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南极科学考察倒计时第二十九天。
今天是周末,简南星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淡蓝色的流苏厚窗帘将外面的阳光遮蔽的无缝可入。
屋内并没有多余的陈设,房间中央圆形茶几上摆着咖啡杯,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茶几旁边,是两个摆放整齐的白色书架。
可以看得出,她并不是特别注重条理有序,但是也不希望太多无用的东西出现在房间里。
耳边,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弹出了几条待查收的短信。
简南星很不情愿地半睁开双眼,头还有些发痛。
她缓缓走下床,拉开了窗帘,外面天早已经大亮,阳光照射进来,一袭暖意将她全身包围。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过了晌午。
这才想起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
她来到桌子旁边,仔细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这时,从里面掉落一张陌生的名片,她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京都气象局记者,沈霜降。”
随后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本医学导论,小心翼翼地将名片夹在了扉页中。
她拖着慵懒的脚步走向盥洗室,打开水龙头。
“嘶——”
好疼。
她望向自己受伤的手,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是糊涂,睡了一觉,竟然把手受伤的事全然忘在了脑后。
手背上的痛感在不断地提醒着她昨天发生的事,一幕幕浮现入脑海,还有一种似梦似幻的不真实感,仿佛不曾发生在她身上。
她想,她以后应该不会再去那条巷子了。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害怕,只是让她一度觉得很有烟火气息的市集中,竟也深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
她不想不明不白地做了帮凶。
这时,简南星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一把推开卧室的门,拿起桌子上一些小巧精致的古玩工艺品,把它们尽数丢到了垃圾桶。
她站在原地,有些怔愣,一瞬间,所有的记忆被带回了那条冷风呼啸的小巷。
是的,昨天在巷子中的古玩店外,她与罪犯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
对于走私倒卖濒危野生动物制品这样的违法犯罪,她无法视而不见,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途径只能是报警。
可是却不料店主刚从外面回来,暗中观察了她许久,发现了她的动机之后,顿时面露凶光,强行夺走她的手机。
简南星没有丝毫畏惧,俯身去捡手机,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紧紧拽着她的头发,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胡乱朝她刺去。
她忍着头顶的剧痛,左右躲闪不及,抬起右手手臂挡在身前,保护住身体,可那人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争执间,她的手背也被锋利的刀刃划伤。
伴随着一点疼痛,血在慢慢从伤口处氤开。
她的心“咯噔”一下凉了半截,照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没命。
脑中唯一清醒的认知告诉她,此时此刻应该赶快逃走,可颤抖的四肢却像扎根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步。
正当她陷入绝望之际,那人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地敲了一棒,他背部吃痛,手扶着墙半蹲在地上,这时从他背后,露出了一个女孩的脸。
没错,这个女孩就是沈霜降。
她一把拽着简南星的手腕,趁乱跑出了巷子,脖子上围着的白色羊毛纱线围巾,也因为跑的太着急,而遗失在了冷风里。
警察局。
简南星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紧抿着双唇,眼神飘忽不定。
一个女警察一直在她的身边,耐心而又温柔地询问着她是否有受到惊吓。
简南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的刀具,这样的伤口,她早已见惯不惊,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她何尝不是每天过着刀尖上的日子。
在医院,他们经常会救治一些因各式各样的原因而身体残缺,面目全非的人,那些人身上的洞流着很多血,一直流,一直流……
她有些晕眩,只是感觉有点累,全身的疲乏感阵阵向她涌来。
“你低血压了吧?吃颗糖吧。”沈霜降走过来,递给她一颗草莓味的夹心软糖。
简南星抬头望向她。
沈霜降笑着解释道:“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在外面工作非常消耗体力,所以我随身带着。”
简南星接了过来,轻声说道:“谢谢,你很勇敢。”
沈霜降睁大眼睛,直直地和她对视,眼睛一眨不眨,道:“你也是,如果不是你,警察也不会这么快捣毁这个窝点。”
“是我们。”简南星的神色变得松弛而柔和。
沈霜降靠近她耳边,小声呢喃着:“真没想到,你看起来身子弱弱的,却能和那个罪犯周璇那么久。”
简南星嘴唇微扬,莞尔一笑,默默不语。
这时,沈霜降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又向着窗外张望了片刻。
随后她递给简南星一张卡片,说道:“我哥哥要来接我,我去外面等他,这是我的名片,交个朋友!”
简南星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了。
“叮——叮——叮——”
床上的手机又开始响起,把她从深陷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明天上午,国家海洋局极地考察办公室报道,进行最后一轮的资料复审。”
* * *
“美国产,卡特比勒挑战者MT865B型卡特雪地车,可拖重60吨,其中配置F150 6 吨折臂吊车和40 千瓦发电机。”
研究所露天实验场,停放着多架雪地车模型,杨朝正在耐心地一一为其他新晋机械师作着讲解。
“德国产,凯斯鲍尔300型雪地车,可拖重35吨,其中配置工程前铲、前铲斗和扬雪机。”
“这是凯斯鲍尔240型雪地车,同样是德国产,雪地车可拖重25吨,其中1配置2吨折臂吊车。”
他右手猛力一拉,打开右侧驾驶室窗户,随后指了指上面的天窗,用手向上推了推,发现推不动,一只手出现在了上面。
杨朝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探出头,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又及时收了回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沈霜降,我说你有完没完,自打我跟你哥认识起,你就追在我屁股后面跑,还要经常顺其自然地搞砸所有事情。”
沈霜降涨红了脸,两只手绞在一起,反复揉搓着,“我究竟哪里不好,你这么不喜欢我?”
杨朝漫不经心地侧过眼,两手插兜,靠在雪地车后,“我并不是不喜欢你。”
沈霜降双目婉转,听了他的话,暗自喜悦。
杨朝见状,急忙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不讨厌你,你也看到了,我跟你哥这样的工作性质,现在根本不适合谈感情。”
沈霜降小嘴抿着,眼眶红红的。
杨朝可见不得女孩子哭鼻子,急忙补救道:“这样,什么时候你哥谈恋爱了,我再考虑。”
沈霜降听到这话,更加心如死灰,鼻子酸酸的,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掉,哽咽着说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拒绝我,等我哥谈恋爱,我就成老姑娘了!”
“嗯?”
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哥……”
沈霜降一见到是沈极来了,声音也越放越低。
“沈霜降,你怎么会喜欢上他这么个不靠谱的人?以后不许你再缠着杨朝。”
杨朝仿佛见到了救星,一下子躲到了沈极的身后,做出一副求饶的架势。
沈霜降这次是真的难过极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个劲地滴落在地上。
是啊,她是怎么喜欢上杨朝这个人的呢?
沈霜降和杨朝初次相识,是在新西兰南部的一个港区——布拉夫。
那时她还在新西兰留学,正值学校放假,当地突遇极端天气,下起了暴雪,北岛已经全面封路,好在她居住的南岛并未受到波及。
巧合的是,杨朝和沈极也途径新西兰,一起跟随导师团队前往南极考察,沈极对他这个妹妹放心不下,但手中的考察项目又脱不开身,于是托付杨朝从当地小镇替她带了爱吃的零食,整整有一麻袋。
她为敲门者打开房门的一霎那,就看见杨朝戴着小熊耳朵的帽子,睫毛上因为冷气而结成了冰晶小柱子,手里还拿着一麻袋鼓鼓囊囊的零食,朝她温柔地微笑着。
画面就像是曝光在胶片上的影像,定格在脑海里,准确来说,是他眯起的眼睛里那一闪即逝的眼神,再也无法抹去。
从那时起,沈霜降的心里从此就多了一桩心事。
* * *
凌晨,研究所大楼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四周一片安静,隐隐约约能听到墙上时钟微弱的滴答声。
此时的沈极却静不下心来,他沿着办公室木地板的对角线,一遍遍的走,一边走一边在苦思冥想着什么。
柔软的鹿皮鞋底蹭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听起来很有节奏感,这已经成了他思考时的习惯。
月光照射进窗户,他对着窗子,审视着自己。
小时候的他,就对天文地理学有着浓厚的兴趣,17岁拿下全省理科状元,21岁公费留学QS世界大学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奥塔哥大学,期间参与过大大小小国际范围内学术交流论坛,也算是国内地质学专业的佼佼者。
或许旁人看来,他冷面无情,难以接近,但他从来不屑于作多解释。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强者和弱者两类人,所以很少有人能让他浪费时间,杨朝就是个例外。
杨朝与他不同。
杨朝是一个虽然年轻,但是却圆熟老道的人,能将各方面的关系都协调得体,会找准自己的位置,心平气和,恰如其分的处理好团队里各种关系。
就连他这么一个平时不咸不淡,还经常冷着脸的人,都能被杨朝彻底笼络成好基友。
这也是他自认为比杨朝所欠缺的地方,他甚至觉得,杨朝更适合做这个队长。
意识到自己想要放弃的想法后,他眉头轻蹙,继而生起一股不明所以的烦躁。
走近办公桌旁,又匆匆浏览了几眼明日要报道的科考要点,忽然觉得几个项目的准备工作还不够到位,于是继续坐下来仔细斟酌起来。
此时,京都医院家属楼内,简南星猛地睁开眼睛,直直望向天花板。