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热水侵入衣裙,苏韵疼的尖叫出声,以为是哪个婢女打翻了茶盏,正准备开口怒骂,却听到她此生最讨厌的声音。
苏韵不可置信的抬眼,入眼就是苏渝嫣冷漠的面庞及那双冰冷刺骨的双眸,她眼睛睁大,一瞬间,都忘了疼。
颤颤巍巍喊了句:“大姐。”
苏渝嫣坐下,婢女很快换了一壶新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也不管众人表情如何,只慢悠悠往茶中吹气。
她是真想不到苏韵会如此这样说她。
她仔细回想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对不起她,更没有苛待她,甚至把她当成亲妹妹。
可她呢。
苏渝嫣不解。
苏韵这样说是为什么呢,对她有何好处?
她缓缓抬眼去看苏韵,见苏韵以为她又要朝她泼茶水时,那瑟瑟发抖的模样,苏渝嫣轻笑出声,“以为你胆子变大了,不想还是那般。”
苏尧看着苏渝嫣那模样,心中重重松了一口气,还能替自己出气,那就证明一切都好,没受伤也没受委屈,他重新坐回凳子上,静静看着二人。
苏韵顿觉屈辱恨意涌上心头,苏渝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朝她泼来烫的茶水,苏尧竟是一个字也未说,反而是因苏渝嫣的出现松了一口气。
她咬了咬唇,跪着爬到苏尧脚边,紧紧拽着他长袍,声音颤抖委屈:“父王,我好疼。”
她露出被热茶烫红的肌肤,看着十分渗人又惹人心疼。
“父王……”苏韵泪水滴答滴答落下,“父王,我没有撒谎,为什么你不信我呢。”
苏尧眼眸冷淡,并未发一言。
“父王,我真的没有撒谎。”
慕容绣听的心疼不已,她将苏韵抱在怀中,怒视苏尧,这是她嫁给苏尧十多年以来,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与旁日的温柔不同。
“你没听见女儿和你说话吗,你没看到她被烫成什么样子了吗?从她出生你就不喜欢她,我不怪你,可你如今连还个公道也不行?苏渝嫣是你的女儿,那韵儿呢?”
一声声的质问响彻整个正厅,婢女侍卫纷纷低头,正厅静得落针可闻。
苏尧重重将茶杯放下,冷冷道:“若她说的是实话便也罢了,可她心术不正,你觉得本王该如何?”
“一家人本该和睦,你看看她!你看看你教的女儿!”苏尧声音渐渐拔高。
苏渝嫣是他亲自教养长大,为人他怎可能不清楚,他身为父亲,又怎会不信自己女儿,只一个眼神,他便信她。
闻言,苏韵推开慕容绣,她站起身与苏尧对视,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父王偏心!从小到大都偏心!”
“你让母妃看看她教的女儿!母妃有错,难道父王就没错吗?我也是父王的女儿,可是从小到大父王主动来看过我吗?”
“没有,从来没有。”苏韵逐渐崩溃,“你只喜欢大姐,你从没管过我,你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
“韵儿!”慕容绣吓得脸色惨白,她质问苏尧不要紧,若苏韵还如此的不知礼,只怕苏尧更会厌烦她。
苏韵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她扫了眼苏渝嫣,嘲讽笑出声,大方承认,“是,我撒谎了。”
“可归根结底不就是父王你吗?”她望着苏尧,一字一句道:“是你的偏心我才会如此,我才会想她死!我才会嫉妒她!”
“同样是你的女儿,为什么她可以被封郡主,为什么她可以嫁给太子,我却什么也没有,用的没她好,吃的不如她,就连穿的都不如她。”
苏尧越听火越大,但还是强压着,只沉声道:“本王不是会偏心之人。”
“若你是本王的亲生女儿,本王也是会像待嫣儿那般待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苏韵不是苏尧的女儿。
苏韵直接呆在了原地,还想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中,喉咙生疼,渐渐缓过神来后,她踉跄后退几步,还好被眼疾手快的慕容绣扶住,才没有摔在地上。
她紧紧攥着慕容绣手臂,泪水涌动,她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祈求慕容绣给她一个答案。
慕容绣面色青白,她死死咬着唇,她没想到苏尧会在这样的时候说出来。
是了,她怎么忘了那些陈年旧事。
太久未想起,她都以为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她闭了闭眼,无声的落下泪来。
是她妄想。
是她得寸进尺。
见她这幅模样,苏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剧烈摇头。
她不信。
她是苏尧的女儿!她就是苏尧的女儿!
苏尧叹出一口气,道:“听说慕国公近日卧病在床,你带着她回慕国公府去吧。”顿了顿,又道:“不必跟着回南都了。”
“王爷,这是何意?”慕容绣手指轻颤,苏尧已然转过身,不想再看她一眼。
手中帕子滑落,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在苏尧还是大将军的时候,她就因为他的俊逸容貌喜欢他了,得知要嫁给他时,她不知有多欢喜,可所有的欢喜都在看到他对着秦璃时的笑容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
她日日独守空房,总在深夜里独自一人喝酒,后来有一夜,她喝的昏昏沉沉,与府中下人发生了意外,第二日醒来时,她吓得差点晕死过去,本以为他不说,自己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她却怀了身孕!
不得已,她才在秦璃生辰日使计将苏尧请来,也是为了膈应秦璃,让她心中不舒服。
那夜,她同苏尧说了实话,怕苏尧觉得蒙羞要杀她或是腹中孩子,她急忙将一枚代表苏尧身份的玉佩递给苏尧,苏尧曾在战场上被慕国公相救,以玉佩为证,哪日若慕国公有事,他定帮。
因此,苏尧才只杀了那下人,并答应慕容绣今夜留她院中,保这腹中胎儿。
十多年过去,她都快忘了此事,如今苏尧当着众人面提出,怕是苏韵的所作所为真的惹他不快了。
“都下去吧。”苏尧摆了摆手,身姿尽显疲态。
“父王。”苏渝嫣欲言又止。
“父王此生只有你母妃。”这句话已经说明一切。
“那父王早点休息,嫣儿下去了。”
苏渝嫣今日也是有些乏了,回到院中,沐浴过后,早早便睡了过去。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正入睡的随安睁开眼,打开门查看,外面一片漆黑,并未见人影,他蹙了蹙眉,正准备关上门,一道声音突然从那柱子后传出。
“六殿下。”
随安浑身一震。
隐于黑夜中的陈公公缓缓走出来,随安在看见他的那一瞬,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攥紧拳头。
陈公公弓着腰,笑着道:“陛下想见一见六殿下。”
此时,整座皇宫被暖洋洋的灯光笼罩,更显得璀璨金黄。
“阿衍。”随安才走进大殿中,楚鹤声音就传了过来,“一年不见,你似乎瘦了。”
随安平静看着他,只是手背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情绪。
他仿佛又看到那夜又黑又凉的京城。
看到被大火燃烧的安伯候府,看到府中人互相抱在一起,大声求救和知活不了的窒息哭声。
是因为他,是面前这个九五至尊,是他要必须喊他父皇的楚鹤。
随安永远记得那年,楚鹤贪图阿娘美貌,让人放火烧了他们安伯候府。
而他本该是会和阿爹阿兄一起死的,是阿娘在最后关头告诉楚鹤,他是他的儿子,与安伯候并无关系,所以他活了下来,被迫成了见不得人的六皇子楚衍。
不仅如此,楚鹤还让人偷偷教他武功,教他杀人,做他身边最快的一把刀。
做他子的那些年,每每想起,是因为他,他们一家才生离死别,是他让阿娘生不如死,随安就恨啊,可是他还不能杀了他,时机未到,得等。
“朕听说,南都郡主遇到危险,是你去救的她?”楚鹤双眸微眯,声音慢又缓。
“是。”随安如实道。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朕的儿子。”楚鹤突的仰头大笑,下一瞬,又猛地收住,他走至随安身前,目光阴测测的盯他很久,想到今日听到的禀报,他扬手甩了随安一个耳光。
随安忙跪下,“父皇。”
“朕听太子说,他在南都想要得到南都郡主,却在最后关头,南都郡主被人救走。”
“是你吧。”楚鹤语气肯定。
随安不语。
楚鹤心中怒气翻腾,用力去踹随安身体,见他依然身姿挺拔,眉头不带皱一下的,怒火更甚,又用力踢了几脚和甩了一耳光,见他嘴角有血流出,才渐渐停下。
“你竟敢背叛朕,你就不怕朕杀了你母妃!将她尸身拿去喂狗。”
随安身体一颤,他抱拳道:“父皇,在南都儿臣是为了太子才如此。”
“为太子?”楚鹤目光审视。
“是,太子若是真与南都郡主发生什么关系,待瑞王知道了,父皇觉得瑞王是一个闷闷认下此事之人吗?”随安顿了顿,接着道:“再者,南都郡主似乎并不喜太子,以瑞王宠爱女儿的程度,怕是会借机与父皇撕破脸。”
“南都军就在南都城外,他若是要反……”
随安话未说完,按楚鹤多疑的性子,定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定是胆颤,后怕。
“那今日呢?为何?”
“今日是为了再度取南都郡主和瑞王信任,只有此,日后才可替父皇办事不是吗。”
楚鹤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既如此,趁你在京中,朕交给你一件事。”
“杀了礼部尚书。”他重新坐回龙椅,眸色深沉又带着运筹帷幄的精明。
听他此话,随安已经猜出他为什么要杀礼部尚书,不过是因今日他与苏尧产生口角,礼部尚书一死,京中必定谣言四起,百姓也许会对苏尧改观,楚鹤这是在为灭苏尧做准备。
“怎么?”见他不说话,楚鹤唇角微挑,“不愿?”
“儿臣明日会找机会……”
“就今夜。”随安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楚鹤声音不容置疑。
说着,他又将案桌上的两封信扔给随安,淡淡道:“一封找机会放进京中瑞王府苏尧的书房,另一封放去南都。”
“若可以完成,朕应允你在中秋那日见你母妃一面。”
“完不成,你就来替你母妃收尸吧。”
随安拳头捏紧,只得哑声说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入v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