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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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病这件事是纪明阳意外知道的。

特发性肺动脉高压。

这病是在她五岁那年查出来的。当时她在幼儿园的短跑比赛上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医生就跟她们介绍了这么个罕见病。

知道她得病的人不多,倒不是刻意隐瞒。

主要是这病,说它严重吧,又死不了,说轻松,却也是医不好的绝症。

只要注意禁忌,避免剧烈或刺激性运动,按时吃药,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她被家里保护的很好,从确诊一直到大学,就没再发过病,连她自个儿都没大在意这个毛病,更不说特意告诉别人了。

但得益于此,她有了和纪明阳的第二次见面。

自之前在歌厅第一次遇见纪明阳,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陈暻一下课就会去那个天台碰碰运气,毕竟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其他途径能了解到他。

不过她运气不太好,一周了,连纪明阳半个影子也没蹲着。可能他换了地方抽烟,甚至可能因为上次的事烦了,刻意地躲着她。

天色渐晚,她蹲在地上,堆了个小小的石堆,百无聊赖地把最后一小块石头放在了“金字塔”顶端,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莫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还以为只是普通地蹲久了低血糖,没想到天台的大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了,走过来三个裸着上身的醉汉。

陈暻心生不安,绕过他们离开,却被一人汗津津的手挡住了去路。

“哟,这小妮子漂亮啊。”

心跳因为紧张加速起来,她调整呼吸,拽住那人的胳膊,矮身借力将他甩到了一边墙上。

她从小就学了一些简单的防身术用于突发状况,但肯定也不足以让她对付三个大汉的,把那人甩开也只是为了找空子赶紧溜走找人帮忙。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吧的烟酒氛围过于浓郁,十几年没动静的病这个时候忽然开始发作,她的呼吸一梗,脚下没了力气,结结实实脸着地的摔了个狗啃泥。

原本还被她出其不意的动作惊到的三人哄堂大笑起来。

“还真以为以为你有两把刷子,原来是才艺表演啊?”

“就是要活泼些的,会反抗的才有意思呢。”

三人小人得志的嘴脸让陈暻心生恶心,但她趴在原地动弹不得,溺水般窒息的感觉让她难受得说话都费劲。

她感觉到几人凑过来的脚步,但就在某一刻同时顿住。短暂的打斗声后,是那几人的惨叫声。

“胆子大了,来我的地盘闹事。”

“你是纪……”

“滚出去。”

那几人小声的惊呼被陈暻尽数听清,他们小跑着离开后,陈暻有些懵,但已经被一双手扶着坐了起来。

面对上纪明阳那张漂亮的脸,陈暻刚下意识傻气地嘿嘿乐了几声,就被他劈头盖脸地盖上了张纸巾蒙住了视线。

“活该。”

纪明阳的声音冰冷。陈暻拿下纸巾摸到一手湿润,才发现自己摔地上那些磕出来了鼻血。

“别再来了,自己回去吧。”

纪明阳看没什么事了,起身就大步往门口走,陈暻喘气儿还难受,侧身朝他离开的方向伸手:“等等……”

“还要干什么?”

陈暻费力地点点头,纪明阳看她一副真不舒服的模样还是问了句:“站不起来?”

陈暻招着手:“快点、快点过来……”

纪明阳不耐烦地走过去,陈暻扯着他的衣袖大口喘气:“快做个人工呼吸。”

正准备将她抱起来的纪明阳瞬间收回了手,愤慨地快步躲到了离她三四步远的地方:“你是有病吧?还要不要脸了?”

陈暻又在地上摔了一跤,叫苦不迭地哎哟了一声:“我真有病啊,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恼羞成怒,纪明阳的脸侧迅速烧起,却在看见陈暻扶着地板咳出了一口血的时候脑子一空了:“你……”

“都什么时候来,以为我逗你啊……咳咳!”

陈暻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最后的知觉感觉纪明阳应该是把她抱了起来,耳边只剩风的声音。

之后是被医疗器械滴滴答答的声响吵醒的,环境不像在医院里,更像是某个装潢华丽的卧室。

她转头,隐约看见几个白大褂的私家医生正和纪明阳交谈着,见她醒了后,面露不悦地走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病,抽烟是禁忌?”

大概是说第一次遇见时,她那莽撞的调戏。

但那个时候她真没想那么多,面对纪明阳一脸严肃的质问,随后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忘了。”

“……疯子。”

这是纪明阳第二次给出的评价,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几个医生围上来继续查看她的情况。

之后陈暻留了心眼,偷摸记住了其中一个医生的名字查了查,这才知道纪明阳的一个秘密。

他哪是什么寒门学生,而是大名鼎鼎的源特制药董事长,江建业的私生子。

手机的震动声将陈暻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屏幕里滚动的弹幕已经在催促着陈暻快些动作,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直播。

她重新调整了一下摄像头,将画面对准在自己肩膀以下的位置。

“抱歉,有事在忙,就没有开直播。”

陈暻对着屏幕里的一百多个在线观众道声歉。她发布作品的账号和直播号没有关联,所以事发后没人找到这里。

她的这个直播号只是用于记录自己编曲日常的,除了一些音乐爱好者外,也有不少学生很喜欢这种有星星碎碎音乐声的伴学氛围,会跟着她开直播的时间一起记录学习。因此没想到,她这没什么含金量的直播间也有了固定的小批观众。

和杨叔一起到家的时候,离纪明阳回来的时间还早,没了酒吧的事情要操心,陈暻觉得有些无聊,忽然想起了这个搁置了的直播号。

【回来了就好呜呜,我还以为景明姐嫌人气低不播了】

【这几天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没地方打卡学习了】

【下次记得提前请个假】

“好的好的,下次我会提前发请假条的。”

陈暻笑音温和:“大家先准备一下吧,今天播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作曲?不愧为我景明姐】

【就一个小时啊,那我去做一套听力】

【景明姐,怎么感觉你直播的地方好像换了,以前没这么宽敞啊?】

她刚拿出酒吧大伙一起送的那把吉他,顺便瞄了一眼弹幕,就看见有眼尖的弹幕已经发现了环境不同的事。

“最近刚刚搬家,环境会比以前好一些。”

她抱着吉他坐回到椅子上:“我哪能那么快谱曲,今天只是调一下新到的吉他的音准。”

【怪不得最近没直播,原来是搬家了啊这周围的装修家具,不只是好了一点点吧?】

【等等,姐姐你这把新吉他……好像不便宜啊?】

【我去,我查到了,你们猜多少钱?两万九!我就说姐姐偷偷作曲发财了吧】

原本安静的弹幕炸开了锅,陈暻看见了那些话的,本想不理会她们八卦的言论,但见着那十几个讨论的人已经渐渐把正经询问的评论顶不见的时候,陈暻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

“吉他是生日礼物,是关系很好的朋友送的。”

她不再理会讨论声,架不住她们熊熊燃烧的好奇。

【姐姐的生日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之前生日的时候也没见着送这么贵的吉他呀?什么朋友,男朋友吧】

【我好像看到姐姐肩膀上有个红红的东西……】

其实她侧着身,把那块红痕遮得很好,但看见这条弹幕后,她还是没忍住心虚地伸手调试镜头,却没成想刚好,看见另一条新出现的弹幕。

【对了,最近作曲圈有个抄袭的瓜,景明姐你吃了吗?】

她的心跳瞬间紧了几拍,虽然那条评论很快被八卦的声音淹没哦,却仍然有人注意到。

【我知道,江蕊的那首歌嘛】

【我听了那两首对比,跟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了,居然有人赶抄得这么明目张胆】

【就是这群臭虫坏了原创圈的名声的,能不能早些把这些人告破产啊?】

陈暻心情复杂,不再看弹幕,努力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调音上,心里却百般不是滋味。

事到如今她早就变成了一只喊冤不得的过街老鼠,完全将她淹没在众人的唾沫下。

看着计时器差不多也到了时间,陈暻像往常一样说了结束语,仓促地按掉了关闭直播。

现在的生活有种有种令人无助的茫然感,明明什么事都不用做,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在内要看着纪明阳和何慧的脸色提心吊胆,网络上也变成人人口诛笔伐的对象,没了酒吧让她暂时逃避现实,她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还能做什么。

杨叔来叫她吃饭的时候,她也没什么胃口,干脆回了房间躺下小憩。

主卧里不知道是不是纪明阳的习惯,陈暻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能闻到枕边有股特别的清香,每每待久了后,都会渐渐衍生出些许困意,这对陈暻这个因为罕见病而“禁忌颇多”的失眠患者受益良多,没过一会,她就阖上了眼睡了过去。

但她的睡眠仍然很浅,那双有些冰的大手覆在她额上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

她睁大眼睛,正好对上纪明阳来不及反应收回的错愕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过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