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渝嫣起了个大早,初夏站在门外,听见动静,忙掀开帘子进去,见苏渝嫣已经起身,快走了几步:“郡主起身了,怎么也不唤奴婢进来。”
“初夏,替我换身男装。”
“郡主这是要出府?”
苏渝嫣轻点头,神秘兮兮道:“我今日要去个地方。”
“去何处?”
“那奴婢去换身衣服陪郡主去。”
“你今日就留在府里吧。”苏渝嫣笑出声:“我带随安出府。”
“郡主!”
“我回来时想吃桂花莲子羹,你记得备好。”苏渝嫣没管初夏那委屈的神情,丢下这句话,就出了屋。
风月阁在最热闹的一条街,抬眼看去,有七八个姑娘站在二楼处,身上的光景被人一览无余,姑娘们伸手从跨在手腕处的篮子里拿出花朵,朝男子砸去。
见砸中了,捂唇媚笑出声,那笑声勾的人心里难耐,有不少男子都被这一砸,而进了这风月楼。
一朵花朵顺着苏渝嫣脑袋滑落到她手心,花朵上带着清香,的确勾人,她看向朝她丢花的姑娘,学着那些风流公子的言语:“小爷这就来。”
“……”
随安看着苏渝嫣走进去,目光凌厉的扫了眼周围,捏了捏拳,还是跟了进去。
苏渝嫣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袍,手持折扇,唇角含笑,那玉树临风的模样惹了不少人频频回望,娇声叫着爷。
她与身后的随安形成鲜明对比。
随安一身黑色劲装,干净利落,手握兵剑,只是那神情冰冷如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姑娘们只敢偷偷看他一眼,不敢看得明目张胆,生怕他剑出鞘伤了自己。
风月阁的老鸨见到苏渝嫣,立马扭着丰满的身材上前:“这位公子倒是面生得很。”
“今日来是想只听曲呢,还是找佳人作陪。”
随安用剑挡住老鸨还想上前的步子,他面色冷淡,未说话,便让老鸨心里颤了颤。
老鸨笑容僵了一瞬,后退一步,甩了甩手绢:“哟,这小公子长得倒是俊俏,只是这模样,恐是会吓到我们风月阁的姑娘。”
苏渝嫣打量周围的姑娘一圈,轻轻拉了拉随安,随安撇向手臂上那只纤细的手,顿了顿,才退到后去。
苏渝嫣笑道:“找你们这的花魁来弹首曲子。”
风月阁的花魁兰月姑娘,以曲名扬天下,有不少人来到南都,只为听兰月姑娘弹一曲。
苏渝嫣不止一次听说过兰月姑娘,听闻她容貌也是一绝,百闻不如一见,既是来了,怎能错过这次机会。
“公子若是要今日包下兰月弹曲子,怕是……”
老鸨未说完的话,苏渝嫣听得懂,她塞给老鸨一叠银票,十分豪气:“她的这个月,我都包了。”
“若是不够,我明日再让人给你送来。”
老鸨看着手里的银票,眼睛发亮,欢喜的笑出声:“够了够了。”
银票在手,她也十分爽快:“公子先上二楼的雅间坐上一坐,我现在就让人去喊兰月。”
“那便有劳了。”
待苏渝嫣走后,老鸨脸上的欢喜之色便褪去了,婢女上前询问:“妈妈怎么应了方才的那位公子?兰月姐姐不是已经被人包下了?”
“那并非真公子。”
“女扮男装?”
南都有不少贵族家的小姐对风月楼好奇,常会一身男装进来观看一番,老鸨已经见怪不怪,刚才第一眼她便认出苏渝嫣是女子,但并未揭穿。
“那妈妈怎会应了她的要求?”婢女更是不解。
老鸨笑道:“她是郡主。”
婢女瞪大眼:“郡主?”
“小声点。”老鸨瞪了婢女一眼:“郡主想玩便让她玩吧,你下去说一声,让他们护好郡主安危。”
“是。”
“这些银票你拿去换些粮食捐给需要的人吧。”
“是。”
苏渝嫣在雅间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推门进来。
她抬眸看去,只见一青衫女子缓缓走进来,眼眸似水柔情,唇角微弯,撩人心魂,苏渝嫣对她的容貌惊叹,难怪南都里的一些贵公子想把她娶回家。
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其余女子怕是再也入不了眼。
“兰月见过两位公子。”兰月的声音轻柔又带着几分媚意。
“姑娘坐吧。”苏渝嫣仔细观察着兰月,见她直起身,看着自己时虽是笑着,但眸子却是冷淡的,她抬眼看到自己身侧的随安时,愣了愣。
嘴角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双眸震惊又不可置信。
苏渝嫣蹙了蹙眉:“兰月姑娘可是认识我的侍卫?”
闻此,兰月更是大为震惊,一瞬后,眼眸才恢复一片平静,笑着轻俯身:“兰月只是觉得公子身边的侍卫有些眼熟罢了。”
若只是眼熟,神情怎会这样,她刚才的神情明明是不敢相信会在这里见到随安,那震惊的模样也不似作假,绝不会像她口中说的如此简单。
她凑近随安:“你们认识??”
随安面色沉沉,声音冷的刺骨:“不认识。”
苏渝嫣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兰月道:“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南都军。”
兰月扬了扬眉,这首曲子是她七年前作下的,只一曲便让她名扬天下,当初创这曲子是为苏尧,她一直记得那一年,西凉偷偷派士兵入楚国,在夜里围了南都城。
楚国最繁华的便是京城再是南都。
要想杀入京城,只能先破了南都城。
当时苏尧手中只有一千兵力,其余的被部下带去了与南燕的战场。
西凉不知用什么方法进的楚国境内,竟是来了几万兵力,那样的神不知鬼不觉,弄得人心惶惶。
南都城门关了七天七夜,城中人都有目共睹,是苏尧带着人死守城墙。
那日,苏尧站在城墙上,眼下的乌青十分明显,胡子拉碴,面色虚弱又苍白,所有人都记得他站得笔直的身体,和让人气血沸腾的话语。
“一千将士们!且忍耐些时日,本王知道你们想出去与敌军拼个你死我活,这是军人的不服输和天性,可诸位想过后果吗?”
“城外有大约五万士兵,若城门开,南都城必定会血流成河。”
“他国狗贼胆敢犯我国都城,本王在此立誓,待援军一到,定让他们有来无回,五万个人头,少一个,本王受一军棍。”
整整七日七夜,苏尧都同士兵们一起守着城门,百姓见此,大家约着一起给士兵鼓舞,搬运需要的东西。
就连风月阁的姑娘们也下楼助威。
兰月就是在那些日子,作出来的这首曲子,此后苏尧每次出征,兰月都会带着姐妹们为他弹上一曲,目送他出城。
第八日援军到达,城墙下只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在厮杀。
敌军跑了两个。
苏尧当真就去军营里领了军棍后才回府。
南都军这首曲子,时而轻柔时而激烈,气势磅礴而汹涌,让人听着都忍不住跟着心潮澎湃。
苏渝嫣闭着眼感受着。
大概是出身将门,她也想去战场上见识一番,想靠自己的本领,护卫一方百姓。
奈何,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在南都城靠着苏尧的势替百姓严惩坏人。
她到也不怨苏尧,小时候母妃就同她说过,待她长大不想她学武,只愿她学学女红,嫁得一如意郎君,潇洒自在,平安过完这一生。
她最听母妃的话。
若不是有母妃的话在,以她的脾性,不过学个武功,何必磨了这么些年,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让苏尧没办法,必须教她。
许是太累,苏渝嫣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耳边响起脚步声,是有人离开,她蹙了蹙眉,想睁眼却是怎么也睁不开,又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好像有人在说话。
慢慢的,她便睡得越发沉,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苏渝嫣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母妃站在王府的后花园,笑吟吟的看着她:“嫣儿。”
“母妃!”她欢喜的跑过去。
“慢点,慢点,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
她紧紧的抱着母妃,感受母妃身上熟悉的味道,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委屈,吸了吸鼻子:“母妃,嫣儿好想你。”
“傻孩子,母妃一直在你身边。”
母妃笑容温柔,“嫣儿要乖,要听你父王的话知道吗。”
“嫣儿知道的。”
她抬起头想看看母妃时,母妃却消失不见,周围一瞬间变得黑暗,她仿佛掉进一个深渊,唯有有一处发着亮光,她看过去。
她看到了热闹的南都城街道,她同初夏一身男装走在街道上,见到坏人就凑上前把人揍一顿。
亮光消失,似全世界都暗了。
她见到热闹的南都城满是尸体,血流成河,极为惨烈渗人。
昔日欢声笑语不在,只剩下一座空城。
苏渝嫣猛地睁开眼,见还是在风月阁的二楼雅间,她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慢慢恢复平静,她站起身朝窗外看了看。
楼下有叫卖的小摊,来来往往的百姓,各大茶楼酒楼早已坐满了人。
随处可见的笑颜。
她长舒一口气,不过一场梦罢了。
苏渝嫣四下看了看,见屋里只剩随安,她道:“我睡了多久?”
随安不假思索:“一个时辰。”
“回府吧。”
苏渝嫣走下楼梯,时不时被路过的姑娘摸上一把,绕是她脸皮再厚,此刻全身也是鸡皮疙瘩,耳垂泛红着,她赶忙把随安推出来,低低道:“你来解决,我先走一步。”
说完,她一溜烟就跑下了楼。
倒是没姑娘再敢朝她伸手,轻轻吐出一口气,一侧头才发现随安已经在自己身侧,她愣了愣,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苏渝嫣回头望去。
只见几个姑娘,脸上挂着盈盈泪珠,小脸惨白着,害怕又委屈的看了看随安又看向苏渝嫣,那模样惹人怜惜极了。
苏渝嫣直接呆了。
她看向随安,惊道:“你打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