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江家大房受到的刺激远比沈辞亭以为的还要大,江二老爷审时度势,早就带着一家人外放,江大老爷对于他的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并且乐见其成,还希望他离京城越远越好。
两兄弟平时不合,但这会儿遇着事的时候,江大老爷这才察觉没有人可以商量,又着急忙慌的去找父亲诚阳伯,诚阳伯被大儿子退婚的骚操作气病的身体才好转,又得知沈辞亭被指为明乐公主驸马的消息,诚阳伯当下气色便颓败许多,见大儿子还眼巴巴的等着他拿主意,满嘴苦涩,他还能说什么?沈家是他们能嫌弃的吗?更别说之前连登门道歉都没有,如今能做的只有忘了这件事再也不要提。
“父亲怎么说?”江大夫人见夫君一脸难看的回来,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问道。
江心慧心惴惴的看向父亲,江大老爷气急败坏甩了她一巴掌,左脸顿时便肿的老高,江大夫人一贯疼爱闺女,心疼摸了摸江心慧的脸颊,埋怨道,“女儿家的脸蛋至关重要,老爷您再生气也不能冲心慧撒啊!”
“如果不是她心大吞象,安分做沈家的未婚妻,我的脸面也不会被人踩到脚底下去!”江大老爷气的脸庞通红,他资质一般,就是普通靠着祖荫混了个闲官,不敢猖狂也不用卑躬屈膝,需要他真正处理的事务更没多少,总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和沈家的婚约是江心慧满月时定下的,江大老爷真没料到没了和沈家的婚约,他做什么事都变得捉襟见肘,比如经常约他一起喝茶的同僚,近来忙了不少,他主动约了七八次,对方才会应下一回,而且看着还挺勉强;再比如批假十分干脆的上司,他去请假,头两回不同意还挺为难找了个理由说官务繁忙人手不足,后头直接冷着脸让他不要好逸恶劳;一些睁一只眼闭一眼可以收取的孝敬,先前江大老爷不用招呼,自有人热情分给他,但现在他就得了些老气的棉布和少量碎银,他都没脸带回府......
本来以为是沈家仗势欺人,但他无意听见底下的小吏说闲话,说他脑子有病,不知道多少人想攀上沈府,他竟然主动切断了和沈府的姻缘,以往各位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好过,现在别说大人们了,他们这些底层小吏都不想和脑子不清楚的人打交道。江大老爷还听见他们感慨,沈太傅和镇远大将军大人有大量,没有计较江家不识好歹,不然他这官儿指定做不下去了。
由奢入俭难,和沈府结亲的名头无形间给了江大老爷不少便利。两相对比,现下这样的情况下,让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他自己是没有错的,那错的自然是怂恿说服他退亲的江心慧。
皇上的圣旨,更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压抑以久的怨气放肆出来。
“爹...”江心慧泪水涟涟叫道,巨大的迷茫在心脏腐蚀出空洞,沈辞亭竟然被指为驸马了?皇上下的旨,这怎么可能呢?!她喃喃道,“不可能,公主不可能嫁给他...”
“哼,有什么不可能,公主不嫁,难道你嫁?”江大老爷俯视着不知所谓的女儿,往日的怜惜都成了憎恶,一句句的锥心之言从口而出,“我看你是被捧着昏头转向、心比天高了,你凭什么能高心云心语一头?她们凭什么甘愿让着你?是因为你和沈家唯一子孙的婚约!为什么参加宴会那些夫人小姐待你态度友善,因为你日后会是沈太傅的孙媳、镇远大将军的儿媳、你的夫君会袭爵成为镇远侯,你会成为年纪最小的侯爷夫人,满京城除了几个人,没人敢给你脸色看。”
“但是,现在都没了,被你亲手毁了!”江大老爷一字一顿打破江心慧脸上的憧憬,心里诡异的畅快。
江大夫人不知不觉松开了扶着江心慧的手,情绪复杂难言,她也有交好的当家夫人,听闻她女儿同沈家退亲后,还劝了她两句,不要恶了两家关系,当时她怎么说的?说女儿的幸福最重要,她们看向她的眼神,江大夫人回想起来,那是诧异、蠢、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等的汇杂......
她也不是没发现没了沈家这门亲后的变化,就拿简单的去玉缕阁做衣裳举例 ,她和心慧只能买已经做好的成衣,因为排在前头的夫人小姐一大堆,她们大部分都惹不起,若是来了家世贵重的娇客,还要在前面多占一个名额,她先前没有关心排队的事情,因为有绣娘接待她,量好尺码后绣娘会直接说几日后来取...如今,只能庆幸她和心慧不怎么挑尺码,但又怎和专门为她们而做的衣裳相比!?
诸如此类不大不小的事情,还有不少,此时全窜入了江大夫人的脑中。
“错了错了...”江大夫人猛地盯着江心慧,“心慧,娘记得你说过沈家位高权重,看似被皇上倚重,实则颇受忌惮,迟早有一天会...”
江心慧脸一僵,嗫嚅道:“您和爹...不也这么认为的吗?”原来沈辞亭还能承袭爵位的吗?江心慧摇摇头,甩去脑海里的想法,她不会贪慕权贵,爱情是应当抛却家世外物的,不然就不会纯粹了,她肯定点头,哪怕沈辞亭做了侯爷又如何,他是立不起来的。
“不孝女,我和你娘真是失心疯受了你的怂恿,现如今你把整个家都连累了,还不知悔改,以往你在家中卖弄学识也就罢了,日后出府记得把嘴闭紧点,丢脸丢到外人面前,家法伺候!”
江大老爷看着江心慧心里便梗得慌,现实教做人,加之他听多了周围人对他的议论,愈发衬托出他的愚蠢,现在他都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被后宅十多岁的女儿牵着鼻子走呢?
他还胆大包天揣测圣意,真是嫌安稳日子过久了!
江大老爷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寒毛直竖。
“娘...”江大老爷一副没有这个女儿的模样,江大夫人却狠不下心,陪着江心慧梳洗,丫鬟小心翼翼的给她左脸上药,江大夫人看着女儿出神,眉眼皱着,江心慧不安唤她。
“心慧,不要怪你爹,他只是爱之深责之切,爹娘是爱你的,所以做不到泰然处之。”就是她也是怨的。
江心慧垂下眼睑,柔柔道:“我明白的。”
“唉!”江大夫人忧虑道,“出了这一档子事,娘担心你的亲事,该如何是好啊?”真真是把她女儿架在火上烤,偏偏连个埋怨的人都没有。
“下去吧。”江心慧挥手让丫鬟推出去,将江大夫人拉过来亲昵靠着坐在一起,脸上浮起红晕,小声说道,“娘,不用担心。”
江大夫人:“你年纪小,不明白,嫁人就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
“娘,我觉得沈公子...是喜欢我的...”江心慧仔细琢磨过,按理说到了这份上她该惶恐不安才是,但是,她的心却稳稳当当地,一下下的规律跳动,江大夫人吓了一跳,急忙去探江心慧的额头,担心她受刺激发热了说胡话。
“娘,我说真的,沈辞亭的性子您也了解,受了委屈绝对不会咽下,但这回我们上门退亲,虽然没明说,但您女儿看不上他的意思谁都明白,他却没有闹得天翻地覆,反而极力压下这件事,为什么?因为我和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他心里必定是有我的。”江心慧脸上浮现出一丝得色,转瞬又消失,可惜沈辞亭无半分才华,不然这门亲事当真是十全十美了。
她接着说道,“您和沈夫人这么多年的交情不是说断就断的,沈夫人家中清贵,未出阁时在家中千娇万宠,嫁人后更是未经半分波折成为宗妇,您想,她这样没有受过委屈的人,能毫无芥蒂接受一个地位比她高的公主儿媳妇儿吗?”况且明乐公主极为受宠,说一不二,又怎么肯弯下身子伺候婆婆!?
“必定是不能的!”江心慧自信笃定道,“所以娘您和沈夫人重新修复关系容易,我再和沈辞亭道个歉,外人见咱家与沈府重新亲近起来,流言自然不攻自破迎刃而解。”
江大夫人神情犹豫,江心慧见状又道,“只是娘要受委屈了。”
“娘有什么好委屈的,为了咱家,娘甘之如饴。”江大夫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以她对沈夫人的了解,只要她开口,几乎没有得到过拒绝。
“有恃无恐?”沈辞亭眼底一片讥嘲,沈家的善意,还成了江家的得寸进尺的底气,“真是太可笑了了。”江大夫人被女儿忽悠了第一次,还能被忽悠第二次,这母女两真不知道,到底谁是母亲!
江心慧总有法子让他‘惊为天人’,好大的脸!
沈辞亭是真觉得恶心了,他可不想母亲的柔软心肠被利用让某些人得偿所愿,冷声吩咐报信的下人,“去夫人院子,将江大夫人母女两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说与夫人。”
“是。”
见沈辞亭心情不好,墨竹机灵道,“少爷,我让下人带话给门房,不接诚阳伯府的帖子。”
“接吧,压着便是,不用送至内院。”沈辞亭道。
“哎,还是少爷周到。”
沈辞亭瞄了眼他,突然说道,“管家比少爷我周到多了。”所以让门房不接帖子这等没礼的行为,这家伙不被管家收拾才怪!
墨竹反应过来,哭丧着脸:“...少爷,今晚墨竹想替您守夜。”
沈辞亭微笑,“免了。”
墨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