来都不靠月例养活。
沈夫人又与兰儿说了些杂事,从头到尾没有提过江大夫人,至此,这个人在她这里已经荡不起半分涟漪。
她儿的亲事已经定下来,唯一一件需要她操心的事情直接由皇上解决了,沈夫人当时的心态和沈岩锦简直一模一样。
至于可能与公主相处不睦?
沈夫人从不为没有依据的猜测心烦,她嫁进沈家的时候,沈老太太已经虚弱的起不来床,沈夫人嫁进来还有一层冲喜的意味,她本该在病榻前尽心伺候婆婆,但老太太哪怕深受病痛折磨,也依旧和蔼亲切,只让她在跟前说说话,过个把时辰还会使人去厨房端两盘点心来。沈夫人初入陌生环境的小心无措,是沈老太太一字一句的细声细语安抚住的,沈夫人一直都认为,遇着她婆婆这样的人,是她的幸运,可惜老天并没有多心疼人,沈老太太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最后握住的手、目光所及、交待的话...都是沈夫人这个儿媳。
盼望她好好孝顺公公,与夫君相亲相爱。
沈夫人得到的全是宽厚慈悲,她也会像沈老太太一样继续把善意传递下去。她唯有沈辞亭一个儿子,只要小夫妻俩感情和睦,她才不会做恶婆婆讨人恨呢!
天气凉下来,从十月到半个腊月过了,江心慧两母女愣是没见着沈夫人一面,递去沈府的帖子有去无回,赴宴一次不落,偏生碰不到沈夫人,江大夫人也信心十足到灰心丧气,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她在沈夫人心里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重要,当沈夫人不再宽容时,她无计可施。
一年到头最为忙碌便是年头年尾,但和沈辞亭这类闲人没多大关系,本来沈太傅想着要不要给孙子谋个差事,挂个由头出门也能糊弄糊弄外人,但沈岩锦毫不犹豫拒绝了,甚至觉得沈太傅溺爱孙子地过分,当年对他可没如此体贴,再说皇上赐婚时难道还不了解沈辞亭是个什么人?皇后那边都把他儿查的底朝天,连幼时出门哭着要买糖葫芦的事情估计都知晓了,他们又没骗婚,不必多此一举。
差事要谋划,但不能随便。
于是悠哉游哉的沈辞亭在繁忙的沈夫人面前晃悠时,着实碍了她的眼,没时间体会母慈子孝,沈夫人左手翻着成堆的账册校对,右手随意挥了挥,示意沈辞亭离她远些,一边朝兰儿抱怨,“生儿子有什么用,女儿还能管家理事帮我分担些。”
沈辞亭:......
转身悻悻离开,不讲道理的母亲大人惹不起。
沈辞亭决定暂时离他娘远着点,他亲近些的朋友就两个,黎明宇一头扎进书海,他不好意思去打扰,至于严书恒,沈辞亭不用脑子想,他这会儿肯定在曲和斋,自从这茶楼说狗血矫情的话本子尝到生意爆满的甜头,茶楼老板就在这条路上撒欢儿的往前跑,让沈辞亭敬谢不敏,但严书恒显然爱得不行,在曲和斋包了个长期包间,一天的大半时间都在那听得如痴如醉,毫不夸张,茶楼老板的大半甜头都是在这位财大气粗的爷身上得的,为此,沈辞亭总结出一个道理:只要断章断的妙,发家致富不是梦!
“少爷,咱们去曲和斋吗?”墨竹了然问道。
沈辞亭的头不自觉往大氅里缩了缩,寒冬腊月的他真不乐意出门,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墨竹。
到了曲和斋,一进去便感觉到与外头截然不同的暖意,沈辞亭神情不由舒展了下,熟门熟路的去到严书恒的包间,窗户大开,寒风哗哗的吃进来,哪怕里面放了好几个炭盆也无济于事,沈辞亭莫名其妙地,“你哪根筋搭错了?”
都冷得缩成一团了,还将窗开着,严书恒沉迷听书如痴如醉,理所当然道:“屋内点着炭盆容易瞌睡,打开窗精神...”以免错过重要情节。说着打了个呵欠,严书恒起身走到窗前站立,瞬间清醒。
沈辞亭:......
“哎,诚阳伯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口。”严书恒大呼小叫,小半个身体探出窗,江家大房想和沈家和解的讯息太明显了,沈家明显不乐意搭理人,沈辞亭前脚才进来,诚阳伯府的马车后脚就停在曲和斋门口,严书恒想说服自己这是巧合,都站不住脚,而且他大胆猜测马车里肯定有江大小姐!
沈辞亭看到他一脸兴奋的吃瓜表情只觉辣眼睛,而且这瓜还是落在他的头上,“诚阳伯府的马车管你什么事,严书恒你现在和痴情汉真没多大差别。”
严书恒并没听清沈辞亭说的什么,缩回身子关窗然后看向沈辞亭,幸灾乐祸道,“江大姑娘进来茶楼了,就她和她的丫鬟,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是奔着你来的。”
沈辞亭淡淡指出,“因为你在这,她通过调查你然后才能找到我,被人悄悄监视这么多天,你真能耐!”
严书恒:......乐不起来了!
两位少爷还有闲心斗嘴,墨竹急得不行,“少爷,要不咱们赶紧走吧。”
沈辞亭坐着安之若素,无语道:“你家少爷行的正坐得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江大小姐废大力气主动来见面,半点没觉着亏心,还需要少爷我善解人意特意躲开?”
笃笃笃。
伴着敲门声,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江家小女听闻二位公子在此,特来问好。”
得,真杀上门了。
严书恒耸了耸肩,扬声道,“江大姑娘请进。”
江心慧轻盈踏进屋内,快速扫了一遍两人,饶是她对纨绔子弟没有好感,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严书恒或沈辞亭,皮囊都是万里无一的俊美,尤其是沈辞亭,比之严书恒少了一丝轻佻,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年少有为的公子哥,可惜啊,内里空空,再好的皮囊没有足够的才华相配,也是徒然。
“不知江大姑娘如何得知我与辞亭在此?”沈辞亭摆明了不想吭声,严书恒只得开口,不过他也是个促狭的。
江心慧福了福身,应对自如,“在楼下听旁人提起一嘴,小女也是碰碰运气。”
严书恒懒得和她掰扯,直接道:“既然已经问好,江大姑娘无事便离开吧。”打发的意思非常明显。
江心慧被严书恒不按常理出牌弄得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咬了咬嘴唇,“严公子,实不相瞒,小女想借此机会向沈公子道歉......”
沈辞亭打断她:“恕我直言,该道歉的时候没人出现,现在事情平息了,也遗忘的七七八八,江大姑娘突然说抱歉,似乎有些不大妥当。而且没有诚意且虚伪的道歉,我不会接受。”
太可恶了!太恶劣了!江心慧没遇见过对女子如此咄咄逼人的男子,简直没风度到了极点,更可恨的是,她要对他低头!
沈辞亭不是喜欢她吗?难道不怕她再也不理他?
江心慧决定再给沈辞亭一个机会,只要他道歉,之前的话她可以当做没听见,“沈公子,你莫要出口伤人...”
“不好意思,我说的都是实话,江大姑娘听不惯也莫要随意污蔑于我!”沈辞亭直觉哪里不对,没给江心慧说完一句话的机会。
“你,你太欺负人了!”江心慧先是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脸皮涨红,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
沈辞亭:......他还没说重话,‘女主’是不是太玻璃心了!
严书恒:???
两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江大姑娘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墨竹在一旁摸着脑袋,颇有旁观者清的感觉,他怎么感觉是江大姑娘在自作多情反被他家少爷打破认知后在气急败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